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級開始啦,我們一躍成為學校的老大,宿舍卻一下子空了下來,吳巧和她姐不住宿了,女生宿舍只剩下我和林娜娜。原來從機房旁白的房間搬了出來,我和她兩個人住在老師辦公室的樓上,都是木制的,走個路,開個門,翻個身嘎嘎作響的,到了晚上走廊也沒有燈,怪瘆人的。房間采光也不好,碰到陰雨天的話不開燈能見度非常低,開燈看久了眼睛會不舒服。
記得有一次,林娜娜中午在外面吃飯,我早上又恰巧沒睡醒,飯盒里的水放得太少,中午一打開,吃了一口馬上吐了出來,才發(fā)現(xiàn)米飯都是夾生的。屋里也沒開燈,外頭陰天,顯得房間內(nèi)只剩窗口的光,我看著吐出來的米粒,心里升起委屈感,不爭氣的哭了,所謂的禍不單行就是這樣的情況吧,哭了一會兒,只覺得背后陣陣涼風,想了想鬼魂類的才止了哭聲,把熟的挑挑揀揀吃了。
那樣的時期,我和林娜娜就因為這樣的情形相依為命,感情也因此持續(xù)升溫。走到哪兒,都是我們兩個人,跟牛皮糖似地,一起吃飯,一起去洗澡,一起睡覺。曾經(jīng)我以為不會跟林娜娜沒有什么大的交集,心里也一直有友誼的感覺,教室有琦琦,宿舍有吳巧,曾經(jīng)我以為吳巧會一直住宿,卻沒想到她離開了我的身旁,終究都靠點緣分牽絆。
不管是有緣無份,還是無緣到底,我都要感謝她們走過我的一部分人生,有句話說的話好?。骸叭松褪牵贿吺?,一邊擁有?!彼晕疫€好,抑或是后知后覺,我沒有傷心的感覺,只覺得落寞,好在林娜娜對我還不錯,我這人接納新事物的能力還可以,我同她也玩得好。
在前面我說過我小時候是個小混蛋,所以新學期我依舊渾渾噩噩,不追求好的,也不墮落壞的,也算中規(guī)中矩。
我們的窗戶正對著廁所,中間隔著花壇,但還是膈應,吃飯有味兒,我和林娜娜一致覺得這房間真的不好,整個房間黑乎乎的,是那種老舊的房子,唯一跟奶奶的老房子的區(qū)別就是很久都沒有人類的活動,不見光不透氣,陳舊的霉味,當時我們搬進去,心理落差很大,縮減用度隨便空出一間舊房作為宿舍,但我們終究寡不敵眾,且不是惹事的人,就住了進去。有一點好處,一間房間只住兩個人,就寢時間自由,也不會像以前集體宿舍被人吵得睡不著覺。回到房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會受到限制。
我記得尤為清楚的是房間的樣子,進門左側(cè)放著一張雙人床,床底下可以放行李箱,有個窗戶,窗前擺著原來宿舍的桌子,桌子旁邊是簡陋的柜子可以放飯盒,床尾墻壁上貼了一張海報,那個時期的健美操的模特之類的,下面還有一張可愛的娃娃照,其余就沒什么了。
如果有興致,往窗戶右邊望,可以看到籃球場,有時候放了學吃完晚飯,天還沒黑,會有學生在那里打籃球,林娜娜喜歡打籃球,她經(jīng)常坐在那里看,見到認識的人還會下去跟他們一起打。我就在旁邊看著他們,蠻打發(fā)時間的。
周五放學回家,老看到奶奶跟爸爸在打電話,頻繁的聽到我的名字,可能奶奶又在告我的狀了吧,不過看在熬五天看到電視的分上,我一概不理,翹著二郎腿,吃著柚子,美滋滋。那個時候熱播的港劇是《怒火街頭》、《齊天大圣孫悟空》,臺劇《第八號當鋪》,國產(chǎn)劇《天仙配》、《仙劍奇?zhèn)b傳三》、《在那遙遠的地方》等等。電視劇有個臺可以點歌,還會放《貓和老鼠》,那個年代的歌大多放的是網(wǎng)絡(luò)流行情歌,比如,求佛、老鼠愛大米、日不落、童話、該死的溫柔、豬之歌、不怕不怕、香水有毒、今天你要嫁給我、我的全部等等。太多太多了,讓我耳熟能詳?shù)母琛?p> 接著到周日,我又要回學校,到了宿舍,只見她的包還在床上,估計去外面買吃的去了。我放下書包以及生活所需的東西,開窗透風,擦了擦桌子,發(fā)了會兒呆,待到下午三四點的光景,我就把她和我的飯盒,洗好米,水浸沒米,放到蒸飯房里,等到晚上就可以吃啦。余暉灑滿了操場,周末的校園靜悄悄的,連遠處的炊煙吹到天上去,林娜娜回來了。我們聊了幾句周末在家的事情,探討了學習上的問題(作業(yè)寫沒寫以及如何寫的出入),五六點該吃飯了,不銹鋼的飯盒好燙,我們就用衣袖卷在手上拿飯盒。林娜娜這次帶了酸豆角,酸蘿卜,配粥好吃,好歹有點味兒不然光吃白米飯不好。
