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趙風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卻沒有發(fā)作,而是厲聲開口:“讓他繼續(xù)說!”
宋巖并不懼怕,他做官的目的,就是除暴安良,為民伸冤,考試、做官,不過都是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的而已。
若做了官,卻無法實現(xiàn)自己的志向,那這個官他不做也罷,若說了真話就要被處死,那這個腐敗黑暗的世界上,沒有他也罷——
從踏上皇宮的一刻開始,他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無畏成敗,更無畏生死。
“少年熱血,未來可期。我等一眾莘莘學子,理當肩負民之幸福,國之興衰,面強權而不畏,迎艱難而不退,竭盡所能,嘔心瀝血,共譜宋之風華!”宋巖繼續(xù)道,字字赤誠,鏗鏘有力。
“好!”話音未落,趙風已情難自禁地起身喝彩,手掌拍得“啪啪”直響。
宋巖的這番話正好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他要的就是這樣有血性,有斗志,有脊梁,不向舊惡勢力低頭的自己的,啊呸,是新生的,新生的力量!
“這位學子獨辟蹊徑,一鳴驚人,狀元之位,非他莫屬!”快步走到宋巖身邊,趙風拍著他的肩膀,大聲夸贊道,然后不由分說地命令李秀,“替朕擬旨,賜狀元京畿御史之職!”
命令罷,瞥了一眼剛才忙著跟宋巖撇清關系的那個,趙風的臉色立馬晴轉多云,不,比多云陰沉多了,應該說是暴雨,態(tài)度轉變的,那叫一個快。
不過由開了苞的花,瞬間變成擰成褶的包子的臉,讓一旁的李秀有點想笑。
“至于這個人,開除學籍,終身不得入朝為官!”趙風厲聲道。
他最討厭像馬吉那種沒有原則,見風使舵的小人了,剛才他那不悅的皺眉并不是因宋巖,而是因為這個人。
(耳朵突然發(fā)熱的馬吉:“誰在罵我?”
話落,殿外立即沖進來兩個身著鎧甲的侍衛(wèi),不由分說地將那個學子壓了出去。
“草民謝皇上隆恩!”宋巖聲音嘹亮地開口,俯身拜謝,“只是草民并不想任京畿御史之職!”
話落,趙風一愣,而其他學子的嘴則直接張成了“O”形,大得可以塞下一個鵝蛋。
眾學子內心OS:哥們,你是嫌方才皇上對你太寬容了嗎?要問作死哪家強,京城皇宮找宋慈啊!
眾學子不約而同在心里為宋慈豎起大拇指,同時看年度最重磅的戲劇一樣,不約而同的把目光移到這件事情的正主,趙風的身上:
誰厲害誰是正主,這個世界的潛規(guī)則,毋庸置疑。
“嗯?”再次讓眾學子大跌眼鏡的是,趙風竟然沒發(fā)火,只是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展示了一下他這張俊臉的風騷。
旁邊的李秀嘴角微抽,現(xiàn)在他嚴重懷疑某人對某考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圖。
而此時的正主趙風,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緒翻涌,對一旁正目光怪異地將自己望著的八卦之王李秀,渾然未覺:
這個宋巖為什么不想擔任京畿御史這個官職?京畿御史這個職位雖然無法與正一品的左右丞相相比,但京城是一國的都城,大豊的命脈,豊朝所有位高權重的官員,幾乎都聚攏在京城。
而京畿御史這個官職,是負責整個京城大小官員平日工作的監(jiān)察工作的,任何人有疏忽瀆職之舉,都可以跟皇上舉報,即使沒有,也可以捏造,咳咳,總之,這個官職相當于半個皇上,是個多少人都渴望不可求的肥差。
那他,為什么還不想擔任?
趙風心里納悶。
莫非,他的野心還不止于此?若是如此,這狀元的人選,恐怕就要重新定奪了。
他雖然不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君威,黑白不分之人,但他決不允許大豊再多出幾個像馬吉那樣,以下犯上,挑釁皇權的官員。
“阿嚏!”正在書房里批閱奏章的馬吉一個大噴嚏打出來:又是誰在罵我??
