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章鄉(xiāng)村風俗
在杜柳村這一帶的鄉(xiāng)村里,有這樣的傳統(tǒng)風俗。大年初一早晨吃這頓餃子,家家戶戶都是起五更,點火煮餃子、放炮竹,有的人家起的還要早一些。而且這天早晨燒火、煮餃子都是家里主事的男人,燒火煮餃子。這是為什么呢?因為在這一帶的鄉(xiāng)村里,有一個迷信的說法兒。迷信的說法是:每一年大年三十的這天晚上,“四道門”都出來走家串戶的活動、作祟,搞破壞活動,給某家某戶添膩味。(“四道門”是指:黃鼠狼、刺狷、蛇、狐貍,也就是人們常說妖、魔、鬼、怪)。因為女人的火力不旺盛、不辟邪一早晨煮這頓餃子,“四道門”會作祟,把餃子煮破了成了片湯,或者鍋里的餃子,不是煮多了就是煮少了,給這家添膩味,一年過日子都不順當,不是失火,就是死人,所以這帶的人們非常重視,這天早晨煮這頓餃子。因為男人火力旺盛,能辟邪,壓住“四道門”了,使“四道門”不敢靠近灶臺,作不了祟,所以這天起五更煮餃子,才都是男人哪。傳說:很久以前,大年初一起五更煮餃子,村里有一家是妻子煮餃子,餃子煮熟了用笊籬往外撈的時候,鍋里的餃子怎么也撈完了。丈夫站在旁邊一看事情不對,在鬧邪巴氣哪,是“四道門”在作祟。他上前急忙在妻子的手里奪過笊籬,先在鍋沿上用力砸打了幾下,把“四道門”嚇唬跑了,再撈餃子就撈完了。人是看不見“四道門”的。這家在吃餃子的時候,吃出了好幾種餡的餃子,這都是“四道門”在街坊四鄰家,誰家是女人煮餃子,把鍋里煮的餃子,倒騰的這家來的。這幾家在一年的過日子當中,都不順當凈出亊兒,不是死人就是失火,要么就死家禽、家畜,地里種的莊稼,都不如別人家長的好。在這一帶,包大年初一早晨吃的這頓餃子,家家戶戶一般都是,在三十的下午就包出來了。這家在包餃子的時候,如果有外人到這家來串門兒,串門的人得這樣問:餃子快包了嗎?不能問快包完了嗎?如果串門的人要問,餃子快包完了嗎?會引起主家的反感、膩味,象征著來年家里的日子、生活不好,就吃不上餃子了。餃子煮熟了,一般的人家都撈在碗里、盤子里,端到飯桌上一家人,圍著飯桌吃。吃的時候不能把一個碗里、一個盤子里的餃子全部吃完了,要剩下六個餃子,留下根兒,象征著一年的日子都好過,生活好,經(jīng)常能吃上餃子。哪家要是經(jīng)常能吃上頓餃子,說明這家的日子過的好,生話好。好吃不過餃子,好受不如倒著嘛。三十和出來的包餃子的面,拌好的包餃子的餡,都要留下一點兒,不能包完了。這和不能把一個碗里、一個盤子里的餃子吃完了,是一個道理,同樣的象征。至今在杜柳村,這一帶的鄉(xiāng)村里,還保留著這些個傳統(tǒng)風俗哪。
今天早上煮餃子,自然是楊江波煮熟的餃子。餃子煮熟了撈在碗里、盤里,端到飯桌上,楊大春放過炮竹以后,一家人圍坐在炕上的飯桌前,其樂融融的吃著餃子。楊小花把自己碗里的,一個餃子吃完了,把筷子伸到,剩下餃子不多的一個盤子里夾餃子,坐在她身邊的母親,忙攔住她:“小花你別夾那個盤里的餃子吃了,夾別的碗里的吃。”
楊小花抽回了筷子,扭頭忽閃著一雙聰明、智慧的大眼睛,仰頭望著母親:“媽媽,那個碗里不是還有餃子呢嗎?”
景書蘭在另一個盤子里,夾起了一個餃子,放在女兒的碗里:“小花,我告上你,大年初一吃的這頓餃子,不能把一個盤子里、一個碗里的餃子,都夾著吃完了?!?p> 楊小花:“媽媽,這是為什么呀?”
景書蘭:“小花你知道,夜里個過晌午,我捏(包)餃子,為什么還要剩下點面、剩下點餡嗎?”