吃完飯后,天黑下來了,我們?nèi)ハ达埡?,洗完,晾在窗臺上明天用,整理了下床鋪,有些霉味,明天可以曬曬,然后我們就去洗澡。算是獨立衛(wèi)浴吧,只有幾平米,就在廁所旁邊,我不知道是不是學校特意為我們住宿生建的,因為老師也可以用,里面是淋浴,洗手池加一面半身鏡。這個條件比家里好,家里洗澡就得燒開水。我們一人拿一個洗臉盆,盆里有洗發(fā)水和沐浴露,換洗的衣服,毛巾,梳子。
洗完澡,連空氣都是清新的,我愛洗澡,不過提防感冒?;胤块g后,差不多七八點了,我們關(guān)了窗,畢竟秋風有點涼。在那個沒有手機沒有電腦的時代,我也不喜歡看書,我們都是怎么打發(fā)時間的呢,我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大概都是早睡早起的,九點就可以關(guān)燈跑到床上了,林娜娜有個癖好,喜歡穿襪子睡覺,這點我不太理解,只要不是臭襪子的話,我可以接受。
年齡相仿的女孩子晚上睡覺前會聊些什么呢,那當然是聊自個兒喜歡的男孩子啦。奇怪的是,林娜娜可能知道我喜歡周寰,但她不知道周寰也喜歡我。也許是以前住宿的時候,那個大嘴巴吳巧說漏嘴被她聽見了,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她,結(jié)果她告訴我不是。她把頭轉(zhuǎn)向我,借著外面的燈光,我看到了她詫異的一雙眼睛?!拔衣牎]皮狗’說的?!薄鞍??什么時候說的?我怎么不知道?”“好像是上個學期還是上上個學期我忘了。”
“我想聽聽你和周寰的事情。”她把整個身子都轉(zhuǎn)向了我這邊。
然后我就從頭到尾,羅里吧嗦的跟她講了,講到去年我回信給周寰,他沒收的問題,她提出了疑問,“為什么他不收呢?”我回想去年大概下學期的時候,我因為上一次紙條被張旭發(fā)現(xiàn),這一次我在宿舍寫好,拜托吳巧去送,紙條的內(nèi)容是回應他,那時正值中午,校門還沒開,有許多學生擠在學校大門后面,吳巧從地下縫里遞出去,周寰不收,吳巧急得滿頭大汗,費盡口舌,周寰愣是不收,大概以為是吳巧給他寫的還是別的原因不得而知,回來吳巧氣得大罵,再也不干這事兒了。后來的我才明白有個字很貼切的形容周寰,就是“軸”。
后來多年后的我,我又體驗了一把他的“軸”。那是我第一次加他社交軟件號,是小學二班的伙伴替我要到的,我?guī)啄瓴呕匾淮渭亦l(xiāng)的人,的確算得上歷盡艱辛,估摸著2014年還是2015年,我表明身份,他不信,經(jīng)過一段時間他才相信我是他小學同學,只能說他防騙意識還不錯。
不知道從哪天知道了要回我爸媽身邊的事情,這個事情大概是去年過年父親和奶奶商討的結(jié)果,可能是我成績太差,我爸看不下去了,可能是我長得太瘦弱,我媽看不下去了,可能是我太懶了,奶奶看不下去了,一致同意把我交還給父母。
“要去上海咯,高不高興?。 蹦棠坍惓5母吲d,她那一雙清亮的眼睛看著我,臉上的褶皺都在配合出演。估計在想終于要擺脫我這個小討厭鬼了,不用再花她的錢和精力了吧,我爸可能在想,還是減輕父母的負擔吧,讓他們享享清福。當然這些都是我后來想的,我當時只覺得事態(tài)完全出乎我意料,但也不是突發(fā)性的,有征兆的,平日我只顧玩樂,從沒在意過身邊事物,隨即我提出了我的問題。
