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宋巖如此熱情,劉牧還以為這件事板上釘釘了,暗松了一口氣,卻不知道,此時宋巖心里想的是:
這么多金子,居然還只是“九牛一毛”?那這個戶部尚書柴俊杰,平時到底貪污了多少朝廷公款???!看來,之前他還是小看了他!對這種敗壞朝廷官風(fēng)的大貪官,他宋巖,絕不能心慈手軟!
抬起頭,望向劉牧以為大功告成而得意洋洋的樣子,宋巖義憤填膺、一字一句地開口:“我若與這禽獸結(jié)交,又是置自己的原則與被他荼毒的國家、百姓于何地?沒想到,你竟是如此顛倒黑白、無恥至極之徒!贖本官,無法繼續(xù)與你共事!”
說吧,宋巖怒不可遏地一揮衣袖:“快走,不送!”
快……快走?
正兒八經(jīng)的官方語言,不是慢走,不送嗎?
看來,自己是真把宋巖給惹怒了。
嘆息一聲,劉牧無奈地收回盒子:
當(dāng)初自己就不該接這個差事,這回可好,不僅事沒辦成,還給自己樹立了一個敵人,以宋巖這剛正較真兒的性子,恐怕這以后的路,他要不好走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大公無私的宋巖,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眼底劃過一抹決絕:
這種三觀不正,怙惡不悛的官員,留著,對國家百姓,就是一個禍害,他必須把他賄賂自己,試圖幫罪臣脫罪的事情,上報給皇上,讓皇上,依法嚴(yán)懲!
“來人,把這個手不干凈的東西給我哄出去!”楊蘭叉腰站在寢室門口,手里攥著前天讓小紅買回的玉簪,怒喝。
“夫人!您行行好,饒了奴婢這一次吧!奴婢是一時糊涂才偷了您的簪子,奴婢下次不敢了……”琉璃跪在楊蘭跟前,拽著楊蘭的裙擺乞求道,淚如雨下。
楊蘭低下頭,在看到琉璃淚眼婆娑的樣子時,心一軟,差點穿幫,若不是擔(dān)心府中有人發(fā)現(xiàn)琉璃的真實身份,她也不會為了保護(hù)琉璃,設(shè)計演這出讓琉璃離開相府的戲。
抬起頭,楊蘭掩飾地冷哼道:“休要多言!收留一個賊豈不是開門揖盜?!我還沒那么傻!來人!”
淚水流下來的瞬間,琉璃只覺胸口一痛,好像真要被母親趕出去了似的,抓住楊蘭裙擺的手驀地用力,硬將楊蘭的裙擺向自己拽近了幾寸,楊蘭只覺腰間一松,什么東西悄然滑落,旋即,裙子開始不受控制地下滑。
“喏!”兩個侍衛(wèi)應(yīng)聲而出,并肩站在楊蘭對面,一身琥珀色鎧甲凜然生威。
“一邊兒去!”楊蘭臉一紅,雙手急忙提住裙口,窘迫中,抬起腿就是一腳,將入戲正深的琉璃踹了個四腳朝天,“把這個丫鬟給我趕出去!”
言罷,俯身撿起腰帶,提著裙子三步并作兩步往臥室去了。
母親的表演真是聲情并茂惟妙惟肖啊。被楊蘭一腳踹出了戲,望著楊蘭“冷漠”的背影,琉璃不禁在心中贊嘆道,任由兩個侍衛(wèi)抓著胳膊向門口拖去。
如果她知道楊蘭那一腳不是為了演戲,而是真想踹她,不知道會怎么想。
“干什么來養(yǎng)活自己呢?”掂著母親給她的錢袋,琉璃聽里面金銀珠寶發(fā)出的碰撞聲,摩拳擦掌地道。正思索著,一個身影從對面風(fēng)馳電掣地撞上來,琉璃猝不及防,被那人撞了個正著。
只覺自己手上一輕,意識到錢袋被偷,琉璃反手一扣,動作迅捷,不待那個身影逃走,已拽住了他的腰帶。見自己被抓現(xiàn)形,那人惱羞成怒,揮拳便向琉璃撲去。
危險地瞇起眼睛,琉璃右腿后撤,身體輕輕一側(cè)便避開了男子的拳頭,旋即貼著男子的后背一個一百八十度旋轉(zhuǎn),不待男子反應(yīng)過來,一雙拳頭已向男子面門招呼了過去。
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從雙目傳來,男子眼前金星亂迸,氣血直往頭上涌,頓時頭重腳輕站立不穩(wěn),一個踉蹌?chuàng)湎蚵愤叺臄偽弧?p> 琉璃得意地掂著從男子手里奪回來的錢袋,目光掃過男子的時候倏地一滯。