????“草民只想做京城的提刑官!”宋巖道,語氣堅定。
雖有志向,但他絕不會忘了自己高考的初衷——查明真相,還自己的心上人和其家人一個公道。
只有做提刑官,他才可以到達查案的第一現(xiàn)場,找出證據(jù),查明案子的真相。
沒想到宋巖提出的,不是做更高的官,反而是比做一個京畿御史,小很多的官職。
不過這個職位并沒有空缺,現(xiàn)任提刑是顧舟,雖然暫時被他趕回家面壁去了,但他并未明令下旨撤他的官職,宋巖此言,明擺著是針對顧舟的。
若他所猜不錯,這宋巖應該和顧舟有什么私怨,不過,其一,顧舟能做到今天這個位置并不是他提拔的,顯然他是另有靠山,無論靠山是誰,反正不是他,而他,需要在朝中培植自己的新勢力,以抗衡太后;其二,若宋巖對斷案別有造詣,讓他擔任提刑正好可以物盡其用,讓他發(fā)揮自己的最大價值;其三,若不撤去顧舟的官職,怕顧舟和馬吉一樣(馬吉:我招誰惹誰了我??)倚老賣老,欺壓新人,讓宋巖無法大展拳腳。
所以,顧舟這個京畿提刑的位置,換,是一定要換的,但京畿提刑畢竟也不是一個小官,要想不引起太后的警覺,必須想個比較周全的換職方式。
聞言,趙風不禁目露贊賞之色:“不貪戀權位,還知道從小官開始做,踏實磨練自己的能力——不錯,朕沒有看錯人!來,傳朕旨意,賜狀元京畿提刑一職,即日上任!”
“謝圣上隆恩!”宋巖忙道,向趙風行了一禮,“回皇上,微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這回,殿里的其他學子不淡定了:丫的,差不多就行了,你到底是在作死,還是在炫耀皇上對你“獨樹一幟”的縱容?。?!
我們,呸!你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臭不要臉的畜牲!
不出眾考生所料,趙風果然沒有生氣,而是包容一笑,道:“有什么要求,但說無妨?!?p> “臣想請斷案如神、名譽京外的顧提刑顧前輩,在臣的提刑府,為臣,指點迷津?!彼未鹊?,一字一句,認真且正經。
生平第一次,他以大公無私的面孔,說出這么“公報私仇”的話來。
顧舟若在,指定能被他氣抽過去:
你說你讓皇上封你做京畿提刑,間接奪了老子的官位不說,還要讓老子忍著被你擠下去的痛苦,在你一旁指導輔助?
傻子都知道,提刑府最大的官,是京畿提刑,其它的都是小嘍啰,你當了京畿提刑,我這名為“指導輔助”的老師,不就是給留下給你打下手的么?!
宋巖這一招,真是狠得不能再狠了。
正愁找不到比較周全的換職方式,宋巖就提出來了,趙風不禁大喜過望。
把顧舟以“導師”的名義留在提刑府這個辦法,妙就妙在,名升暗降,看似符合情理,實則強詞奪理:
你說撤他的職了吧?沒撤,還留在提刑府,而且還是以提刑官老師的身份,看上去還像升職了;你說是升職了吧,實際還沒有任何實權,名為輔導,其實最多也不過是給宋巖出出主意、打打下手而已。
既留下來了,又欺負不了宋巖,正合趙風心意,于是趙風不無欣慰地拍了拍宋巖的肩膀:“好!虛心以求,孜孜不倦,朕欣賞你!”
就這樣,二人心照不宣地勾搭成奸了。
見狀,其他考生不約而同地臉黑:
皇上,他說什么都是對的是嗎?你們倆這君慈臣敬的,刺激誰呢?合著我們就是你們兩個的背景板,從頭到尾都沒我們什么事兒是吧?
而正在家里“面壁”的顧舟,莫名感到脊背一陣發(fā)冷,不禁轉頭看向身后:墻也沒塌呀,怎么感覺哪里漏風了呢?
???其實趙風并沒有考生們看到的這樣意氣用事偏聽偏信,雖然答應了宋巖所有的要求,但他還是謹慎小心,顧全大局的。
雖然讓宋巖上任了,但并沒有立即把整個京城的案子都交給他去處理,而是先交給他一個案子,試試他的能力,再做定奪。
畢竟口說無憑,古往今來,紙上談兵者不計其數(shù),而實力才是能勝任一方大員的硬道理。
而趙風交給他的那件案子,就是劉牧查了一半那個營州暴民案。
雖然這個暴民案是用來替馬吉洗白的幌子,不過他從劉牧的口中得知,這個案子也確有其事。既然真的有暴民,就要想辦法解決。他當下的主要任務雖然是坐穩(wěn)皇位,但他并不是對民生視而不見的帝王。
他要找一個有能力的人弄清暴民之亂背后的真相。如果能解決自然是更好了。
所以,通過這個案子,也可以間接看出宋巖的能力。
“營州最近出了一起暴民案,不知道宋狀元可有聽說?”
