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鬼谷一脈

　　“你的廢話太多了！現(xiàn)在可不是你東拉西問的時候，想要活命，乖乖交待出你幕后的主子吧，我家寺卿大人可是等得心急了?！?p>　　田虎一向自恃謀略過人，算無遺策，睥睨天下英杰，為主子所謀劃的這起案件，自覺乃平生得意之作，想必到死也難以有人看透其中玄機，每每念此還不免有錦衣夜行、盛名隱昧之感。那曾想，辛苦籌劃、謀算數(shù)月之久，動用了不可計數(shù)的人力、財貨，發(fā)動后，居然不過半日光景，就被大理寺這不起眼的小小寺正給悉數(shù)偵破，并一舉追查到他的頭上。而直到此時，田虎也頭腦發(fā)懵，想不透自己怎么會敗的這么慘？

　　更讓田虎驚悚的是，這名小寺正似乎對他、對他的出身與跟腳，都了若指掌，在他面前，就跟赤身一樣，毫無遮掩，這讓習(xí)慣了在黑暗陰溝中行走的他渾身不適。

　　“既然知道我是出身‘鬼谷一脈’，還說這等外行的話？龐涓當(dāng)年謀算孫臏的祖?zhèn)鞅鴷郎T、友情哄，臏其腿、摧其心，還不最終落空？”田虎側(cè)頭斜眼看著劉章，桀驁不馴地道。

　　“是一條漢子！”劉章一豎拇指，旋即起身對孟戶道，“此案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偵破，這廝就是幕后勾畫之人，至于他是聽命何人，為何要謀算懷順王，就看大人你的手段了?！?p>　　“哦，看來他是打定主意要熬過這半日，只要熬過這半日，明日早朝，他們一方就要發(fā)動，彈劾懷順王?！?p>　　“不錯！他只要咬牙撐過這半日，此案就結(jié)不了，而最后他的主子也會將他給撈出去?！?p>　　“如意算盤真是美呀！呵呵，卻放著我孟戶不死！”孟戶一聽，眉梢一挑，滿臉狠辣：“拖下去，用刑，不論生死，我只要口供！”

　　吳奇帶著一干從大理寺趕來的審訊緹騎，如狼似虎，一擁而上，將田虎拖進(jìn)了他的房舍。不多久，田虎凄厲的慘嚎就傳了出來，一陣又一陣，整座院子所有人等渾身發(fā)寒，哆嗦不成一團(tuán)。

　　“你說的‘鬼谷一脈’，是什么來歷？”對田虎的慘嚎置若罔聞，對手下審訊緹騎的手段似乎也極為自信，案情偵破在即，孟戶神情也從緊張急迫變得大為輕松，邀劉章在花圃中漫步，一邊動問道。

　　“這話說來可是長了?！?p>　　“眼下卻也無事，何妨閑聊，我也長長見識？”

　　劉章臉上一抹兒惆悵之色泛起，默然半響，方緩緩道：“此話要從先秦說起。先秦各學(xué)派涌現(xiàn)，百家爭鳴，并紛紛獻(xiàn)于當(dāng)政，企圖讓自家學(xué)說光耀于世。而無論儒、道、法、墨、兵，都有自家的理想，都想憑借自家的學(xué)說治理出一個清明盛世、強大國家，所區(qū)別的不過是施政的重心不同，有的重民、有的愛民、有的重軍，有的主張黎民自治，有的則傾向弱民強國……

　　然而，除了這些一心施展自家抱負(fù)的學(xué)派，卻還有那么一派學(xué)說，并不以家國為重，不以百姓為念，所學(xué)所授，盡是如何揣摩逢迎上意，如何投君王所好，竊取權(quán)柄，攫取榮華富貴，這一派學(xué)說就是‘鬼谷一脈’，孫、龐、蘇、張，都是其中代表弟子?！?p>　　頓了頓，劉章繼續(xù)道：“秦漢以降，儒家獨尊，罷黜百家。而其余學(xué)派雖然勢微，卻依舊還能保持自家氣節(jié)，唯有這‘鬼谷一脈’，卻是越發(fā)自甘墮落。為借助上位者權(quán)柄來實現(xiàn)自己一己私欲，居然奴顏婢膝，媚意逢迎，毫無風(fēng)骨。

