同一時間,錦陵縣人民醫(yī)院,內(nèi)科大樓。
此時三樓消化內(nèi)科的21號病床上,躺著一位皺紋滿面、皮膚暗黃的老奶奶。
病床前坐了一個年輕人,正在給她吹稀粥。
這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沒有按時返校的蕭巖。
老人家看著孝順的蕭巖,不由得雙目含淚,聲音哽咽,“阿巖,你快回學校上課吧,外婆沒事,別耽誤你的學業(yè)了。你回去吧,啊?!?p> “外婆,我請假了的,你放心,我學得很快,不會耽誤?!笔拵r抬起頭來應道。
他的臉上難得有了笑容,卻看得老人家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學,要好好讀書,讀出來將來才有出息,才不會像我們這樣一輩子種地,面朝黃土背朝天,風吹日曬雨淋的。我不要你照顧,我明天就出院了?!?p> “外婆?!笔拵r將粥碗放下,嘆了口氣講道,“醫(yī)生說你要靜養(yǎng),還要輸兩天液。你放心,耽誤不了我的,我等你好些了再走,不然我放心不下?!?p> “可是……”
“外婆?!?p> 蕭巖說一不二,重新端起粥碗,老人家只好嘆了口氣,然后乖乖喝粥。
等把粥喂完,蕭巖拿起飯盒準備去洗手間清洗,剛走到走廊,就和他舅舅蕭大山打了個照面。
甥舅兩人見面,沒有打招呼,反而像是仇人一般,分外眼紅。
兩人對視一眼,蕭巖率先撤開視線,徑直越過蕭大山朝洗手間走去。
“蕭巖!”蕭大山喊道。
“醫(yī)院禁止喧嘩。”蕭巖回頭,冷聲提醒。
“別跟我扯這些!我問你,你哪里來的錢?”蕭大山湊近他逼問道。
“和你有關系嗎?”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外婆把棺材本都拿給了你。那是她養(yǎng)老的錢,你怎么好意思拿!我給你說,你外婆平時生病,吃藥打針,還有平時吃飯穿衣,哪樣不要錢,都是我和你舅媽掏。你倒好,一來就把她棺材本都掏走了,你給我全部拿出來,不然你別想回學校!”
“首先,我沒拿外婆的錢。其次,我留下來是照顧外婆的,和你沒關系。最后,我想走你也攔不住我?!?p> “攔不住?”蕭大山冷笑一聲,從兜里摸出了一張證件,捏在手中威脅道,“你身份證在我這里,你去補辦,怎么也要半個月,我看你怎么走!”
“你!”
蕭大山連忙將身份證收好,避過了蕭巖搶奪的手,還“嘿嘿”一笑,露出了黃牙。
蕭巖見狀,氣得一下子將蕭大山摁在了墻壁上。
“砰”的一聲,蕭大山撞得后腦勺發(fā)疼,然后抬眸就觸到蕭巖冷冰冰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他沒來由的有些心虛,“我、我警告你啊,你別亂來啊。你要是把我打壞了,以后你外婆還要靠我養(yǎng),你……”
“以后我養(yǎng),不用你?!笔拵r冷冰冰地打斷了他的話。
話雖如此,他抵著男人的胳膊肘卻沒有再用力,因為他知道,就算他不在意,這可惡的男人卻依舊是他外婆在意的兒子。
不過,他還是趁機將自己的身份證奪過來了。
蕭大山見身份證被他搶走,頓時氣得跳腳。
“你養(yǎng),好啊,有本事你現(xiàn)在就養(yǎng)!你外婆就是老毛病,你非要讓她來醫(yī)院,既然你有錢給她看病,應該也有錢給她生活費吧。你小的時候她把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現(xiàn)在她老了做不動了,你每個月給她打一千塊錢回來養(yǎng)她怎么樣?”
蕭巖抿著唇不說話。
“怎么不說話了?剛剛不是還說你養(yǎng)你外婆嗎?說得輕巧!你養(yǎng),你拿什么養(yǎng)!兔崽子!”蕭大山趁機推開了蕭巖。
蕭巖往后退了兩步。
不僅僅因為他只是一個大學生,每月一千對他來說是很重的負擔,更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即便他給了這錢,這錢也不會真的到他外婆手里。
拳頭緊攥,蕭巖拼命克制住內(nèi)心洶涌的怒意。
他要努力掙錢、趕緊畢業(yè),這樣才能把外婆接到身邊,真真正正地贍養(yǎng)外婆,讓她老人家頤養(yǎng)天年。
他,需要時間。
“兔崽子,你說啊,你說話啊!”蕭大山見他不說話,愈發(fā)得勁,口水都噴到了蕭巖的臉上。
蕭巖松開他的衣領,伸手抹了一把臉,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然后就去了洗手間。
回來的時候,蕭大山正笑嘻嘻地圍著蕭巖外婆,看著一副孝子模樣。
蕭巖瞧見外婆臉上的笑容,瞬間捏緊了飯盒。
外婆估計還以為蕭大山孝順了,卻不知道,蕭大山和趙梅這兩口子,只是因為自己交了住院費,以為外婆把棺材本給了自己,認為她還有錢,所以才湊上來,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
但他們也不想想,外婆一年到頭做農(nóng)活,就算平時在三外公他們的農(nóng)村宴席服務隊里幫忙,她自己還幫蕭大山家兩口子扛著人情往來,她又能有幾個錢!
但是蕭大山兩口子顯然掉錢眼里去了,根本想不到這一層;又或許他們想到了這一層,但還是打算榨干外婆的最后一滴血!
垂在身側(cè)的手緊握成拳,蕭巖氣憤不已,愈發(fā)厭惡他舅舅一家,可他什么也不能做,因為……外婆在意。
老人家就算意識到這孝順有可能是虛假的,也愿意緊握著這一份虛假的情意。
正想著,電話就震動起來。
蕭巖有些意外,今天月初扣費,今早起來的時候手機已經(jīng)欠費停機了,他又沒空去營業(yè)廳繳費,這會兒怎么會有電話打進來?
他掏出手機,然后就看到了一串熟悉的數(shù)字。
盡管沒有備注,他卻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宋遇的號碼。
畢竟過年那天,只有她給自己發(fā)了祝福短信。
他認識很多人,可是人緣并不好,就算跟同班同學也說不了兩句話,在寢室里也是個獨行俠,去年人家群發(fā)短信的時候他沒回,所以今年大家也就不發(fā)給他了。
至于他不回短信,一是他覺得沒必要經(jīng)營這所謂的同學關系;二是短信一毛一條,浪費。
沒想到今年會收到宋遇發(fā)的祝福短信——愿他開開心心、健健康康、掙多多錢。
蕭巖對這條祝福短信記憶深刻,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祝福他掙到多多的錢,作為學生來說,這樣的祝福有點兒奇怪,可對他卻是這樣的適合。
另外,她所說的健康,對他來說是必需品,因為他不敢生病、生不起??;而她所說的開心,對他而言是奢侈品,他這樣的人,有什么資格開心呢?
莫名地,他留下了這樣一條普通卻又特殊的短信。
而現(xiàn)在,發(fā)送這條短信的女孩兒打電話過來了。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接通了這個漫游電話。
漫游,那可是接聽都要收費的,而且比短信更貴。
可他接了。
半闕長歌
突然發(fā)現(xiàn),漫游、長途、萬能充……這些東西都離我們好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