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叢山地間,一具具尸體,完全一個(gè)亂葬崗,而在那滿地尸體中,那一人筆直著身軀。
云騰的銀黑發(fā)冠,束起迎著呼刮寒風(fēng)飄逸的濃稠墨發(fā),四周血色彌漫,卻未曾沾染了他玄衣上一滴,手執(zhí)長劍,一滴一滴血液滴落,像極了雨滴。
嘀嗒,嘀嗒…
在他面前,在這滿地尸骸中,還有三個(gè)活著的黑衣人,此刻卻早已是身子抖動的如同抖篩粒。
腿發(fā)軟的蹌蹌后退。
手中拿的那反光大刀,蘇嬈感覺都快要握不住。
“魔鬼,你是魔鬼?!?p> 三人中,中間的那人如此一聲驚悚顫栗,轉(zhuǎn)身就要逃,卻利劍破膛,血色瞬間噴涌。
其他兩人早已嚇的呆滯,只是本能的想著逃,逃離這個(gè)他們口中的魔鬼,他們就能活下來。
“魔鬼?”
寒,這個(gè)人的聲音冰寒的比這冬日的雪色還要寒,比這吹刮面龐而過的冷風(fēng)還要冷。
如此冰寒,蘇嬈想到了一個(gè)人,寒漠塵。
是他?
“魔鬼,對,魔鬼?!?p> 喃呢寒瑟,那逃跑的兩人已是尸首兩分,頭領(lǐng)滾落,血色渲染,卻依舊未有一滴濺落他身上,周身冰寒似冰窟,更帶著滾滾嗜血。
感覺都要壓制不住。
這一幕,看的蘇嬈眸光緊縮,依素沒憋住氣息,不慎一露,那人溘然轉(zhuǎn)身,與之同時(shí)一枚銀色暗器極速破空而來,轉(zhuǎn)眼至她們躲藏的那棵樹間。
蘇嬈面目大驚聚變,快速一把拉過依素,腳步動,身形以一個(gè)極其扭曲的姿勢旋轉(zhuǎn)。
繞開了那穿透身前樹而來的暗器,卻還是被暗器擦了脖間而過,艷紅的小裘破開一道長口。
暗器又穿透身后樹中心,接連穿過三棵樹才嵌入停下。
如此力道,若落在依素身上,必死無疑。
蘇嬈內(nèi)心層層顫悸。
“小姐…”
依素也咽了口水,同樣反應(yīng)。
蘇嬈搖頭,無事。
目光落向前。
那張熟悉的面具,只是此刻面具下的那一雙細(xì)長鳳眸內(nèi)里充血,完全映紅了他的眼白。
“寒…漠…塵…”
一聲咕噥,蘇嬈滿目驚悸連連,她知道這人絕對嗜殺,可此刻親眼所見,親身所覺,才知兩年前她是多么膽大,才會做出那么找死之事。
蘇嬈的聲音很小,幾乎聽不見,可寒漠塵好似聽見了,那雙充血的眸子,內(nèi)里血色竟淡了下去,只是身上的那種嗜血?dú)庀]有消減。
抬步,走了過來。
一陣嗜血寒風(fēng)迎面撲來,席卷蘇嬈面龐。
“小姐…”
依素緊繃神經(jīng)。
蘇嬈也警惕,可并沒有依素表現(xiàn)的這么明顯夸張。
寒漠塵走到三米外,停下來,目光落在蘇嬈被破的那處艷紅小裘上,一息,又落到她臉上。
雖然包裹的嚴(yán)實(shí),可臉蛋還是被風(fēng)吹的淡淡紅彤色澤,那雙桃花明眸并沒有因?yàn)榭匆娝敲词妊獨(dú)⑷硕ε?,也并沒有因?yàn)閯偛琶鼞乙痪€而帶出敵意,很平靜,亦如那夜初見。
“你這婢女并不過關(guān),倘若剛我未認(rèn)出是你,或者不是我,那么此刻你已身首異處。”
冰寒的話,目光落了依素身上,只短短剎那。
依素卻頓覺自己掉進(jìn)了萬丈深淵,四周全是寒冽冰柱,冷的她渾身僵硬,半分動彈不得。
“這樣的婢女只會是拖累,若是我的人,沒有存在的必要?!?p> 這話,蘇嬈面上卻一抹笑意,身形微微一動,擋住寒漠塵的視線,“可她是我的人,她在我心中亦并非是婢女,而是我所保護(hù)之人?!?p> 寒漠塵似是并不明白,那雙毫無波瀾的眸子好似波動了一下,又好似沒有,只是錯(cuò)覺。
一息,又一語:
“若你想要,我可以送一個(gè)能保護(hù)你的人?!?p> 蘇嬈沒有一瞬思忖,直接搖頭。
