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沒想到今日又是你救我一命!大恩大德,嚴某沒齒不忘!”直到嚴秋泓一舉叩跪在她跟前,他倆這才恍然,原來嚴秋泓一直掛在嘴邊的“高人”正是黃鞠塵!
黃鞠塵搖搖頭,“你這人真是愚昧不堪,替你擋下災禍的分明是你一向視之為糞土的銀兩,不是我?!?p> “但若不是助教出手相助,我今日必要被那些人生吞了不可?!?p> “不識好歹的東西,就算我今日不出手,你那兩位朋友也會出手,而我只是恰好路過,手里又正好有些閑錢,又一時興起。倘若我手無分文,今天就算你被打死在這,我也斷不會多瞧一眼?!?p> “高人……”嚴秋泓頓時泄氣,“你又何必把話說得這樣絕情?”
黃鞠塵搖搖頭,格外嫌棄:“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為區(qū)區(qū)幾千銀兩,便任人屈辱至此,真真辱沒秦城王一世英名!”
“助教,”嚴玨伸出手來,主動攙扶起嚴秋泓,“今日多謝你出手幫忙,你只是一介助教,這八千兩想必得之不易,我們?nèi)齻€一定會想辦法湊還給你的?!?p> “嗯,這倒還像句人話?!秉S鞠塵冷冷說道:“以年底為限,否則翻倍。”
“哇,”嚇得秋泓滿臉訝然,“這利算得比那些人還狠?。 ?p> 嚴蘸月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少說話,你的把柄還在人家手上呢!”
嚴玨聽說如此,立馬表態(tài):“可以。再次謝過助教?!?p> 黃鞠塵一抬手,“免了?!?p> 等她迤迤而去,嚴秋泓終于失聲痛哭出來。
“哪里疼?”嚴蘸月連忙關懷:“要不要去找郎中?”
“疼也是活該!”嚴玨罵道。
“我不是肉疼,我是心疼,八千兩啊,若是在以前,我隨意一封書信便可討要的來,可事到如今,我要上哪去變出這么多錢來?這個高人如今已經(jīng)不是高人,是個狠人了!她是我的債主了!”
嚴蘸月與嚴玨互遞一眼,具是忍俊不禁。
“你放心吧,”嚴蘸月立馬安慰他道:“雖然我每月賞用單薄,但常有其他同窗來向我求畫,我還可以讓有常把我的畫掛到街市上販賣,東拼西湊,總能湊出一點來?!?p> “真的?你真的愿意幫我渡過這個難關?”
“你現(xiàn)在知道好歹了?”嚴玨陰狠狠地罵道:“早就勸你不要與那些混帳來往過密,你全當耳旁風,如今好了,出事便想起我們了!”
“王玉兄,你就不要在這個時候往我傷口上撒鹽了!我知道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保證我一定好好悔改,與那些人斷絕關系的!”
“你倒也不用特意去斷絕,”嚴玨冷冷一笑,只道:“那些人聽說你巨債纏身,躲著你都還來不及呢,哪里還敢再來招惹你?!?p> “好了,王玉兄,”嚴蘸月息事寧人道:“不要再訓誡他了,他身上有傷,我們還是先幫他找郎中來吧?!?p> “另有一事?!眹狼镢痔鹉榿砜蓱z巴巴地看著他倆。
嚴玨頓時心生不妙,“還有什么事?你不要嚇我!”
“非也?!眹狼镢嬷亲?,赧然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身無分文了,今晚的晚飯……”
嚴蘸月“噗呲”一樂,“走吧,有我們兩在,還能叫你餓著?”
此事過后,嚴秋泓果然收斂許多。
為了盡早還清欠款,嚴蘸月成日介只知埋頭作畫,除了去課上,已經(jīng)很少出去走動了。
又過了幾日,嚴玨忽來訪他。
那當口,他正好新作完一幅蝙蝠圖,將戳上紅印,嚴玨便來了,抬頭一望,衣著鮮明,氣概不凡,眉頭間輕蹙,口角緊崩,簡直若秉盡天地一切正氣而來,看得人不禁心折。
“還在畫?”
“元院一位師兄索的,看看如何?”
嚴玨卻嘆了口氣:“你還是先看看這封信吧!”
嚴蘸月聽他口氣,只怕又有意外,接過信函一看,上頭果然蓋著秦城王的私印,不禁愕然:“如何?是秦城王寫來的?”
嚴玨點點頭,自顧自坐到茶桌邊,有常連忙為他沏上淡竹。
嚴蘸月有所警覺,“為何要寫給你?”
嚴玨微一抬眉,“確切來說,是寫給我們倆個人的?!?p> “信上到底寫了什么?”
嚴玨冷聲道:“自己看看吧?!?p> 嚴蘸月拆開信封,取出信頁,幾行一略,大致看完,驀然渾身震驚,“這要是真的,那秋泓……”
嚴玨點點頭,“隨信還捎來了八千兩的銀票,一定是我倆替秋泓擋債的事已然傳到了王爺耳中?!?p> “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嚴玨一聲喟嘆,“秋泓已經(jīng)知道了,如今正在收拾行裝,你我過去一趟吧?!?p> 嚴蘸月想了想,立馬讓有常拿來剩下的賞用存銀。
正所謂生死有命,嚴秋泓這廂里剛剛改心換性,打算好好用功,可惜其母卻沒有親眼見證的機會了。
入夜,嚴秋泓懷著巨大的悲傷,憑著猊車搖晃,急行趕回秦城,他倆人送行完了,便一齊回了嚴蘸月的住舍。
“蘸月?”干坐半晌,一直未發(fā)話的嚴玨忽然很沒來由地喚了他一聲,明明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眼睛卻盯著幾案上的那盆蘭花。
“何事?”
“你說她那天真的只是偶然路過嗎?”
“應該不會吧?”其實嚴蘸月亦想過這個問題,畢竟巧合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該說是“有心為之”更為貼切。
“你記不記得秋泓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
“什么話?”
“她是為了我們?nèi)酥械哪骋蝗藖淼摹!?p> 嚴蘸月微微一頓,“這種玩笑話還是不要當真的好?!?p> “是嗎?可我怎么覺得,這是那個草包說過的話里最有道理的一句。”
“那你覺得呢?會是誰?是秋泓嗎?”
“當然不會是那個草包了?!?p> “總不會是我這個區(qū)區(qū)公子吧?”他訕笑開。
嚴玨這次卻沒有搭話,沒肯定,也沒否認,只是直直地盯著那盆花。
兩人間又寂然了一會兒。
“我一直想問你,關于秋泓突然忘記富衛(wèi)一事,為什么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吃驚?我們當中還有誰曾經(jīng)忘記過什么重要的事情嗎?”這回輪到嚴蘸月打破僵局。
“重要的事情?”嚴玨持著甸玉盞子抬起眉頭好奇地反問:“比起性命,還有什么更重要?”
“這么說,你真的知道?”嚴蘸月心頭一冷。
嚴玨卻是搖頭否認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許忘記的那個人是我自己亦未可知。”
縱然這樣狡辯,可嚴蘸月依舊心有所覺。
唐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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