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之間,元宵已至,今年宮中也安排了燈會,皇帝雖然已經(jīng)內(nèi)定了和高麗的聯(lián)姻人選,但對外還是放出風(fēng)聲,將在年輕才俊中為寶鏡擇婿,特旨令五品以上勛貴和京官子弟入宮參加。
宮中到處張燈結(jié)彩,人聲鼎沸,崔寧被安排在湖陽公主為首的一幫貴女桌上,大家都拉著寶鏡說話,寶鏡目前的水平大致可以聽懂大部分,但表達上尚不流利,腔調(diào)有時就顯得有點好玩,但這正是大家的樂趣來源了。
正熱鬧著,皇帝派人過來宣旨,令寶鏡公主和怡和鄉(xiāng)君去主殿那邊。
進入主殿,崔寧一看,好家伙,整個大殿都是烏鴉鴉的人頭,幾十個圓桌坐滿了年輕人,看到二位貴女進來,目光一下子投了過來,好在崔寧兩世為人,心態(tài)平和,面上是一副安之若素的神色,眼光不偏不斜,跟著寶鏡走到皇帝面前,行大拜之禮。
寶鏡呢,來自北方游牧國,民風(fēng)開放,就壓根不覺得在這么多男子的矚目之下有何不妥,看著這兩位不驚不羞的樣子,在場的人褒貶不一,思想保守的人覺得是這不合規(guī)矩,那個蠻女不知羞恥也就罷了,這位怡和鄉(xiāng)君據(jù)說是來自清河崔氏,大庭廣眾之下,居然如此毫無羞澀之意,是何道理?
更多的年輕人是好奇地看著這位面若夾桃、目如明珠的怡和鄉(xiāng)君,雖年歲尚小,已見絕世風(fēng)姿,在明亮的燭火中款款玉步、裊裊婷婷得猶如月下仙子一般。一時之間,大殿中有點安靜了。
皇帝今日心情仿佛甚好,招手讓二人在下首單獨放置的案席上坐下,說道,
“今日元宵聯(lián)句,這邊缺一個抄錄之人,怡和鄉(xiāng)君出身書香門第,正好充任此職,寶鏡郡主日前正習(xí)大周語,正好觀摩學(xué)習(xí)一番,看我大周才子們的風(fēng)采,可堪入目否?”
“今日元宵,就以此為題,做五言絕句一首,一炷香為限!”
崔寧心想,這不就是一場相看會嗎?那有意者必然大展其才,無意者自然敷衍一番。可家中子弟婚姻,長輩絕不會讓孩子僅憑個人喜好來展才,恐怕來之前早就有所決定罷了,不可能出現(xiàn)一個風(fēng)流絕頂?shù)牟抛哟笞?,讓皇帝龍顏大悅,?dāng)場賜婚,這也就是戲文里才有的,如此一番,也就是做做樣子,雖說如此,大家也得賣力氣配合著演下去了。
不一會兒,殿中子弟就完成了詩作,逐一交上來,崔寧認真謄抄一遍,果然都是中庸平常之作,極盡粉飾太平之意。
皇帝一目十行地看完詩作,笑道,
“果然是佳作不少,尤其是這首名為正月十五的最佳。”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此必為戎馬之人所做,看看底稿是何人所做?”
原來每個人交上詩作時是需要署名的,但謄抄時會不抄上名字,以免評選時有失公正,最終議定后,再去核對原稿,看作者是誰?
馬上便有侍者來報,
“此乃鎮(zhèn)國公趙望江所做!”
皇帝笑瞇瞇地看過來,趙望江心中一聲哀嘆,這個坑死人的舅舅,還是沒有放過他,找誰不行,非要找他來演這出戲,這下崔家那個丫頭還不知怎么看他呢。話說,舅舅是怎么看出這首是我做的呢?
趙望江一時心中萬念翻轉(zhuǎn),面上卻不顯,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上來給皇帝行禮,
“望江不才,皇上謬贊!”