“高興的。那上學怎么辦?”生活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的第一反應是平常的上學問題,雖然和同學沒有深的感情,也不喜歡有些老師,也很難過零花錢有點少,爺爺奶奶的不顧,但我還是逃避新變化的到來。
“傻孩子,去那里上??!”奶奶大概以為我就是個傻子吧,正是上學的年紀,學到哪兒都能上不是嗎。她依舊笑得爽朗,我總是記得她獨特嗓音的笑聲。
我說過我是個不會回報的,不會講話的小混蛋,自從知道我馬上要離開家鄉(xiāng)的小鎮(zhèn),去大城市隨父母生活,我還是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我隔壁的小伙伴??晌抑v了后,她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哭了。
我看著她不知所措,搞不清她在上演什么戲碼,千萬被告訴我是舍不得我,但我還是象征性安慰她不要哭。
結(jié)果她哭得更兇了,引得村民紛紛側(cè)目,都要以為我欺負了她。我立馬改變了我的說話語氣,“你別哭了,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你這樣別人以為我打你了一樣?!?p> 她一聽,更加“梨花帶雨”的哭,掉眼淚不夠,還要蹲在路上哭。
我和她是從小溪邊剛洗完衣服回來,因為要走了我開始學乖,也順便把這件事情告訴她。沒想到,平日里對我愛答不理,必要時對我冷言冷語的她也會有這樣的時刻,我竟然有點解氣,面上沒有表現(xiàn)出來,見她這樣,我反而不知道該怎么說出狠心的話來。
就這樣,我和她一個蹲在路邊,一個望著竹林發(fā)呆。良久,她站了起來,臉上還有淚痕,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裝過頭了,還是真的舍不得我走,抑或是想開了已經(jīng)找好退路了。
“到時候你記得寫信給我,這樣我就不會忘記你了,還有你拍的大頭貼都給我吧?!彼捓锏倪煅?,弄得我一時忘了她平日對我的種種,想起我和她從小到大的情分,也許我不該走,村里就我一個人跟她玩,但我確實不能,也不敢違背父母的意愿,想來想起,更添離別之惆悵。
“好,給你留個念想吧?!蔽椅宋亲樱戳怂囊浑p淚眼,講道。
一路無言。
回到家里,奶奶在收拾我去外地的行李,因為父母那里生意忙,不能親自來接我,所以囑托了我的阿姨到時候捎我一起出去。我看著這個原本的熟悉無比的老房子,突然發(fā)現(xiàn)變得有些陌生。爺爺破天荒同我說了一些話,無非是讓我好好學習,聽爸媽話,多做家務(wù),不能那么懶惰,我一一認真聽著。晚飯時刻,我跟奶奶招呼了一聲,便跑到隔壁找她去了。我把我照的還有和她照的大頭貼整理在一個小本子上,預備給她。
她很快出來了,臉上神情甚是不明朗,“大后天我就要走了,這個給你。”我輕聲地說著,說完就把大頭貼遞給她。她看著我,沒有說話,也不接手。
“你能不能不走???”‘哇’一聲,她大哭,伴隨著抽泣聲,她直干嘔。
“沒辦法啊……”
“你看,我都吐了,嘴里全是胃酸?!彼贿吙?,一邊扒著墻角嘔吐幾下。
“誰讓你不吃飯的??!”
“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嗎?”
“不走,我爸非打死我不可。你又不是沒見過,我爸那么兇。”
“嗚嗚嗚嗚嗚……”一會在哭,一會在吐,我扶著她,幫她順氣。
想起小時候,我和她往山下跑,累了坐在臺階上,她問以后我們不在一起了你還會記得我嗎?我笑嘻嘻的說,當然會的。她露出了一個純真的笑容,說她也是。你記不住我的臉,可以記我臉上的兩顆痣呀。我告訴她,她非常贊同,仔細盯住我的臉,仿佛要把我刻在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