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皇帝的“攤牌”
李校尉這幾日過得舒坦極了,整日就躺在床上,餓了會有飯送在嘴邊,如果是覺著嘴巴淡了,會有佳人奉上一把剝好上了糖的瓜子(西瓜籽)……
可謂是他來唐朝十一年,第一次享受封建社會的好生活。
不過,在床上趟得久了,身子不免就變得渾身不得勁兒,某時,李默接過青鸞玉剝好的瓜子,一把全扔在了嘴中,嚼了幾下咽在腹中后,也不說一聲,穿著里衣的他掀開被子在塌上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拿起屋里放著的一柄橫刀丟下一句活動活動身子的話,便去院中舞起了刀法。
青鸞伸手捂著雙眼,心道伺候了李郎君幾日,才知曉郎君并不是如外表下溫文如玉的公子性情,反而有些狂放不羈,不過這也好,郎君能常常逗人笑,風(fēng)趣的很呢。
……
正堂后的梨樹在前天就開滿了花兒,滿樹銀花在一片繁茂綠葉中尤似勝雪,看著好不漂亮。
李校尉喜愛梨花,前世春時,他總要尋上一棵梨樹,拿好書桌,備好紙筆,然后在樹下執(zhí)筆寫就一日。
此世相比于寫字來說,行刀更成為了他必須的習(xí)慣,院里梨花開了,沒有理由不在青葉銀花下走上幾個來回。
只是他的刀法是殺人的刀,而殺人的刀哪里談得上好看,刀風(fēng)殺意陣陣,煞了一樹銀花風(fēng)情。
小婢女青鸞坐在門檻上,雙手托腮看著,眼睛隨著清亮橫刀而動,可卻無神,心神早不知沉浸在哪里去了。
良久,一陣春風(fēng)徐來,將片片銀花吹落在地,李校尉停刀擦了擦額上汗珠,看著小侍女神游天際,問道:“青鸞丫頭,想什么呢?”
青鸞聞言,在門檻上起身,笑著露出了一個淺淺梨渦,說道:“我在想,郎君會不會是仙人轉(zhuǎn)世?!?p> 行了一通刀法,李默身心暢快,聽著青鸞這么說來了興趣,問道:“怎么會這樣想?”
“郎君文武二道了得,且這次奴也聽姐姐說,郎君中的毒足以讓常人見血封喉,可郎君現(xiàn)在安然無事,不是仙人轉(zhuǎn)世哪里說的通?”
李默聞言哈哈大笑,而青鸞素來大膽,此刻也隨著郎君嬌笑起來。
此時門外有三人而來,當(dāng)先一人聽著這家的主子與婢女笑得旁若無人,自己看去也露出了很少有的笑容。
“看來李備身這身子骨是養(yǎng)好了?!?p> 李默這時也才發(fā)現(xiàn)院中來人,扭頭看去,心中一凜,卻是認(rèn)出說話那人正是皇帝身邊的近侍王宦官。
他不敢大意,國朝雖不重宦官,可這位畢竟是常常伴在皇帝左右,忙是行禮道:“原來是王公公,在下的身子養(yǎng)好了,剛剛還耍了趟刀子呢,快快隨在下去正堂坐會兒?!?p> 王宦官笑著搖頭,說道:“坐會兒就不必了,今日咱家是奉了陛下旨意來請李備身去宮里一趟,既然李備身好的差不多了,那就隨咱家進(jìn)宮去見陛下吧?!?p> 看來李校尉……不,李備身是抱緊皇帝的大腿了,即便他如今已成了備身,但品階不過從八品,若非有著圣眷,哪有資格受王宦官傳喚入宮?
今日這事,若要被傳出去,也不知道會羨煞多少朝上的四五品官員。
……
……
似乎這次進(jìn)宮,是皇帝故意要讓李默知曉自己對他的恩寵,派王宦官來請就不談了,還專門派來了宮里上好的馬車。
入了皇城正門,再入宮門,李默與著王宦官聊著到了立政殿正宮門口。
“此刻陛下在處理國政,咱家就不進(jìn)去了,李校尉且進(jìn)?!?p> 李默向著王宦官點(diǎn)頭,隨后看向雕龍刻鳳的正宮木門,深深呼吸一口氣后,輕輕推門走了進(jìn)去。
甘露殿正宮并不是他第一次來,上次被皇帝傳喚他還歷歷在目,看著如上次跪坐在書案前處理政務(wù)的皇帝,他依舊上前行禮拜過,然后立在一邊等著對方先行說話。
皇帝這次可沒有存著考量李備身心性的想法,在李備身拜過之后便停下手中之筆,抬頭問道:“身子養(yǎng)好了?”
話是關(guān)心的話,可皇帝的語氣一點(diǎn)都沒有關(guān)心的意思。
李默苦笑,心道這陛下定是從錢御奉那里問了自己身體早已無礙,順勢又猜到自己這幾日不來宮中報道的原因。
“回陛下,身子好了?!?p> 皇帝冷哼一聲,看了身側(cè)候著的宮女說道:“給這小子上座?!?p> 宮女拿來一個絲絮軟墊放在書案前,皇帝看著李校尉坐下之后,再道:“若不是朕派王宦官請你,你準(zhǔn)備何時才來宮中當(dāng)值?這架子,比宰相都大。”
剛剛坐下的李默聞言差點(diǎn)心中忐忑又站回原地,隨即忙露出笑臉,說道:“臣不瞞陛下,早有同僚通知臣要在甘露殿當(dāng)值做備身,臣知曉此任重大,傷不養(yǎng)好就來,臣惶恐……”
“你很害怕?”
李默知曉,此時皇帝問的并不是自己惶恐不能擔(dān)當(dāng)甘露殿值守備身,而是要繼續(xù)那日在立政殿花廳的話題。
他也確實(shí)害怕,一群大唐暗探收養(yǎng)了一個孩子,還將那個孩子送出陰山,這件事若暴露,大唐哪里能允許他們存活?
他本想著在家多過些時日,或許皇帝陛下就忘了那日自己在立政殿砍腦袋時所用的刀法了,此刻再是提起,無論自己再怎么編造,皇帝的存疑之心怕都不會淡去。
“臣害怕?!钡莱龊ε拢硭姓J(rèn)了害怕的理由。
皇帝沒有去看他,抬頭看著宮內(nèi)帷幔層層,眼神迷離,不知想起了哪年往事。
“李慶之,當(dāng)年是叔寶的副將,勇冠三軍,且頗通文道,日后成就不在侯君集之下,武德三年一夜,朕叫他去北邊做馬賊頭子,同一時間,朕派三百玄甲軍隨他落草為寇,當(dāng)中有隨朕征戰(zhàn)沙場的親衛(wèi)十九人。”
“涂云亭是禿子的名字,善刀法,不愛說話,但酒后愛胡言,曾為朕擋過七刀四箭;葉小義,獨(dú)眼,愛財,善射,每年大雁南飛,朕總有吃不完的雁子肉;魏武亭三兄弟,長得差不多,不過大的腦袋上有三個旋兒,二的兩個,小的一個但長在腦后,他們隨朕多年,朕一直都叫不對他們的名字……”
一個馬賊頭子,十九個親衛(wèi),每一人的性格特點(diǎn)皇帝都記得清清楚楚,他像是講故事一樣說完,而后看向沉默不語的李默。
“若沒有他們,朕早就不知亡過多少次了,沒有他們,大唐兵鋒又如何能夠在貞觀三年冬就劍至瀚海?你是他們的孩子,在朕面前,你憑什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