“是……是和柳州的搶糧案有關的那個案子嗎?”呼吸一滯,宋巖道,有些難以相信。
他就是為了那件搶糧案來的,如果真的可以讓他接手那個案子,他一定可以還馬琉璃父女一個清白!只是,讓他難以相信的是,打進入殿試后發(fā)生的這一切,命運都太過眷顧他了,他雖然沒有說,但已感覺受寵若驚,如今這個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目標竟也要在這個時刻被實現(xiàn)了,對他來說簡直驚喜得不真實。
“咳咳,”聞言,趙風面色不自然地干咳了兩聲,方才繼續(xù)道,“不是。是另一起還沒被處理過的案子。雖然名字和之前的案子看上去有些關聯(lián),實則一點關系都沒有?!?p> 一旁的李秀聞言,面無表情:
主子像個狼外婆一樣欺騙那些單純的臣子的行為,他這個身為貼身太監(jiān)的人,已經快見怪不怪了。
只能說,這個亦邪亦正的主子,壞得狠。
聞言,宋巖臉上的驚喜,果然一掃而光。
對,他信了,所以才會如此失落。
果然,好運不會一直眷顧自己。
見狀,李秀那張原本無表情的臉上,又忍不住出現(xiàn)了翻白眼的表情。他這個京城八卦之王,怎么可能真的控制住自己內心豐富的八卦活動呢: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尤其是執(zhí)掌一國江山的帝王,演戲這件事兒,早已駕輕就熟,偶爾還能整出來個讓李秀人設崩塌的“小驚喜”。
李秀:我就是站在皇上背后默默付出的那個偉大的男人,嗚嗚嗚……
之后,依據(jù)各考生表現(xiàn),依次選出第一甲的后兩名,榜眼,探花,第二甲、第三甲若干,才結束了這次殿試。
殿試一結束,趙風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臂膀,對李秀道:“地方騰出來了沒?”
知道主子指的是幾天前他吩咐自己籌備提刑府的事,鬼鬼祟祟的掃了一眼四周,確定沒人,李秀賊賊一笑,湊到趙風跟前,趴在兆豐耳邊,壓低聲音道:
“回皇上,用來做提刑府的府宅已經騰出來了,牌子也掛了上去,院內兵器、驗尸等器具也全備好了,就等您一聲令下,正式剪彩開張!”
貼了眼比做賊心虛,比做鬼還小心的李秀,趙風額頭垂下三條黑線:
“雖然這件事是朕秘密吩咐你去做的,但這是替朕辦事,你能不能給朕長點兒臉??”
這個猥猥瑣瑣的李秀,真是讓他頭大:
“沒籌備好之前,怕母后出手阻撓,自然要瞞著,現(xiàn)在既然已經籌備好了,就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唄!還怕煮熟的鴨子飛了不成?”
“……”李秀回給趙風一個同樣無語的眼神:現(xiàn)在上來能耐了是不?不是你杯弓蛇影鬼鬼祟祟小心翼翼賊頭賊腦躡手躡腳……地告訴我的時候了。
一個提刑府,按理說也不算什么重要地方,而倆人之前之所以要擺出一副令彼此現(xiàn)在鄙視的樣子,純屬是做賊心虛。
因為趙風設這個提刑府,名為查案,實是要分太后掌控的大理寺這個監(jiān)察全國的監(jiān)察組織的權,這也是趙風逐步拿回皇權的計劃中的一部分。
“娘娘,大理寺丞求見?!碧蟮馁N身大監(jiān),劉?;胤A道。
“讓他進來?!陛p抿了一口杯中的茶,太后慢悠悠地開口。
這大理寺丞自皇兒登基前便效忠于自己,可以說是自己的老心腹了,太后向來對他十分親近。
片刻后,一個身著官服,續(xù)著一綹山羊虎子的男子走了進來,這個男子看上去和太后的年齡差不多,鬢角已有些斑白,正是歷經兩朝的當今大理寺丞,陳瀟。
“太后萬福!”陳瀟道,剛要行禮,便被太后止住了:
“聽聞陳寺丞前幾日因查案傷了腰,今日這個禮就免了吧!”
說罷,沖一旁的劉福擺了擺手:
“給陳寺丞賜座。”
“諾。”
聞言,陳瀟受寵若驚,忙拱手謝恩:“謝太后恩典!”
待陳瀟落了座,太后方才有條不紊地開口:“不知寺丞今日有何要事,竟急到要帶著傷前來?”
“臣也不知此事是否足夠緊要,只是覺得這件事,還是由微臣親自來說,比較妥當。”
“哦?”放茶杯的動作一頓,太后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你且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