楊小花搖搖頭:“不知道。”
景書蘭:“這是因為,夜里個過晌午捏餃子,盆里剩下餡兒、剩下面,跟今兒個吃餃子,哪個碗里、盤子里都剩下六個餃子是一個樣的道理,是留下的根兒,證明咱家在這一年里,經(jīng)常能吃上餃子?!?p> 楊小花:“媽媽,我知道了?!?p> 景書蘭:“知道了,就快著吃餃子吧,要不等會該涼了不好吃了?!?p> 楊小花低下頭兒,繼續(xù)吃餃子。
楊大春吃飽了,放下筷子:“媽,我吃飽了,我拾掇外間屋去了?!?p> 景書蘭:“不用拾掇了,我都拾掇干凈了。”
楊大春:“要不我掃當院去吧”,把炮皮子掃出去?!?p> 景書蘭:“今兒個是大年初一,不能掃當院,也不能掃屋里地,不能把財掃的外頭去,等趕明兒個初二掃吧?!?p> 楊江波:“大春你等會兒,等我吃飽了飯,我?guī)е闳ソo,街坊四鄰的長輩們拜年去?!?p> 楊大春:“行?!?p> 楊江波:“我?guī)е阍诖謇铮o街坊四鄰的長輩們拜完了年以后,你跟大虎、大栓、二栓他們一塊兒,想著上場里,給你大伯(指李同)拜個年去。他今兒個不在家,得上場里看場、喂牲口。”
楊大春點點頭:“嗯。”
放下楊江波一家人,大年初一吃餃子的事不說了。再說說村里的,另一家這天早晨,吃餃子發(fā)生的事兒。
杜柳村、第八生產(chǎn)小分隊,喂牲口的伺養(yǎng)員,名叫章福堂,今年五十來歲。因為他自小瞎了一只眼,人長的相貌也是差點勁兒,到現(xiàn)在也沒有娶上個媳婦兒。這些個年來,他都是跟著哥哥、嫂子一家人,吃、喝過曰子。
章福堂的哥哥,名叫章福來。
年三十的晚上,章福堂怕年初一的早晨,當誤了回家吃餃子,讓哥哥、嫂子一家人等著他,午夜十二點多鐘,他就起來穿好了衣服,坐在被窩里,彎著腰、低著頭兒、瞇著眼睛、兩只手揣著,等時間回哥哥、嫂子家吃餃子。他一邊等著時間,一邊想著無奈,委屈求全的往事來。他是越想越委屈,越無可奈何,心里一陣陣發(fā)酸。他一直身、一昂頭、一睜眼,難為的眼淚“嘩”的一下可就流下來了。眼淚流過他的臉龐,流到了下巴頦兒,一滴滴的落在了棉襖上。屋里不是太暖和,透風、冷啊。滴在棉襖上的淚水,不一會就凍在棉襖上成了冰。據(jù)說,年三十這天晚上,不光是人生不幸的人,凈想些過去的,委屈求全、無可奈何的傷心事兒,就連牲口在這天的晚上也是如此。牲口想的事是,拉車、拉梨,挨打、挨罵干了一年的活兒,受了一年的人氣兒,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人在家里暖暖和和一家子人在一起,高高興興的享受著天倫之樂,自己確還和往日里一個樣兒,在四面透風的棚里,吃草、挨凍、受罪。牲口想著想著,也會流下痛苦、傷心的眼淚。讀者要是不相信,如果家里養(yǎng)著牲口,大年初一的這天旱晨,可以看看牲口的兩只眼,是不是濕潤的?眼睛下面的皮毛上,是不是還掛著淚水凍成的冰珠哪。
還接著說章福堂:村里傳來零星的炮竹響聲,他用棉襖的袖筒沾了沾臉上、眼睛上的淚水,慢慢騰騰的爬出了被窩兒。把被褥卷成了卷兒,靠在了后屋的墻上。又把油漬麻花黑、灰、黃色的枕頭,壓在被褥卷的上面兒,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著,蹭到炕邊兩只手拄著炕沿下了炕。他先把兩只沒有穿著襪子的腳,踩在地上的兩只棉鞋上,把兩只腳穿進鞋筒里,用兩只手扶著炕沿兒,騰出一只手來提上一只鞋,倒過另一只手提上另一只鞋。然后、直起身來,咳嗽著走出屋來,走到了牲口棚的門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