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
寒風(fēng)如同冷刀子般掠過,依稀夾雜著細(xì)碎雨雪,三名高猛漢子牽著六匹駑馬,頂風(fēng)冒雪朝著不遠(yuǎn)處城門口。
“他娘的,以后誰敢在我面前說江南魚米之鄉(xiāng),氣候溫暖,我大耳巴子削他。”
“勇哥,快快快,城了,進(jìn)城就好了?!?p> 一名漢子腦袋包裹著棉巾,只有眼睛鼻子裸露在外,冷的直打哆嗦,時不時的晃蕩著清鼻涕。
“這小少爺一定是報復(fù)我,小時候沒正眼瞧他,心胸狹窄?。 ?p> 楊忠勇對著同伴屁股踢了一腳,發(fā)泄著心中不滿。
他以前是跟楊文屁股后頭混的,跟楊武混的只有趙四喜哪個憨憨,趙四喜是楊家遠(yuǎn)房表親,隔了好多代,這小子小時候發(fā)燒燒傷了腦子,若不是大夫救的及時,命都燒沒了,這結(jié)巴的后遺癥是改不掉了,也就楊武樂意陪他玩,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給城門守卒遞交了路引,三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來到一家叫“喜來”客棧落腳。沒別的,就沖著這名字吉利。
“大爺,快里頭請!馬廄在后院,我給您牽著?!?p> 門口一名店伙計,大概二十歲上下,頭戴帽子手拿抹布,見貴客上門,殷勤的吆喝著,走向前提著韁繩。
這年頭跟馬挨邊的,非富即貴。
“小二,給我上五斤熟養(yǎng)肉、三斤豬肘子,一壺?zé)疲坏纤岵?,一碟花生米,叫灶房麻利點,讓我吃美了,爺重賞?!?p> 來到大堂,雅座,楊忠勇從褡褳里掏出五兩紋銀往桌子一砸,很是闊氣。
心里惡狠狠道:碰上這苦差事,我吃窮你楊家。
“小二,你們這最紅火的青樓在哪里?”
“勇哥,咱還是辦正事要緊,咱從山西一路到這南京城,可走倆月了,回頭少爺肯定要怪罪?!?p> 楊忠五忍不住道。
“屁,趕了這么遠(yuǎn)路,還不能享受享受?!?p> “你們怕楊武那混小子,我可不怕?!?p> “客官,咱這里最好的青樓是秦淮河畔的花樓,那里的小娘子,個個如花似玉,隨便一晚上都得幾十兩銀子子?!?p> 小二端著一壺酒,幾碟小菜先上,肉食還得多煮一會。
“勇哥,有這錢,都可以買幾個好看的婆娘了?!?p> 一旁,楊忠六小聲道。這一路上,他們瞧見太多賣兒賣女的,曉得些行情。
“屁,那些大腳丫子能跟官宦家的小姐比,我可聽說了,里頭有很多教坊司的?!?p> 一路跋山涉水,上千里,所見所聞,楊忠勇早就惦記著。
“勇哥,來來來,走一個,驅(qū)驅(qū)寒寒氣?!?p> 楊忠五偷偷對楊忠六眨了下,拿起一壺酒倒了滿滿一碗,遞了過去。
“勇哥,小弟也敬你一碗?!?p> 楊忠六,默契的先干了一碗。
滋~
“帶勁,明日哥帶你們?nèi)泛菢泛??!?p> 楊忠勇豪飲一碗,揮袖擦了擦嘴角,露出的手掌上滿是紅腫的凍瘡。
“謝謝勇哥,小弟再敬您一杯?!?p> 楊忠五接著滿上,給自己碗里也倒了半碗。
隨著冒著香氣的嫩羊肉、醬豬肘子上桌,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大口吃肉大快喝酒,幾個回合后,楊忠勇晃晃悠悠的趴在桌子上打著呼隆。
楊忠五楊忠六對視一眼,嘴角微微上揚,總算把這蠻子灌趴下了,這蠻子酒量就是個二把刀,平日里沒少拉著喝酒,喝贏了又打不過,今日個算派上用場了。
“小二,來來來,坐,你哪里人啊?”
“客官,俺可不敢?!?p> “要我叫你掌柜來嗎,叫你坐就坐,我這吃不完也浪費,來來來,吃塊肘子?!?p> 楊忠五拉著店小二就坐,夾起一塊醬肘子遞了過去。
“多謝客官賞賜,我老家是福州府的,掌柜是我表親,當(dāng)伙計已經(jīng)兩年了?!?p> “小二哥是福州府的,巧了,正好向你打聽個事,你們老家哪里可有種植番薯、玉米這種糧食的。”
楊忠六欣喜道。
“客官竟然知道番薯,我知道了,一定是徐光啟老大人在京師種植成功了?!?p> 店小二吃的滿嘴油,有些意外,很快反應(yīng)過來。
“不知南京附近可有種植?”
楊忠六若有所思,接著問道。
“兩位客官是北方人,不知道我們閩地百姓的難處,多山、土地貧瘠,所以家里都留了幾分地種植番薯,這種高產(chǎn)作物味道沒有大米好,藏種困難,一般人是吃不慣的,在我老家都是窮人混著高粱吃,也喂牲口,南京這附近是沒人種植的,又不是活不下去,就算種了也沒大米金貴,田稅都是拿大米、高粱換銀子,番薯沒人收?。⌒齑笕说睦霞宜山畱?yīng)該有人種?!?p> 店小二有些感慨說道。
“至于這玉米,小的確是不認(rèn)識?!?p> “小二哥幫我瞧瞧看?!?p> 楊忠五從楊忠勇褡褳里掏出一張黃紙遞了過去,上面畫著番薯、玉米輪廓。
“客官,這南京城五湖四海的人都有,回頭我?guī)湍愦蚵牬蚵??!?p> 店小二看著這玉米一臉霧水,隨后說道。
“那就麻煩小二哥了?!?p> 楊忠五抱拳道。
“酒,再來,楊武,我要吃窮你丫的,沒安好心??!”
這時,突然傳來一聲。
“老六,扛著他先上樓歇息吧,明日咱可得拉著,別讓他做傻事?!?p> 楊忠五有些無奈的說道。
“五哥你就放心吧,勇哥這人好面子,發(fā)泄完就好了,真到了少爺面前,也是慫包一個,也就敢在咱面前嘴硬?!?p> 楊忠六忍著沒笑,實話實說道。
從小一起長大,誰還不知道誰,這貨就會欺軟怕硬,這頓迷糊后,明天準(zhǔn)消停。
次日晌午,南京城官道上。
“勇哥,你確定不逛花船啦!”
“滾!”
“我才想起來老頭子只給了我二百五十兩伙食費,這一路,你們倆個就不知道給我省著點花,逛花樓,回頭咱討飯回去!”
楊忠勇拍了拍宿醉后有些發(fā)疼的腦殼,惡狠狠的踢了王忠六屁股一腳,摸了摸褡褳僅剩的五十兩紋銀,罵罵咧咧,若不是囊中羞澀,大丈夫誰不好此道。
“勇哥,小弟這還有二十兩?!?p> “我這里有三十兩?!?p> “湊一湊,還是可以逛一次?!?p> 倆人齊聲說道。
“你們來時,自己帶這么多銀子?”
“算了,算了,你們攢著也不容易,回頭娶個婆娘。”
“勇哥,只要你高興,兄弟我不要婆娘!”
“上一邊去!”
“回頭又得告老子狀!”
“老子不喝兵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