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一面將自個兒的愁悶說出,一面拍著自己的大腿,面露苦色,隨后又偷偷抬眼看向王攸,希冀后者能像上次幫襯一把,初五的事便也就可以順其當(dāng)然的揭過去了。
再看王攸,只顧著吸溜面前的這碗面,卻不說話了。正待薛蟠還要說些什么,突然聽得身后傳來一聲“世兄怎么會在這?”,薛蟠回身看向來人,原來是馮紫英騎在馬上正和他打招呼。
“哈哈,我道是誰,原來是你!”薛蟠哈哈一笑,對著馮紫英拱了拱手。
馮紫英下了馬,笑問道:“我還以為是那日我眼花了......”馮紫英將去歲臘月二十六與友人聽?wèi)虺跃茣r所見之情景說與了薛蟠,薛蟠聽罷,更是喜不自勝,忙道:“不錯,那日我是坐大船從海上回京的。”
“海上?!”馮紫英也是瞬間來了興趣,忙要拉著薛蟠一道離開,去尋個好去處,二人細細講來才好。
薛蟠推笑道:“今兒只怕不行,我這兒還有事呢。差點給忘了,你還沒見過他!”說著,便是讓開身形,將正埋頭吃面的王攸身形讓了出來。
“他是何人?”馮紫英見王攸體態(tài)不凡,眉目俊秀,雖身著護袖軟甲,可依舊掩蓋不住此人身上的儒雅氣息。只是他印象中從未見過此人,心里雖是好奇,可也不好太過唐突,是以想讓薛蟠引薦一番。
“我和他是姑舅表兄弟,他姓王?!毖吹靡獾闹赶蛲踟Φ?。
馮紫英心中一驚,急忙上前作揖行禮,肅色道:“不知是您,一時沖撞了,還望大人原諒。”
“哈哈,紫英兄你也太好笑了,什么大人不大人的,聽著怪膩歪的。”薛蟠在一邊嘲笑道,笑的是前仰后合,可馮紫英依舊畢恭畢敬,就像是個晚輩一般佇立當(dāng)場,等候著王攸的回話。王攸心里也是奇怪,為何這馮紫英會是這種態(tài)度。
“咱們素?zé)o往來,也從未謀面,馮兄這般作態(tài)是何道理?”王攸不咸不淡的問道,并示意馮紫英坐下說話。馮紫英有些出神,要知道適才他與薛蟠對話中除了末了一句提及名號,并未言姓,這位王大人居然直接叫出他之姓氏,這如何不讓他受寵若驚。
“家父曾多次提及大人之名,并對吾加以訓(xùn)誡?!瘪T紫英如實答道。
“老將軍身上康健否?”
“家父倒也托庇康健,只是時常嘆息‘廉頗老矣’?!?p> “老將軍心懷天下,實乃我輩中人敬重之榜樣?!蓖踟χQ贊了一句,言辭懇切而真心,緊接著又說道:“你我本是平輩,何必用官場的那一套,如蒙不棄,直呼我表字即可?!?p> “久聞大人儒雅隨和,今日于此偶見,當(dāng)真如此,實乃紫英之幸事?!瘪T紫英恭維了一句,復(fù)又側(cè)頭看向薛蟠,瞧得薛蟠臉色發(fā)白,似有病癥,便問道:“薛兄可是得了什么癥候,為何臉色如此難看?”
薛蟠被他這么一問,又覺得腹中泛酸,急忙跑至一邊,扶著墻哇哇的吐了起來。王攸笑著指了指自己面前這碗已經(jīng)用了一大半的蛋花湯面,對馮紫英笑道:“原由便是在此。”馮紫英更加不解,這碗面在他看來稀松平常,甚至素日里他都瞧不上眼,他可不相信光憑一碗面能讓薛蟠變成當(dāng)下之模樣。
“川兒,去結(jié)賬吧,對了,順便多給掌柜些,畢竟因為咱們耽誤他做生意了。”王攸也沒解釋,直接命身后侍立的川兒道。
“紫英兄,你會瞧?。俊蓖踟鼏柕?。
馮紫英搖了搖頭,忙道:“我家府上有一看病先生,耳濡目染之下便是懂了些,這本算不得什么,讓你見笑了?!?p> “這先生可是姓張?”王攸欣喜不已,又問道。
“呀,你是如何得知的?哦,我想起來,定是賈家人告知于你的。”馮紫英先是一驚,轉(zhuǎn)而又是恍然大悟,其后神色一變,欲言又止說道:“王...貴府可是....”
王攸笑著解釋道:“紫英兄猜測的不錯......”
“為這事,我這位兄弟可是到處求醫(yī)問藥,去年里甚至還去了清虛觀請了那老道士練了丹,花了也少說有近一萬兩銀子了。”薛蟠有氣無力的走了過來,補充了一句。
“不瞞紫英兄,這病人乃是內(nèi)子。吾家中雖有精通醫(yī)理的先生郎中,可是這‘聞道有先后,術(shù)業(yè)有專攻’,加之家父受命北上鎮(zhèn)邊,帶去軍中效命者不少,雖留下一二人,但惜無用。今日若非你提及,我只怕忘卻了這么一位張先生,還請馮兄能引薦,小弟不甚感激之至?!?p> 馮紫英意識到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機會,無論治得好治不好,也算是一次人情。相較于略顯頹勢的賈家,如日中天的王家更適合拉攏結(jié)盟,這本就是父親馮唐計劃中的一環(huán)。是以馮紫英不假思索的答應(yīng)了下來,不過他還是說了盡力而為,還請王攸莫要報太高期望云云。
一萬兩用來求醫(yī)問藥,馮紫英倒不是驚嘆這一萬兩銀子的數(shù)目,而是能感受出這病的棘手程度。至于王攸的妻子他自然有所耳聞,是賈家那位老太太的親外孫女,就是這名聲有點不大好,反正那兩府里的女子名聲都不怎么樣,亂糟糟的。
不過馮紫英也并不會當(dāng)著王攸的面說什么,至于王攸為何會去娶一個名聲不大好的姑娘為妻,他也不想多嘴去問。他看重的是王家的資本,無論當(dāng)下還是將來。
“王...文泱老弟,我這就回去安排,只是不知這時辰是多早晚?”馮紫英翻身上馬,欲要告辭離去回府。
“多者半月,少則十天,只因這幾日我得先將內(nèi)子迎娶入門。”王攸笑著拱手道。
“啊,哈哈。恭喜恭喜!就是不知可有我一份請?zhí)?,到時亦可吃上一杯喜酒?!瘪T紫英半開玩笑的說道。
王攸看了身側(cè)的王辰一眼,王辰將一份大紅色的請?zhí)〕鲞f到了王攸手中,王攸立即從自己鞓帶上取下私印,在上面蓋了個戳,隨后命已結(jié)完賬的川兒將喜柬交給馮紫英,說道:“老將軍只怕晚輩沒那個面子將他請來,煩請紫英兄與令尊說上一聲歉意,待家父回京之日,當(dāng)?shù)情T敬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