一個鮮亮光滑,紅底龍紋的錢袋躍入視線。那錢袋琉璃見過,是趙風(fēng)的貼身之物。
奇怪,趙風(fēng)人在宮里,錢袋怎么會流失到宮外,莫非……琉璃使勁搖了搖頭,像要把不好的猜想甩飛一樣,他怎么會出宮找自己呢?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
“哎呀!老娘今天怎么這么倒霉!”看著被男子撞得七倒八歪的攤位和滿地亂滾的土豆,?之前為難過趙風(fēng)的婦人氣得鼻子都歪了,拎起被打出倆紫眼圈的男子,怒吼,“你這個天殺的直娘賊!陪老娘的土豆!……”
“打死他!這個賊,偷我的錢還砸你的攤,真是罪大惡極!”琉璃走過來,煽風(fēng)點火道,用力踹了男子兩腳,同時,右手不動聲色地在男子腰間輕輕一拂,那紅底龍紋的錢袋便進(jìn)了自己的手。
“小二,來一間上房!”琉璃邁進(jìn)京城最好的客?!\繡客棧,大聲道。
“一夜二十兩白銀?!毙《蛄苛鹆б谎郏娝莻€丫鬟打扮,料她住不起上房,并不拿房鑰匙,而是冷冷地道。
“本姑娘住的起!”覺察到小二的輕蔑,琉璃不高興地道,但轉(zhuǎn)念一想,母親給的錢是自己現(xiàn)在的全部家底,一旦花光就捉襟見肘自顧不暇了,便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住得起怎么不???!裝什么有錢人家的小姐?我呸!”背后傳來店小二諷刺的聲音,琉璃深吸一口氣,大踏步走了出去,恐怕自己一個沖動折回去把店小二暴打一頓。
五年前在天門山學(xué)的武功她還沒有扔下,別說是對付一個不會功夫的店小二,就是普通的二流高手,她也綽綽有余。
日頭西斜,橘黃色的余暉灑在一部分街道上,另一部分則籠罩在樓房的黑影里。
琉璃走的這條街道是南北走向的,陽光正好拂過她的側(cè)臉,把柳眉鳳眼、櫻唇脂面的琉璃暈染出溫柔的風(fēng)情。
乍一看去,沒有了桀驁不馴,沒有了不拘小節(jié),沉魚落雁的容顏加上溫柔似水的氣質(zhì),令人心神蕩漾,驚為天人。
“住一宿多少錢?”走進(jìn)一家陳舊低矮的客棧,琉璃大聲道,為了省錢問了那么多間客棧,她的聲音已有些沙啞。
“姑娘快請!小店可是全京城最實惠的,一夜只要二十錢銀子?!甭劼暎晷《崆榈赜鰜?,滿臉堆笑地招呼道。
“哦?!背睗穸行┌l(fā)霉的氣味時不時鉆進(jìn)鼻孔,琉璃找了個凳子坐下來,揉了揉走得酸痛的腳,目光掃過店面。
斜透過格子窗的光線在昏暗的房屋顯得異常明亮,細(xì)密的灰塵在光線里旋轉(zhuǎn)飛舞,四張木頭方桌簡單地擺放一樓的大廳中央,因材質(zhì)低廉使用過久桌面已被浸磨得油黑發(fā)亮。
通向客房的樓梯與正對著門口的過道相連,樓上房間一間緊挨著一間,門上沒有窗,室外的光線無法透進(jìn)來,整層二樓都淹沒在黑暗中,借著一樓陽光的反射才能隱約看清其輪廓。
昏暗的色調(diào),讓人感到莫名的壓抑。
“這里,安全嗎?”?琉璃皺了皺眉,道。
“姑娘放一百個心!絕對安全!”店小二信誓旦旦地道,當(dāng)然安全,這么破舊的地方,一看就知道住不起有錢人——窮人住的地方,當(dāng)然是最安全的了!
說著,恐怕琉璃反悔似的,忙把鑰匙塞進(jìn)琉璃手中。
“我能自己選房間嗎?”反感地皺了皺眉,琉璃摸著手里銹跡斑斑的鑰匙,道。
“行!您今天運氣好,趕上好時候了?,F(xiàn)在這五間客房都沒有人訂,您隨便選!”店小二眉飛色舞地道,看那樣子好像琉璃攤上一個多大的便宜似的。
琉璃機警精明,可不會被他蒙騙,聞言,稍一思量不禁心上一凜。
一間房都沒有人訂,那這客棧是有多么不堪設(shè)想?
冷冷地瞥了店小二一眼,琉璃猶豫了,不知該不該以、身、試、店。
“您要是害怕的話,可以找個伴兒,”店小二看出了琉璃的糾結(jié),眼珠一轉(zhuǎn),狡猾地道,“現(xiàn)在正是每天入住的高峰期,您到客棧外逛逛,興許就遇到一個想住店的?!?p> 冷哼一聲,琉璃放下鑰匙就要走人,蒙騙自己住店也就罷了,還想讓自己免費替他拉客人?!想得美??!