皇帝得意地轉(zhuǎn)過來,看著寶鏡公主道,
“寶鏡郡主以為這首詩如何?我大周人才輩出,應(yīng)該堪堪配得起郡主吧?”
寶鏡連忙站起來躬身一禮,
“寶鏡有幸,得聞如此佳作,全仗陛下洪福!”
皇帝哈哈大笑,眾人也松了一口氣,總算躲過一劫,不用娶這個蠻女了。
皇帝酒過三巡后離開了宴會,就令眾人隨意在園中觀燈、看煙火表演,特令趙望江陪郡主和鄉(xiāng)君在園中游覽一番。
趙望江一張臉沉得要滴下水來,板著臉向?qū)氱R郡主一禮,一馬當(dāng)先,自顧自地向前走去,也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寶鏡嚇得一聲不敢吭,拉著崔寧跟在后面。
整個園中到處火樹銀花、人聲鼎沸,襯得這三個默默走路的人很奇怪,突然趙望江在一個高約二十丈的巨大燈輪前停了下來,只見這個龐然大物上面懸掛著無數(shù)的花燈,璀璨奪目,旋轉(zhuǎn)的花燈投下的燈光在他臉上不停地變換,他突然開口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陛下的安排了,你也樂見其成是吧?”
崔寧一直很自覺地把自己擺在通事的位置上,自己不也是沒有辦法才跟著這兩位新出爐的準情侶的嗎?要不然人家在上元之夜談情說愛,自己跟著算什么呢?她用高麗語向?qū)氱R重復(fù)了趙望江的這句話。
寶鏡對大周語聽得還不是太懂,正在想如何用新學(xué)會的詞匯表達自己想說的話,就聽到耳邊一個炸雷,
“你憑什么把我的一顆心就這樣踩在腳下,你不喜歡我就明說好了,你裝什么?”
崔寧愕然了,簡直吃驚地合不攏自己的嘴,這是在對自己說嗎?什么意思?這位一心國事的指揮使殫精竭慮地四處奔走,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公事嗎,敢情這位還摻雜了自己的一點少年慕艾之心嗎?對自己這樣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雖然自己兩世加起來歲數(shù)不小了,可這副皮囊還嫩著不是?
這也不是時候啊,還莫說自己對他就是一個同僚的感覺,旁邊還站著一位準未婚妻呢,崔寧也不知道寶鏡聽懂沒有,只見她目瞪口呆地看看自己,再看看怒火中燒的皇帝外甥!
崔寧無可奈何地苦笑著說,
“趙大人,謝謝您的垂愛之心,可自古婚姻之事都是父母長輩做主,我不敢有非分之想,更何況我如今年歲還小,不太懂這些淑女遐思,兩國聯(lián)姻乃是國家大事,指揮使既然是皇室貴戚,更應(yīng)該以國事為重,不能意氣用事,今日之日就當(dāng)沒有發(fā)生過,請趙大人莫要再提了,我會向?qū)氱R郡主解釋,崔寧告辭!”
說完,屈膝一禮,拉著一旁還想看戲的寶鏡逃之夭夭!
剩下趙望江一個人呆在當(dāng)?shù)兀^了良久,只見他一腳向面前的巨輪踢過去,可是這個龐然大物對他完全不屑一顧,依然按照自己的速度不緊不慢的轉(zhuǎn)著………..
他頹然地低下頭,一步一步地向皇帝的寢宮走去。
趙望江剛一走,這個閃閃發(fā)光的巨輪后面慢慢走出一個同樣閃閃發(fā)光的貴公子,只見他穿著一件繡著金線五爪龍的錦袍,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發(fā)中。
他深深地伸個懶腰,自言自語地說,
“想不到今天晚上的戲還真是一場接著一場呢,爺在這么個犄角格拉也能看到這么一出好戲,潤如那小子,一天到晚板著一張冰山臉的,還真沒看出,還是個情種呢!”
他輕輕一招手,黑暗中出來一個暗衛(wèi),
“給爺去查查,這個一本正經(jīng)、裝模作樣的小姑娘是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