拒絕。
“我能保護(hù)自己,并不需要,不過還是多謝?!?p> 寒漠塵走了。
“這場血腥會有人來清理干凈,如果你想認(rèn)識逍和遙,可以在這里等,不想,那就離開?!?p> 逍、遙乃寒漠塵手下兩大護(hù).法。
蘇嬈帶著依素也走了,她與寒漠塵只是合作,她并不想讓自己牽扯進(jìn)寒漠塵的世界,如此血色之人,他的周遭必定是每日血雨腥風(fēng),這樣的嗜殺場面,她只這一條寶貴的命。
“小姐…”走離這個(gè)山頭,依素還心有余悸,手心冷汗到了此刻還再冒出,“我們與這樣冷血嗜殺之人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
“可我們已經(jīng)沒有退路。”蘇嬈的聲音很平靜,可內(nèi)心的沖擊不比依素少一星半點(diǎn)。
她從出生至今十五年,如此血腥的場面,她所見,只有那一年讓她忘不掉的血色殺戮。
今日這是第二次,那些尸首,殘肢斷臂,血染雪,雪白化作血紅,刺目的眼球同樣生疼生疼。
垂落的玉指藏在衣袖中,輕微的不停顫栗著。
回去別院,一盞熱茶壓驚,與依素再次一眼對視,沒有告知琴娘知曉,短短一個(gè)早間,就像寒漠塵所言,如果不是他,那么此刻她們兩人說不定已經(jīng)死了,就算不死也定然重傷。
這一夜,蘇嬈的腦海內(nèi)那滾滾大火再次浮現(xiàn),轟然燃起的東宮,母妃不舍的目光被一點(diǎn)點(diǎn)吞噬,父王慈愛的臉龐一點(diǎn)點(diǎn)被血色染紅,城墻上流下來的猩紅如同江河一般奔涌,染紅了那滿地的雪白,斷肢殘臂多的只能踩踏而過,滿身滿腳全都是洗不凈的刺紅。
她怎么洗也洗不掉,好似是融進(jìn)了她的皮膚里面,一遍又一遍,擦紅了,擦破了,可就是洗不掉,因?yàn)槟窃缫延】淘谒哪X海里,骨髓中,生根,發(fā)芽,如今早已長成一棵血色彌漫的蒼天巨樹,根莖入地千里。
“母妃,父王,嬈嬈好怕,真的好怕好怕?!?p> 眸子緊緊閉起著,眉間擰皺,額間滾滾汗珠落,眼角淚滴沒入鋪散枕間的三千青絲內(nèi),兩手死死的抓著被褥,攥的指尖粉白蒼色。
又是那個(gè)揮之不去的記憶夢魘。
嬈嬈,跑,跑,有多遠(yuǎn)跑多遠(yuǎn),活下去,答應(yīng)父王母妃,一定要活下去,忘記自己的身份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報(bào)仇,不要活在仇恨中,父王母妃只要你活著,平安的好好活著。
“父王,母妃…”
眼角淚滴再次滴落,黑暗中一只手伸來,停在了她的眼角處,為她撫掉這一滴瀅珠。
蘇嬈被驚,倏然睜眼。
一抹深邃幽然,殺意浮現(xiàn)。
“是我?!?p> 一語寒色。
蘇嬈剛出手,又快速收回來。
今夜月色很亮,銀月皓色,蘇嬈的目光直直落在那張銀黑面具上,一息,眉梢輕淺隴起來。
心中顫動。
如此夜間有人靠近她,她居然沒一點(diǎn)察覺。
若這人對她有殺心,那此刻她是不是已經(jīng)…
沒有點(diǎn)燈,寒漠塵直接坐到榻邊,就這么看著蘇嬈。
“我以為你沒有怕,看來還是被嚇到了?!?p> 蘇嬈后靠,抬手擦了把額間汗,一語輕笑:“那看來很快我就不是你寒漠塵的破例了,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與你合作或許是我這生做過最大的一個(gè)錯(cuò)誤決定,卻已是沒有退路可言。”
如此直白的告知。
寒漠塵的嘴角又彎起了一個(gè)很淺淡的弧度,只是夜色下并未曾看清,只短短一瞬便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