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又偏又小。
歷代村長都沒有什么油水可撈,江青山也是一樣,不過他年輕時,曾經(jīng)去城里專門學過醫(yī)術(shù),會辨認普通的藥材。
靠著這項本領(lǐng)為村子開辟了一條財路。
平時村民采了什么藥,都會放在江青山這里,等積攢到一定數(shù)量,再由他進城去賣,回來的時候,錢再分給大家。
耳濡目染。
江映漁也會一點普通的醫(yī)術(shù),在那少年被搬回來后,熬了驅(qū)寒取暖的藥,給他送去。
廂房。
“呀,你醒了?”
她剛一開門,便見剛才還暈在床上的少年,現(xiàn)在正扶桌而立,衣服半濕不干,黏在身上,四目相對,著實有些尷尬。
動作快速的把藥湯放下。
轉(zhuǎn)過身。
手指了指床尾,開口提醒道:“那有干的衣服,你先換上吧。原本是我父親穿的,可能有點大?!?p> “仲芷蕊?”
“什么?”
江映漁聽他嘟囔了一句,似乎是人名,卻沒大聽清,于是皺了皺眉,耐下心問道:“公子剛才是在叫我嗎?”
“哦,不是?!?p> 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換衣聲。
少年聲音清亮,語氣含笑,解釋道:“姑娘的相貌,與我一個故人很是相似,剛才乍一看,還以為是那個故人呢?!?p> 聽到這個解釋。
江映漁忍不住撇了撇嘴。
俗套的搭訕方式,她當初跟著父親去城里賣藥材,因為相貌出色,惹來不少調(diào)戲,而調(diào)戲她的人中,大部分人都說過類似的話。
因為對方相貌而生出的好感頓時消散不少。
沒等多久。
少年已經(jīng)換好衣服,打了不少補丁的破舊布衣,穿在他身上,卻別有一股磊落灑脫的意味,沖江映漁行了一禮,道:“在下沈溪亭,多謝令尊救命之恩,不知姑娘怎么稱呼?”
“江映漁。”
她回答之時。
沈溪亭的目光仍在她臉上停留,江映漁未等惱怒,卻見對方神情坦然,略帶探究,與以往進城時遇見過的登徒子全然不同。
見此。
江映漁摸了摸臉,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縮,急忙問道:“公子真的有一個與我很是相似的故人嗎?”
“哦,不是?!?p> 沈溪亭捋了捋衣袖,一臉抱歉的說道:“剛才是我唐突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姑娘與我那個故人,只是年齡差不多,我又剛剛醒來,一時眼花,就看差了?!?p> “原來這樣?!?p> 江映漁語氣有些失落。
暗自嘲笑自己,怎么可能那么巧,撿到了一個人,就以為能找到自己身世的線索。
理了理心情。
她目光在沈溪亭脫下的濕衣服上一轉(zhuǎn),料子是上好的絲綢,云紋繡的也十分精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此人出身非富即貴。
總之絕對離小泥村很遠很遠。
回想起上午時,江田雪的大哭大鬧,還有繼母對自己敲打,江映漁咬了咬牙,下定決心。
“不知沈公子——”
“敢問江姑娘——”
兩人同時開口。
沈溪亭頓住,示意她先說,江映漁心中有了打算,著急確定,于是也沒有客氣,直言道:“不知沈公子家住何方,我送你回去如何?”
話音剛落。
沈溪亭一愣,隨后客氣卻疏離的笑了笑,垂下眼簾,并沒有立刻應(yīng)答。
心中暗暗可惜。
能在窮鄉(xiāng)僻壤之中,找到十六年前丟失的未婚妻,本來以為是段緣分,不過現(xiàn)在看來,恐怕是幽蘭生于窮鄉(xiāng)僻壤之中,心境早已改變。
若真如此。
這段姻緣是福是禍還不好說,自己不能過早的暴露身份。
確定這一點后。
沈溪亭眼睛一閉一睜,再看向江映漁時,已是淚水漣漣,眼神絕望,儼然一副被勾起了傷心事的模樣,哽咽道:“我,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了?!?p> “?。颗?!不好意思?!?p> 江映漁乍一聽還不明所以。
但聯(lián)想到這人明明容貌俊美、衣飾華貴,卻從河里被人救起,失足的可能性不大,那么要不然是自盡,要不然就是被其他人害了。
再一聽他說這話。
看來是自盡的可能性比較大。
果然。
沈溪亭下一秒伏在桌子上,腦袋埋在胳膊里,泣不成聲的說道:“我父親賭博,手氣不好,家產(chǎn)全輸進去不說,還倒欠了八萬兩銀子,他服毒而死,我母親帶著我,孤兒寡母的活不下去,便約定一起投河。你們救我上來干什么,我還不如死了呢!”
說到傷心處。
他仿佛癲狂了一般,往地上一躺,便打滾便嚎哭道:“讓我死了吧,父債子償,欠了八萬兩銀子,我可怎么還?。俊?p> 事情一下變得失去控制。
江映漁也被這八萬兩銀子嚇著了,畢竟父親供方安唯讀書,一年的束脩也不過二兩,八萬兩,都能供出幾千個讀書人了。
不過人命關(guān)天。
她這時候也只能撿好聽的話說,手忙腳亂的蹲下,勸道:“銀子哪兒有命重要???再說,你是救上來了,你母親呢?她跟你一塊跳河,總不能一死一活吧?”
遭了。
編話的時候沒注意細節(jié)。
沈溪亭心里“咯噔”一下,隨即便想出了應(yīng)對方案,起身便要往桌角碰去,撕心裂肺的喊道:“你說得對,讓我隨我爹娘去了吧!”
“哎!”
江映漁一把拽住他。
有些頭大的說道:“你母親說不定被沖到了別處,說不定還活著呢?退一萬步,就算令慈出了什么意外,你作為兒子,難道尋回母親的遺體,讓她能安心下葬?”
她一番勸說。
總算讓沈溪亭冷靜下來,盤腿坐在地上,抹著眼淚道:“你說得對,可是,可是我欠了八萬兩銀子,哪兒有錢買棺材啊?”
“你先住下,過段日子再說,這里偏的很,賭坊的人肯定找不過來的?!苯碀O安慰完。
“砰!”的一聲。
屋門忽然被人推開。
江青山站在門口,擰著眉頭,臉色鐵青的看著沈溪亭,沉聲問道:“你欠了賭坊八萬兩銀子?”
本以為是誰家想不開的男娃。
卻沒想到是個賭徒,還是個欠了八萬兩銀子的爛賭鬼,早知道這樣的話,他救人不如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