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干得好
荒地訓練結束后的第二天。
訓練基地的辦公室內(nèi)。
空無一人的辦公桌前，阿尼低首垂眉，眸中有著揮之不去的落寞與黯然。
可是，她的右手卻置于胸口之上，左手背負身后，像一個稱職的士兵一樣，靜靜地站著。
十分鐘前，基斯派人通知她來辦公室，為的自然是立體機動裝置損毀一事。
立體機動裝置貴為人類最尖端的科技產(chǎn)物，其價值本就不可估量，一次性損毀數(shù)臺立體機動裝置，這后果豈非普通人能夠承擔？
阿尼幾乎已經(jīng)能夠想到，再過一會兒，她就會被革除士兵身份，遣返回開拓地，還需要背負她一輩子都還不上的巨額賠償費。
但這又如何。
士兵身份沒了，她也就不用辛苦地繼續(xù)扮演士兵，而且當上憲兵去內(nèi)部偵查的任務也會落在萊納和貝爾托特的頭上，她豈不是能輕松許多。
而回到開拓地挖樹根，那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反正領到的食物一樣能維持生活。
至于那巨額的賠償費，她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是的，這些她都不在乎，她的目標自始自終都只有一個，回到父親身邊。
她仍站著，盡力讓自己表現(xiàn)得從容些。
基斯還是沒有來。
她忽然發(fā)覺到這一點，是的，基斯還沒來，那她為什么要一直裝模作樣地保持著標準的士兵站姿？
是因為她還抱有僥幸嗎？
僥幸基斯會網(wǎng)開一面，保留她的士兵身份，從而最后仍有可能進入憲兵團？
還是說，她的心里依然存有留戀？
那又是對什么存有留戀呢？
她不知道，因為她現(xiàn)在的腦子近乎一片空白，只是像個木樁一樣立著，等待著稍后基斯的宣判。
“吱呀?！鄙砗蟮拈T被推開，發(fā)出綿長的聲響，隨后傳入耳中的卻并不是基斯那渾厚的嗓音。
“基斯這老頭辦公室的門和他本人一樣，都快成老古董了，還不換一個?！?p> 聞聽見這聲音，阿尼眼底閃過錯愕，回頭望去，見亞倫抓著門框，來回推搡著陳舊的木門，像是在檢驗這扇門的質量。
片刻后，他搖了搖頭，發(fā)出長嘆：
“哎，這扇門，我估計一米六級的巨人都能輕易撞開?！?p> 這時，他一抬頭，似乎注意到了辦公室內(nèi)的阿尼，徑直向這邊走來。
阿尼立刻扭過頭，轉開了視線，沒由來地心慌起來。
“喲，阿尼，你也是被基斯叫來的嗎？”
亞倫打著招呼，自然地走到阿尼身邊，發(fā)現(xiàn)辦公桌空空如也。
“哎？那老古板還沒來呀，那他這么快叫我過來干什么，又浪費了我泡一壺茶的時間。”
亞倫抱怨了一句，環(huán)顧四周一圈后，走向辦公室的角落，拿起那兒的拖把，沾了沾水，把門口那片鞋印的臟污痕跡給拖得油光發(fā)亮。
“給這老古董擦亮、擦干凈一點兒，我看著也順眼?！?p> 將拖把放回原位，亞倫慢步繞過桌子，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基斯的辦公椅上。
“幫他拖了一遍地，借他椅子坐一會兒他應該不會介意吧?！眮唫愖匝宰哉Z著。
而后，他略顯無聊地用右手比劃著前方，目光微凝，喃喃道：
“這就是你看到的景象嗎，基斯？”
說完這句話，亞倫仰身靠在椅背上，瞟了一眼站在桌前的阿尼。
阿尼微偏著頭，額前的劉海始終遮掩著她的臉頰，看起來似乎毫無反應。
見狀，亞倫心里暗嘆了一口氣。
從昨天回到訓練基地起，阿尼不知怎么的，就一直對他一言不發(fā)，而且一遇到他就繞開，連看也不愿看他一眼。
亞倫很不解，思考了一晚上，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令她厭惡的事，可任他苦思冥想，卻也只想到一種可能，那就是昨天他故意裝作受傷的事被阿尼知道了。
任憑誰被這番戲耍了一番后，恐怕都不會對那人再有好臉色看了吧。
總之，他現(xiàn)在很懊悔，十分地懊悔。