咦?那是——
轉(zhuǎn)過身的一瞬間,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出現(xiàn)在店門口。那人左顧右盼,似乎在找店小二,但那人熟悉的面孔,瞬間讓琉璃呼吸一滯。
“我??!”琉璃大聲道,因為驚愕慌張,聲音在寂靜的客棧里顯得異常尖銳。
突然響起的聲音差點把趙風(fēng)嚇趴在當(dāng)?shù)?,待他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時,客棧的門突然“碰”地一聲被人從里面關(guān)上了。
“我……我……”趙風(fēng)一怔,莫名其妙,自己還沒開口,對方就看出自己的錢被人偷了,住不起店了嗎?!
這以貌取人、?察言觀色的能力也太絕了吧?
琉璃關(guān)上門后,深吸一口氣,像給自己加油打氣一樣,拿起鑰匙風(fēng)一般地飛奔上了二樓。
店小二只覺眼前綠影一晃,那個丫鬟打扮的姑娘已不見了蹤影。為了確定她沒有攜鑰匙潛逃,他大聲喚道:“姑娘!姑娘你決定住店了嗎姑娘?!”
“?。 睒巧蟼鱽硪粋€簡短有力的回答,細(xì)聽竟有些咬牙切齒。
“趙風(fēng)這個掃把星!都怪他!要不是怕被他認(rèn)出來,我才不住這個破店呢!”琉璃心里罵道,打開包裹開始換衣服。
這身丫鬟服裝太顯眼了,她必須換上普通的、平民姑娘的衣服才不會引起趙風(fēng)的注意。
“什么????!沒錢???!”店小二尖銳的聲音響起,比琉璃剛才的叫聲還高出幾個分貝,“沒錢住什么店?!”
沒錢?
已插上門閂準(zhǔn)備入睡的琉璃聽到這句話,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手下意識地摸向懷里的紅底龍圖的錢袋。
“店家,可不可以通融一下,讓我在這里借住一宿?我的錢袋丟了,等我找回來,再還你錢行嗎?”他是在中午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錢袋丟了的,那時候他正肚子餓,想吃飯,去摸錢袋,發(fā)現(xiàn)錢袋竟然沒有了,那時候他才發(fā)覺,那個撞了他一下的男人有問題。
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所以,現(xiàn)在的他不僅中午被餓了一頓,連晚上住店,都成了問題。
“呦,您還挺豪氣!”?店小二冷哼一聲,諷刺道,“我們可沒您豪氣,我們做的可是小本買賣,陪不起!沒有錢就趕緊出去,別耽誤我們做生意!”說著就不由分說地把趙風(fēng)往外推。
“他的店錢,我付了?!睒巧享懫鹨粋€女子嬌滴滴、軟綿綿的聲音。如雪中送炭,趙風(fēng)陰暗的臉色在聽到這句話后立即重?zé)ü獠省?p> 這個屋子里除了剛才上樓的女子,沒有別的女人,而現(xiàn)在這個聲音與剛才那個女子的聲音卻截然不同。
莫非是,店里鬧鬼???!
循聲望去,在看到女子臉的時候,趙風(fēng)驚喜的表情瞬間定格。
“琉璃??。∈悄????”趙風(fēng)大吃一驚,道,望著雖然穿著平民的衣服卻與琉璃有著一模一樣臉的女子,目瞪口呆。
“哦?”琉璃心中大驚,如果只是容貌相像,不可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那面前的這個人,必定是趙風(fēng)本人無疑。
她本是抱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心情,想幫這個看上去和趙風(fēng)很像的人一把,沒想到冤家路窄,對方竟不是像,而就是趙風(fēng)本尊。
琉璃悔的腸子都要青了,恨不得扇死自己這個什么事都要幫的俠女。
可現(xiàn)在見也見了,唯一可以擺脫這個“仇人”的辦法,就是別讓自己被認(rèn)出來。
為了讓自己看上去與琉璃不同,琉璃扭動著柔軟的腰肢,故作矯揉的小女人姿態(tài),一邊搔首弄姿,一邊繼續(xù)尖著嗓子裝腔道:“小太監(jiān),看你的樣子,似乎認(rèn)得小女?只是小女自幼長在民間,并未接觸過皇宮里的人,莫非,小女長的很像這位公公認(rèn)識的什么,故人?”
瞥了一眼愣在當(dāng)?shù)?,因她這一番表現(xiàn),目露疑惑的趙風(fēng),琉璃強做從容,轉(zhuǎn)過身,忸怩做態(tài)、一步三搖地,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這段五六米的路程,平時只要兩步就走完,這次,卻不知走了多少蓮花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