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惻隱之心
夏天的雨，大多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也就是一袋煙的工夫兒，閃電雷聲漸漸遠去，雨過天晴了。
景書蘭在外間屋收拾完碗筷，來到里間屋爬上炕。從炕頭的針錢笸籮里，拿出鞋底和針線，在煤油燈下，把針錐上的針尖在頭皮上輕輕的劃了兩三下兒，然后在鞋底上扎了兩行針眼兒，一邊納著鞋底兒，一邊等著丈夫楊江波回家。
夜深了，孩子們都進入了甜蜜的夢鄉(xiāng)之中。窗外的房檐上落下的雨滴，斷斷續(xù)續(xù)“滴噠、滴噠”的聲音，與村邊大坑里的青蛙“呱呱”的叫聲交織在一起，讓景書蘭聽了心里有點發(fā)煩。
“兵全叔叫他（楊江波）去說什么事呀，這都后半夜了，怎么還沒說完呢？這種情況以前從沒有發(fā)生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景書蘭想到這里，他的心里突然不安起來。
“吱啦?！彪S著屋外院門的聲響，院里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景書蘭知道丈夫回來了，她忐忑不安的心平靜下來一些。她連忙把手里的針線活放在炕上，倆手拄著炕面往炕下蹭，想去迎一迎丈夫。她剛蹭到炕邊兒，楊江波一撩門簾跨進了里間屋。借著煤油燈的光亮，景書蘭發(fā)現(xiàn)自己丈夫的臉色異常難看。剛剛有些平靜下來的心，又十分的緊張起來。她通過丈夫臉上的表情，預(yù)感到今晚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楊江波走進屋來，一屁股坐在了靠后房墻的，一個小木頭柜子上。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用手拍了拍大腿，低下頭搖了搖，自言自語的說道：“這這、這都是哪跟哪挨著的事??？”
景書蘭兩條腿耷拉著，坐在炕沿上看著丈夫，神色緊張的問道：“出、出了什么事??？”
楊江波抬起頭，苦笑了一下：“唉，別提了。今兒個不是兵權(quán)叔有事找我，是公社的公安員張紅如，帶著縣公安局的兩個人找我?！?p> 景書蘭一聽，非常吃驚害怕地，睜大了兩只眼睛：“公、公安局的人找你干嗎呀？”
楊江波：“找我調(diào)查祥照哥跟桂芝嫂子，他們倆是不是有那個事兒。”
景書蘭：“祥照哥的為人做派咱們都知道，你可不能瞎說冤枉人哪?！?p> “沒有看見過的事兒，我八輩子也不敢瞎說呀。可可、可是他們老繞著個彎的問我這兒、問我那的。他們一憋氣問到我這會兒，才叫我家來?！睏罱ㄕf完站起身，抬起右腿做勁的一跺腳，隨即“哎呦喝”叫了一聲，趕緊蹲下身雙手揉開了腳脖子。
景書蘭趕緊著站起身來，走到丈夫跟前：“怎么了，你怎么了？”
楊江波疼的齜牙咧嘴：“吸，蹲蹲、蹲了腳脖子了。他奶奶的，真他媽的是禍不單行，福不同至?。 ?p> 景書蘭：“你說你使這么大的勁跺腳干嗎呀？礙事嘛，你上炕我給你揉揉吧？”
“不用不用，沒事兒。唉，我這不是急的嘛！”楊江波說完，慢慢地站起身來，踮了一下右腳，往后退了一步，又坐回了小木頭柜上。
景書蘭嗔怪地說道：“你往后可得改改，你這脾氣大的毛病了。”
楊江波：“嗨，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呀。我也想改就是改不了哇，往后慢慢著改吧?！?p> “你這脾氣要是改不了哇，將來非得吃個大虧不行。再說了樹大作根，氣大傷身。你不知道哇？”景書蘭說完，轉(zhuǎn)身又回到炕邊坐在了炕沿上。