不管是不是這個原因，先道個歉再說吧。
想到這，亞倫向前直起身體，手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了兩聲，說道：
“那個，阿尼，我對昨天的事真誠地向你道歉，是我錯了，我向你保證以后絕不會再那樣做了?！?p> 阿尼聞言，眉眼閃動了一下，而后又黯淡了下去。
“…不，那不是你的錯，你不必再說下去了?！?p> 立體機動裝置的損毀，這個過失，由她一人承擔就好，不能再連累他了。
亞倫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有開口說話。
而阿尼見他沒有再說下去，她垂下眼簾，心里有一種悵然若失的落寂。
良久后，阿尼緩緩松開了背負在身后的雙手。
“我去外面找教官…”
撂下一句話，她微合著眸，轉過身，往門外走去。
“阿尼，等等…”
亞倫的話剛出口，阿尼只覺腳下一滑，忽然失去平衡，身軀向后滑倒。
辦公室的地板竟然光滑到這種程度，這是阿尼怎么也沒想到的。
她閉上雙眼，咬緊牙關，希望可以借此減弱待會后腦帶來的疼痛。
然而，預計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到來，她張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已躺在亞倫的懷中。
她怔怔地望著亞倫的那雙如紅寶石般璀璨的眸子，殊不知亞倫也正望著她的那如星辰般耀眼的眼睛，看得入神。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只是四目相對著，氣氛有些微妙。
“報告，夏迪斯教官，我們來提交此次荒地訓練的報告…”
菲茲和阿爾敏突然出現(xiàn)在門邊，看到辦公室的一幕后，說話聲戛然而止。
阿爾敏顯得手足無措，而菲茲只是微微愕然，沒說話，伸手指了指門內(nèi)的鎖，拉著阿爾敏退至門外，而后輕輕地從外面拉上了門。
這時候，阿尼已然回過神，急忙直起身，從亞倫懷里分開。
亞倫后知后覺，望著背對著他的阿尼，稍微有些尷尬。
此時，門外傳來基斯嚴苛的聲音。
“怎么回事？都站在門外干什么，跟我進辦公室，匯報此次訓練情況！”
隨后，門被打開，基斯領著菲茲和阿爾敏走進，而后他看到辦公室內(nèi)對立而站的兩人，稍一訝然，但也沒什么太大反應。
他踏前一步，忽地身子一晃，差點滑倒。
好在他向來走路步伐穩(wěn)健，才沒有徹底失去平衡。
這時，他才注意到地板的潔亮如新，他抬頭掃了眼室內(nèi)的兩人，從亞倫身上移開視線，而后朝著阿尼說道：“阿尼·萊恩哈特，干得好?！?p> “欸？”阿尼回頭，神色間微微有些錯愕。
基斯沒多說，兀自走到自己的辦公椅前坐下，開始讓菲茲和阿爾敏提交報告，而阿尼和亞倫在一旁等候。
半晌后，基斯放下了兩本報告書。
“詳情我大致了解了，你們兩個可以離開了?！?p> “是?！?p> 菲茲和阿爾敏同時敬禮，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接下來到你們了。”
基斯漆黑的眼眶一如既往的沒有變化，眼神依然嚴厲。
亞倫和阿尼走到辦公桌前，筆直站立著。
基斯面無表情地看向亞倫，開口道：
“首先，亞倫·阿克曼，這次你任務完成得不錯，按照約定，你背負的所有處分現(xiàn)已撤銷，希望你以后也能繼續(xù)努力?！?p> 說完，基斯看向阿尼，面目徒然嚴峻起來，沉聲道：
“阿尼·萊恩哈特，你損壞總計八臺立體機動裝置，經(jīng)考量，現(xiàn)決定剝奪你的士兵身份，遣送回開拓地，稍后還會有一筆賠償單送到你手上，記得簽收?！?p> 聞言，阿尼目光淡了下去，變得灰暗，像是陷進了晦暗的深淵。
“是……”
她再度合上眼，剛想回應基斯的話，耳畔驀然傳來亞倫驚詫的聲音。
“等等，基斯，你在說什么，我怎么不明白，那八臺立體機動裝置，不是早就被我修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