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到火車站,等到傍晚的時候,他見到了這個幾年前離開的故鄉(xiāng)。
高一的時候,他爸的工廠突然破產(chǎn)了,負(fù)債累累,最后不堪重負(fù),跳樓自殺。
家里所有的東西都被債主給收走了。
他是單親家庭,母親那邊的親戚很久前就不聯(lián)系了,而他爺爺奶奶只有他父親這一個孩子。
他沒打算讓他爺爺奶奶撫養(yǎng)他上大學(xué),就獨自到城市里邊打工。
只是到了那里兩天,錢就被人給騙走了。
他就這么顛沛流離地在外邊流浪,其實他是賺得到錢回家,但那樣回來也不回來有什么區(qū)別嗎?
坐上車回家,看著殘破的屋落,他有些唏噓。
……
春節(jié)之后正月初五,鄭林換了一身新衣服,穿了一件棉襖回了出版社。
整個出版社只有社長一個人在,她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在二樓。
他聽別人偷偷講過兩三句,社長之前好像有個丈夫,可是后來好像生病去世了。
“嘿,社長!”
他笑著打了聲招呼。
或許是受春節(jié)的影響吧,社長的臉不再是面無表情的,多多少少帶上了微笑。
“回來了,老人身體還好嗎?”
“還行?!?p> 他坐在了沙發(fā)上,回道。
“那就好。”
兩人就在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他們沒人提及到過去。
或許是因為過去的日子,有著太多的遺憾與痛苦。
但你不得否認(rèn)的是,正是在經(jīng)歷了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后,他們依舊在努力生活,這才讓他們成為了現(xiàn)在的自己。
而在未來,他們會成為更好的自己。
他們都是在聊未來,他們都是在無限遐想。
社長第一次坦露心聲。
她像一個小女孩一樣笑著遐想著,她說等她老了,不再工作以后,要去世界各地游玩,見見不同的人與事。
她說這曾是她和她先生的共同想法,以后,她會帶著她先生的照片去實現(xiàn)的。
鄭林也說出了他在不久前剛剛萌生的一個想法。
當(dāng)一名作家。
寫寫故事,談?wù)勆睿?p> 那應(yīng)該是一種很美妙的體驗吧!
他們聊到了很晚很晚。
上樓之際,他突然轉(zhuǎn)身說道。
“謝謝你了社長?!?p> “別說這些沒用的,今年要是不努力,也是要把你給踢出去的。”
她笑著道。
他同樣笑著。
“社長,新年快樂?!?p> “新年快樂?!?p> ……
春節(jié)放假回家后,大家又開始新的工作。
接下來的日子都有些重復(fù),稍有改變的是大家的衣服從厚厚的棉襖換成了外套,又換成了長裙和短袖。
八月份已經(jīng)到了。
這個月社長正式宣布,鄭林將會成為出版社里的編輯中的一員。
基本工資四千,包吃包住。
他所接觸到的第一個作者,是本城的,一個很漂亮漂亮的女孩。
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正穿著一件潔白無瑕的長裙,扎著普普通通的馬尾。
社長帶著她到面前,說以后這就是他帶的作者了。
她揮揮手,笑著說“你好”。
“你好?!?p> 出版社不大,沒有一個適合聊事的地方,社長讓他們找個地方聊聊接下來出書的事。
他們在外邊找了一家咖啡店坐著。
她告訴鄭林,她想要寫一本書,現(xiàn)在只寫到了一半。
她從來沒寫過書,怕接下來的內(nèi)容會寫很久很久,希望他可以做出一些指導(dǎo)。
鄭林想了想,還是告訴她要不出書這件事就算了。
因為現(xiàn)在出一本書的成本不小,她又沒寫過,也沒有名氣,冒這個風(fēng)險,不值得。
她笑著搖了搖頭。
她說她生病了,也就只能再活一年的時間。
她的父母都有退休金,還有個哥哥在照顧著。
她自己有些積蓄,剩下的這段日子,她想寫出這本書。
鄭林抿著唇點了點頭,眼神有些黯淡。
他和對方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接著情緒低落地回到了出版社。
晚上的時候,他用社長分配給他的電腦查看了她寫的書的前半部分。
不多,十萬字出頭。
但他感覺得出來,她寫得很認(rèn)真。
她寫的是一個稍微勵志,又有些溫馨的故事。
不算很好,但里邊有一句話寫得很好,鄭林記得很深。
“盡管去努力吧,一切都會變好的?!?p> 他以前是相信這句話的,但現(xiàn)在,想到女孩,他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相信。
他魂不守舍地出去買了瓶啤酒,等到喝完才回來。
在樓頂?shù)哪羌∥?,他盯著天花板,等到很晚很晚才睡著?p> 之后的日子,他經(jīng)常跟女孩聊書的事,對方一有什么問題,他會馬上解決。
漸漸的,他和女孩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在星期六日休息的時候,兩人會騎著自行車?yán)@著小城環(huán)行,一路上聊著天,甚至?xí)琛?p> 時不時對方還會邀請他到她家里去。
她家是公寓里的一棟房子,十分明亮,里面養(yǎng)著許多花花草草。
她說她本來想養(yǎng)一只小狗的,可惜她對這些毛發(fā)過敏,只好作罷。
她還會做許許多多小點心,總會邀鄭林來嘗試。
她還有點起床氣。
她……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鄭林長這么大以來就沒遇著過這樣的女孩。
從遇見她到過年的這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每當(dāng)他在睡覺之前想著這些事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咧開嘴笑。
但心里的某一塊地方又會隱隱作痛。
一月份上旬,春節(jié)又要到了。
他要回家了,這個春節(jié)后,她就不回來了。
剩下的這段日子,她想要陪在家人身邊,把書寫完。
他幫忙提著行李,送她到火車站。
他一直不知道說什么好,就沉默著。
臨上車時,他突然叫住了她。
“那個……”
“什么?”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對吧?”