楊江波：“唉，咱前甭說我將來吃虧不吃虧了，咱前說說眼前祥照哥這個事怎么著吧?！?p> 景書蘭：“咱一個老百姓能有什么招啊，叫公安局的人調(diào)查去唄。要是調(diào)查到咱們頭上，咱們就實話實說。沒有看見的事兒，千萬別瞎說冤枉好人。冤枉人早晚己個挨了冤，嘗嘗挨冤的滋味好受不好受！”
楊江波：“調(diào)查清楚了當然好，這要是一個調(diào)查不清，可就把祥照哥給毀了?！?p> 景書蘭：“就算是公安局調(diào)查清了，祥照哥跟桂芝嫂子有那個事兒，頂多開除了他的黨籍，把他的隊長給撤了。為這個事還不至于把他，逮起來入了法院吧？”
楊江波緊皺著眉頭，咽了一口吐沫：“嗨，你不知道，這個事還連著一個事哪。公安局的人懷疑他跟桂芝嫂子合著伙的下毒，毒死了和林哥。這可不是個小事兒，要真是那樣兒，祥照哥可不光是撤職的事了，是要坐法院被槍斃的！”
“?。 本皶m聽完“蹭”地一下兒，吃驚的站起身來：“這事還有這么厲害呢？哎呦，這可怎么弄??？祥照哥跟桂芝嫂子倆人兒，不可能有那個現(xiàn)眼的事兒。他們倆更不會合起伙來下毒，把和林哥給毒死了！”
楊江波：“我也是這么說的，可咱說了一點事都不管哪。都他媽的是那個寫檢舉信的人給揍的事兒，弄的死人活人都不安定?！?p> 景書蘭：“你說這是誰那么缺了八輩子大德，給公社里寫的這封檢舉信呢？”
楊江波：“愛是誰是誰去吧。咱沒憑沒據(jù)的誰也別懷疑，更不能說是誰，挨冤枉的滋味不好受?！?p> 夫妻兩個人沉默了一會，楊江波嘬了兩下牙花（齦）接著說道：“這個事也真是難說，聽縣公安局的人說，只有那碗片湯里有毒，而且還是劇毒。做片湯的水跟面里都沒有毒，你說這個毒是從哪來的吧？”
景書蘭皺了一下眉頭，想了片刻：“難道是真有人兒，凈為的在碗里頭下了毒？按說和林哥老實巴交了一輩子，沒有得罪過人哪。就算是因為個雞毛蒜皮的事兒，備不住得罪了個人，也至于那個人凈為的給他，在片湯碗里下毒給毒死他呀。再說了那個人想給他在片湯碗里下毒，把他毒死了也沒有那個空??？桂芝嫂子給和林哥做片湯的時候，還有和林哥吃片湯的時候，也沒有半拉人上他家去過呀。光小柱的媽媽給和林哥，送雞蛋上他家去來。小柱的媽媽也沒有進屋哇，她在當院的門口把雞蛋給的桂芝嫂子。她連腳都沒有站住就家走了呀。這個事真也是邪門了?。 ?p> 楊江波嘆息了一聲：“唉，這就是叫人犯迷糊的地方啊。這個事指不定在哪繞著扣了，人們一時半會的還想不到、解不開。”
景書蘭：“這個扣要是解不開，可就把祥照哥跟桂芝嫂子毀到家了，他們倆非得有一個人出來對命不行啊?！?p> 兩個人又低下了頭為范祥照、成桂芝的事焦急，憂慮起來。過了一會兒，楊江波抬頭說道：“打趕明兒個開始，桂芝嫂子去了公社還不叫她家來了哪，隨時接受公安局的人問她事兒?！?p> 景書蘭：“這就是等于把桂芝嫂子逮起來了唄？”
楊江波：“嗯，差不多吧。”
景書蘭：“那她（成桂芝）怎么吃飯哪，公家管她飯吃嗎？”
楊江波：“你當著她是住娘家去了，還管她飯吃？己個的家里人給她送飯吃?！?p> 景書蘭：“她家獨門獨戶沒有親的熱的人，誰給她做飯送飯去吃啊？”
“唉。”楊江波嘆了口氣：“家來的道上我想了，咱給她做飯。叫大春、思忠就著伴兒，去公社里給她送飯吃吧。街坊四鄰的碰上點難事了，咱能幫上點什么忙就幫點什么忙吧，你看行嗎？”
“行?！本皶m愣了一下神兒，爽快的答應(yīng)道：“還有思忠這小孩天生的膽子就小，要不后晌叫大春跟他就個伴去吧?！?p> 楊江波點了點頭兒。
“媽媽，咱家的小雞又叫喚了，準是下蛋了。我去拾，你給我攤個雞蛋吃吧?！焙鋈唬瑮罱?、景書蘭夫妻倆的耳邊，傳來了女兒小花的夢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