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jié)：生，活
方青并沒在藍天網吧里呆很久。
張方圓他們給他開的是臨時卡，方青去問了一下后，直接把卡退了，拿到了臨時卡里剩余的6塊錢。
本來他還想繼續(xù)在網吧里蹭空調的，但是把卡退了繼續(xù)蹭空調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于是出了門走了一條街去了一個別的網吧蹭空調，蹭到快晚上了才回了家。
這是一個上世紀建設的廠辦小區(qū)，就幾棟樓，沒有電梯。
小區(qū)里很亂，到處都停放著自行車和電瓶車，還有一些搭著細鐵架子的早餐三輪車，用鐵鏈子鎖著。人流也復雜，形形色色各種人都有，但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這個城市最底層的人。
方青租的地方在3棟2單元的六樓，三居室，方青租了一個次臥，主臥是一個在這座城市打工的三口之家，夫妻倆三十多，還有個兒子。
那個還沒上小學的小男孩總是很吵，方青開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在客廳的水泥地上蹦跶叫嚷著。因為天太熱了，小男孩光溜溜的，連個內褲不穿，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人則是在大門口穿好鞋子正準備出門。
方青跟這女人點了下頭，對方也點了點頭，然后出門了。
這個女人是另外那個次臥的租戶，每天都是白天睡覺晚上出門，又因為長得有點漂亮，方青聽到主臥的那對夫妻猜過這女人多半是個小姐。
不過這跟他無關。
方青拎著菜去了廚房，主臥的那個妻子正在里面用電磁爐做菜。
“下班了??？”
“嗯，下班了?！?p> 方青跟她打了一聲招呼后，也開始洗菜淘米做飯。
他最終還是沒下館子點個菜慶祝一下，而是去菜場買了半斤豬肉和一把青菜，做好了放冰箱里夠吃好幾頓的，可要比下館子實惠多了。
這房子沒空調，一頓飯做下來衣服都濕透了，方青把碗筷衣服都洗了然后去洗個澡，最后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里，脫了衣服褲子，只穿著一條內褲在床上躺了下來。
鐵絲單人床一躺下“嘎吱”作響，床上鋪著一條涼席，顏色黯淡，邊角的草根都斷裂了。
一臺老舊的臺式電風扇就放在床頭的凳子上對著床上吹，但是南楊的夏天太熱，電風扇對著吹都能出汗，所以他還拿了一條毛巾浸了冷水蓋在身上。
歇了一會兒后，方青拿起手機給堂妹打過去了一千塊錢，讓她把這錢拿自己家去：因為父母不會用致富寶這些東西，所以轉賬都是通過同樣在老家的堂妹進行的。
打完錢之后，方青又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跟她說了一下這事，讓她給妹妹買點復習資料，然后就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之后，方青又翻了一下通話記錄，但就像他之前已經翻看過的6次一樣，這次依舊沒有發(fā)現什么未接來電。
也許自己真該換個工作了。
方青仰天倒下，看著天花板發(fā)起呆來。
他不僅不適合當銷售，而且他發(fā)現就連銷售的工作也越來越難找到了：他這次也向兩個銷售崗位投出過簡歷，換做一兩年前剛畢業(yè)的時候，他現在已經要求面試的電話了，可是這次他到現在還沒接到電話。
可他不干銷售還能干什么呢？他別的工作連工作經驗都沒有。
方青想來想去，就只能想到進工廠了。
南楊市郊就有工業(yè)園，里面有一些工廠，或許他能去看一看……
陳舊的天花板上有很多黑色的霉斑，在昏黃的燈光下張牙舞爪，方青盯著看，眼神黯淡。
他最想做的還是辦公室白領，但他發(fā)現自己好像正在離夢想越來越遠。
“哇哇哇！……”
并不隔音的房門外傳來了男孩的哭聲，還夾雜著女人的怒罵和拍打聲。
這個夏天更加燥熱了。
……
方青已經有陣子沒去藍天網吧蹭空調了，他最近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公司里面當電話客服。
這家公司是在電視上打廣告賣手機的，方青要做的就是接聽那些顧客打來的電話指導他們如何匯款購買，可是崗前培訓剛進行了一個禮拜，這家公司的管理層突然集體失蹤，聽說是老板被抓了。
方青和幾個一起培訓的同事忙了幾天，想要看看能不能討要些工資來——他們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去背誦那大段大段的話術，還花錢買了“教材”。結果忙活了幾天之后一無所獲，幾人也都放棄了。
瞎折騰了半個月，方青又重新回到了半個月前的生活：跑跑人才市場，投投簡歷，等待著面試電話，也再度有空來藍天網吧蹭空調了，但估計也蹭不了幾次了。
那客服公司是不包吃的，離西條巷又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光半個月的交通吃飯還有所謂的“教材”就花了方青六七百，又給了家里1000，交了下季度的房租1350，方青身上只有不到500塊了。
他已經做好準備進工廠當個流水線工人了，今天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來藍天網吧蹭空調了。
半個月沒來，藍天網吧有了點變化，門口的墻上貼了一張“店面轉讓”的告示。
方青瞅了一眼，感同身受：那位秦老板過得好像也不太順利。
但空調還是要蹭的。
方青走了進去。
柜臺的小妹還在刷劇，聽到有人進來后抬了一下頭。
方青正打算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收銀小妹卻叫住了他，“誒，那個誰?！?p> 方青心下一愣，不得不看向她。
“對，就是你?！?p> 收銀小妹站起身來，“你先別走，我們老板有事找你?！闭f完就拿起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出去，“老板，他來了……嗯，現在就在店里……”
方青有點懵，不知道那個秦老板找自己什么事。
他突然想到了那天秦老板最后跟他說的話，這讓他產生了一個怪異的想法：該不會是秦老板要抓他賭博吧？也不對啊，他就是打了兩把游戲，賭的又不是他，要抓賭也該秦老板的那幾個朋友啊……
可能新公司老板被抓的事影響，讓方青有點疑神疑鬼，一見眼下的狀況就想走。
可是他剛退一步，那個收銀小妹就著急地從柜臺后面沖了出來，“誒，你別走?。〉葧豪习暹^來了找不著你我怎么辦！”她說著還上來拖住方青的胳膊。
方青更覺得危險了，怎么看都像對方要抓他的樣子，更加想走了，可是這個小妹屬實潑辣，一看自己拖不動方青這個大男人，干脆直接整個人緊緊抱住了他，掛在他身上，就是不讓他走，羞得方青臉都紅了。
大夏天的，大家穿得都少，這小妹還挺有貨的，弄得他又尷尬又舒服。
柜臺這邊的動靜也驚動了一些顧客，有兩個應該是熟客的男人走了過來，笑問道：“什么情況啊，小琴，大白天的你這也太刺激了，實在不行去廁所啊?！?p> “這個帥哥要是不愿意你可以找我啊，我絕對躺好不動，你想怎么動就怎么動?！?p> “放你們娘的屁！”
小琴罵了那人一句，然后跟方青說道：“你走什么啊，我們老板真的找你有事?！苯又謱δ莾扇苏f：“你們兩個也別光看啊，幫幫忙，等會兒老板來了看不到人我又要挨批了?！?p> 那兩人面面相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過還是上來擋在了門口，看方青的眼神也有點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