　　千年以來，每逢王朝更替、新皇即位、權(quán)臣當(dāng)政，比如西晉八王之亂、南朝宋齊梁陳更替，以及隋煬帝倒行逆施，都少不了他們攪風(fēng)攪雨、興風(fēng)作浪的身影，完全淪落成為當(dāng)權(quán)者排除異己、誅殺政敵、穩(wěn)固權(quán)柄的爪牙，行盡隱私兇惡之事。

　　當(dāng)然，求仁得仁，最終他們也成了當(dāng)權(quán)者手中的‘夜壺’，鮮少有想蘇、張那樣位至宰相，名動于世，其中比較出眾的不過司馬懿、石崇等聊聊數(shù)人，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天大的諷刺?！?p>　　孟戶聽得連連搖頭，半響道：“原來這‘鬼谷一脈’有這等說頭兒，這田虎養(yǎng)望多年，顯然也是所謀非小?！?p>　　“當(dāng)然！只是圣天子在朝，圣皇法眼如炬，看透他徒有虛名，一直拒不用他。這廝故退而求其次，開始依附權(quán)貴，希冀襄助權(quán)貴當(dāng)政后，再撈取自身所需，——這一套對他們來說都是很熟練了?！?p>　　“如果這廝真是滾刀肉，死不開口，可如何是好？”孟戶皺眉，頗為憂慮地道。

　　劉章抬頭看了看天色，瞇著眼道：“他不開口就以為萬事大吉了？那有那么好的事，笑話！——時候還早，且讓他再吃吃苦頭?！?p>　　“大人，那廝開口了、開口了！”吳奇一臉狂喜，急匆匆奔跑過來道。

　　“這么快？這廝怎么如此軟骨頭？”劉章一怔，大感訝異。

　　孟戶大喜，拉著劉章快步來到審訊房舍。

　　田虎被捆綁在木架上，身軀被牛筋鞭抽打的鮮血淋漓。幾名審訊緹騎站在旁邊幾案前，整理擺開的寒光四射的刀、錐、斧、鉤等一應(yīng)刑具。

　　“呸，這廝就是徒有虛表！一頓皮鞭抽不過百，就哭嚎著要招。”吳奇在旁輕蔑地道，“弟兄們一身手藝這都還沒有施展。”

　　“你說說你，剛才何等的視死如歸，怎么一頓鞭子下來，就哀求著要招了？”劉章走上前，“嘖嘖”出聲，“要不，你再硬挺著試試？萬一你一咬牙，熬過去了呢？后面可全都是榮華富貴吶?！?p>　　田虎勉強抬起頭，慘笑道：“大爺認(rèn)栽了，不用廢話了，你問吧，問什么我說什么，要有一字虛假，我就是你兒子?！?p>　　劉章冷然一笑：“我可沒有你這么不成器的兒子，——你以為咬緊牙關(guān)不開口我就不知道你背后站的人是誰？你也太小看本官了，離了你這爛粽葉，本官也照樣裹粽子。”說著劉章湊上前，在他耳畔低聲說了幾句什么。

　　田虎猝然抬頭，雙眼瞪大，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劉章“哈哈”大笑，示意緹騎將他從木架上放下來，扔到木榻上，俯身將那柄湘妃竹折扇插在他衣領(lǐng)內(nèi)：“看守好他，我要讓他好好看看，他計算縝密的謀劃是如何土崩瓦解的?！闭f著，拉起一臉稀里糊涂的孟戶就向外走。

　　田虎掙扎著爬起身，對著劉章背影嘶聲叫道：“你、你既然什么都知道，為什么、為什么還要拷問我……”

　　“我就是想讓你挨這頓鞭子！你們這等自恃聰明，為了一己之私興風(fēng)作浪，興妖作怪，唯恐天下不亂的貨色，就是欠抽！”劉章冷冰冰地道。

　　“你、你這個惡魔！”田虎呆了半響，張大口，憤然痛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