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使不得?”潘啟道:“到了京師,不比這里,前院后院幾十口人,你弟妹一個人未必照應得過來。”
“你若閑時,幫著料理一下,我出門的時候多,你們姐倆常在一起說話解悶,一起孝敬二老?!?p> “妞妞和我家那幾個孩子還都是個玩伴,一家人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多好!只要有我潘啟在一天,我絕不會虧待了你們母女?!?p> 黃氏拉起韓氏的手,開玩笑道:“大姐,你這大兄弟改口倒是快得很,以后咱們就是親姐妹了,我是個沒城府的人,你可千萬不要和我見外。”
韓氏也讓她逗得笑了,笑著笑著,眼里盈出了感動的淚水。
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吃過了晚飯,妻子拉著韓氏去看她娘倆兒的住處了,潘啟同爹娘喝茶聊天,計議著家中事務的處置。
正說話間,外面的一個長隨過來稟道:“老爺、太太,外面來了一個人,求見大少爺?!?p> “這么晚了還有人來,是誰呀?”潘鄉(xiāng)問道。
“是……是許家那閨女?!?p> 潘啟聽了,心里“咯噔”一下,隨即狂跳不止。
“只她一個人嗎?”潘母問道。
“是,只她一個?!?p> “男女本就授受不親,這大晚上的多有不便,當心傳出閑話來,還是讓她回吧。”
“娘,”潘啟道:“就撇開以前的事不說,終歸也是幾十年的街坊鄉(xiāng)里,人家來求見,咱們連門都不讓進,讓人說咱潘家發(fā)達了就不搭理窮鄉(xiāng)親了,不也是閑話?”
“好歹讓人家進來坐坐,若真有事,能幫襯的就幫一把,幫不了就客客氣氣的送人家走,娘說兒子想的對不對?”
見娘沒言聲,潘啟對長隨吩咐道:“你帶她到正堂等我?!?p> 長隨應過去了,潘鄉(xiāng)長嘆一聲,說道:“不用問爹也曉得,一準是為她兄弟的事,可那是人命官司,你能幫得上忙?”
“人命官司?她兄弟怎的惹上了人命官司?”
“那是年前的事,臘月里的一天,縣里忽然來了一幫衙役,將許家二小子鎖拿了?!?p> “當時也沒說是什么緣由,后來才聽人家說,是逼迫人家行奸不成,害了縣城里一個寡婦的性命。”
“這事情屬實嗎?我雖然在家的時候少,可也曾聽人說過,許家的老二平日里最是老實厚道的,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
“唉,這里面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后來聽說到了縣衙一過堂,他自己都招認了,許是過些日子縣里就該下判了?!?p> “這害人性命的罪過,最輕也得判個斬監(jiān)候吧,要從縣里到府里,再一層層的報到臬司衙門和刑部的?!?p> 潘鄉(xiāng)語重心長的叮囑道:“你可不要意氣用事,趟進了這渾水里,干犯了律法,惹禍上身那!”
“爹放心,兒子做事有分寸的,不該管的絕不會管,您和娘早點歇息,我去見見許家閨女?!?p> 從爹娘房中出來,潘啟的心兀自狂跳不止,他沒有直接去正堂,而是在院子的暗影里慢慢的踱著。
他想讓自己的心緒平復下來,卻不知不覺的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
許家閨女叫許月如,比他小兩歲,從小在一個村子長大,經(jīng)常一起玩耍,可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開始倒沒覺得有什么,后來月如漸漸大了,家里就對她約束的嚴了起來,不再讓她和男娃子們在一起玩。
隨著見她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潘啟發(fā)現(xiàn)自己對她的感覺也開始變得不尋常,只要一閑下來時,滿腦子里想的都是她。
有一肚子話想對她說,但是偶而見了她,卻又心中狂跳不已,平時常以口齒伶俐自詡,這會兒舌頭卻像打了結(ji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剩下靦腆的傻笑。
潘啟知道自己喜歡上了月如,卻不敢,也沒有機會去向她表白,只是有事沒事的在她家的附近轉(zhuǎn)悠,希望能遇見她。
就這樣過了一年,到了潘啟十四歲那年,十二歲的月如出落得更加水靈了,花容月貌,亭亭玉立,誰見了都夸這孩子是個地道的美人胚子。
潘啟對她的愛慕與日俱增,幾次在路上遇見她,他發(fā)現(xiàn)月如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異樣,這極大的鼓舞了他。
終于在一次遇見月如時,潘啟將她叫到了僻靜處,鼓起勇氣向她表達了愛慕之情。
月如羞得滿面通紅,不言聲的跑開了。
后來,她也經(jīng)常有意無意的從家里跑出來,兩個人見面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一對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彼此愛慕,雙雙墜入了情網(wǎng)。
然而好景不長,半年以后,他們的事被月如的娘發(fā)現(xiàn)了。
月如家里和潘家一樣的精窮,他爹身子骨不好,干不了重活,地里的活全靠月如的娘和他哥哥兩個人。
本來日子過的吃了上頓沒下頓,在月如五歲那年,她娘不小心又懷上了。
恨得她娘去推碾盤,去冰冷的河水里泡,怎奈無論她如何折騰,也沒把肚子里的孩子折騰下來,最終十月分娩,生下了月如的弟弟。
眼看著月如的哥哥就快到了成家的年齡,可是誰肯將自家的閨女嫁給這樣一個家徒四壁,窮得叮當響的人家?
她娘看著女兒出落得越來越有模樣兒,心里打起了算盤,尋思著把她嫁到一個好人家,用收來的彩禮為大兒子娶媳婦。
可是突然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月如竟然和潘啟好上了,想那老潘家五個兒子,將來就要娶五個兒媳婦,哪一個不得出去借債拉饑荒?
月如真要是嫁給了潘啟,不僅她自己跳進了火坑,連帶著把她哥哥都給耽誤了。
一天傍晚,潘啟從書院下了學,像往常一樣在月如家附近轉(zhuǎn)悠著。
誰成想,他沒有等來月如,卻等來了月如的娘。
那女人就是一個十足的潑婦,潘啟至今還能清楚的記起那天她的樣子,一手掐著腰,一手指點著潘啟不停的罵,罵得嘴角泛出了白沫子。
當著一眾看熱鬧的鄉(xiāng)親們的面,一路攆著潘啟,不依不饒的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生就的癩蛤蟆偏想吃天鵝肉!”
“窮得褲子都快穿不上了,還敢來打我們月如的主意!”
“活了幾十年,我就沒見過你這樣厚顏無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