“嗯,都會的。”
她笑著點點頭,接著拉著箱子走進了站內(nèi)。
他瞧著她的背影,扯著嗓子喊道:“我一定會去找你的,你等著我。”
她轉(zhuǎn)過身來,點點頭。
接著身影淹沒在人海中。
鄭林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出版社。
春節(jié)從家鄉(xiāng)回來后,他從出版社搬了出來,沒了包吃包住,他的工資有著六千五。
足以在這個小城里邊生活得不錯了。
他每天都在努力工作,努力與作者溝通,幫助他們解決問題,他也在不斷地努力學(xué)習(xí)。
漸漸的,他成為了這個出版社里邊最好的編輯之一。
他和女孩的聯(lián)系也從未中斷,甚至變得更加緊密。
她每天都會發(fā)微信告訴他今天做了什么,花盆里的花開了,今天的點心糊了……
他也會趁著休息的時間回她消息。
四月份時,她的書正式出版了。
成績還算一般,回個本也沒有賺上多少。
但她已經(jīng)興奮地準(zhǔn)備寫第二部了。
他回了個笑臉說了個“嗯”。
又是八月份的時候,他向社長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期,跑去找她。
那時她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很不好了,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他在她家瞧見了一大堆藥罐子,心里猛地一糾。
她說要和鄭林出去外邊走走,她的父母和哥哥都沒有阻攔這對年輕人。
兩人在小路上悠閑地走著,聊這聊那。
時間好像回到了去年的那個夏天。
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了下來。
“嗯?”
她轉(zhuǎn)身臉上露出疑問。
“江纖柔,我喜歡你。”
他看著對方,臉微微紅,將這句憋在心里一年的話給說了出來。
她剎那間紅了臉,征了一下后,咬著唇開心地笑著往前邊蹦去。
什么也不回答!
鄭林看著她這樣,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在那個地方待了六天。
最后的那個早上,兩人相擁而別。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那個秋天的尾巴,她的第二本書終于寫出來出版了。
成績比之前那本好一些。
春節(jié)來臨之際,她說她的病情好多了,說不定還有著痊愈的機會。
她還快遞了一條毛巾,是她自己沒事的時候織的。
因為這個消息,鄭林高興了一整個冬天。
而在那個春天來臨之際,她哥哥打電話過來,說她走了!
她終究沒熬過去這個冬天。
那個晚上,有個人一夜沒睡。
他去參加了她的葬禮。
按照她的想法,布置地很簡單。
只有最親近的幾個人參加。
在葬禮結(jié)束的時候,她的哥哥給了他一封信。
是她寫的。
他捂著信,一直沒敢拆開。
直到回了家,他才顫顫巍巍地打開。
“嘿,鄭林!
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說明我已經(jīng)……嗯……
其實我一直很感謝那天的遇見,讓我在生命的末端遇見了你。
……
盡管去努力吧,一切都會變好的。”
這封信很長很長,足足有五頁紙。
她用自己書里的話來作為這封信的結(jié)尾。
鄭林憋了好幾天的眼淚終于忍不住開始往下滴,他抓著自己的頭咆哮出聲,最后又無力地砸在墻上。
他知道,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能就像一句話所說的那樣:“人的一生就是一個不斷失去他所愛的人的過程,每個人都是生命的過客!”
后來的歲月中,他如愿成為了一位作家。
在那春去秋來的日子里,書寫每一個故事。
一個讀者問他:“為什么你的書里最終都是圓滿的結(jié)局呢?您沒打算寫一些悲傷的故事嗎?”
他笑著搖了搖頭:“生活已經(jīng)有太多的遺憾了,我不希望我筆下的故事也都是如此。
其實,生活沒你想的那么好,但也沒你想的那么壞?!?p>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