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鎩羽而歸

　　張儀神色大怒，劉章當(dāng)著他的面，狂抽報(bào)案人，真是一點(diǎn)不將他這名萬安令放在眼里。就在他剛要說話，將富商抽翻在地哀嚎不已的劉章，忽然停下手來，手持沾血的馬鞭，煞氣騰騰，對他大步而來。

　　張儀陡然面色大變，“吃吃”叫道：“你、你想做什么？——衙衛(wèi)，快攔住他！孟戶，你手下緹騎瘋了，你不管嗎？”

　　富商帶來的一高一矮兩名少年仆役，頗為俊俏的白皙面容被唬得發(fā)青，慌忙上前扶起了被抽得滿臉血痕的主子。

　　劉章停下腳步，一臉無奈：“大人怎么這么緊張？我這是前來向大人自請功勞的。”

　　見張儀一臉惱火，絲毫不信，劉章道：“我想這個(gè)家伙，肯定沒有告訴你死在妓院的嫖客身份吧？死者是一名官員，并且起因大有蹊蹺，正屬于我大理寺職責(zé)范疇。此外此人之死，牽扯當(dāng)前朝堂太子之爭，——大人可想好了，真要接手此案？”

　　張儀一愣，慢慢轉(zhuǎn)頭，死死盯著被劉章抽的慘不堪言的富商，眼神變得陰森無比。

　　無疑被劉章說中了，這富商用重金賄賂張儀，前來找大理寺麻煩，卻并沒有將實(shí)情告訴他。

　　張儀可不是傻子，而今被劉章點(diǎn)破，頓時(shí)心頭雪亮：大理寺這么緊要這死尸，又牽扯當(dāng)朝太子之爭，里面的水有多渾可想而知，他真?zhèn)€沾染上，被這個(gè)狗才當(dāng)槍使，將這案子搶回家去，到時(shí)爭立太子的雙方力量對他來回傾軋，他那里頂?shù)米。恳粋€(gè)不慎，怕不有船覆人亡之虞？對于這兩股勢力的強(qiáng)大恐怖，他可是深知，就怕兄長張昌傾出全力也難以保得全他。

　　張儀眼神飛快閃爍了幾下，抬頭看著劉章，冷聲道：“這么說，我還要好好感謝你了？”接著，他忽一抬手，自錦衾下抽出一柄玉如意，狠狠敲在劉章肩頭，陰聲道，“越皰代俎！”

　　“是、是。”劉章面色毫無惱怒之色，拱手謙卑道。

　　“以后，本官的事兒，你回稟了，允許你做，你才能做！本官不喜歡自作主張的仆役，聽明白了嗎?！睆垉x一邊用玉如意拍打著劉章面頰，一邊冷冷道。

　　“明白了?！眲⒄聞e在身后的右手，對著滿臉怒容就要沖過來的孟戶搖了搖，一邊繼續(xù)平和謙恭地道。

　　張儀冷哼一聲，就此被一干衙衛(wèi)抬著揚(yáng)長而去。

　　劉章面無表情地揉了揉肩頭，上前一步，直直逼視著富商：“挨鞭子的滋味不好受吧？吃里扒外，被人收買，打著主人的名號膽大妄為，居然賄賂張儀前來討要命案尸身，——這起命案牽扯當(dāng)朝太子之爭，連張儀都不敢沾染，你居然上趕著鉆進(jìn)來，卻不是唯恐給你主人招不來滅族之禍？這個(gè)消息，被唐仁知道后，我很好奇，他會如何‘獎賞’你？”

　　聽劉章慢條斯理的話語，富商被抽得滿是血痕的一張大臉，毫無人色，渾身不住哆嗦起來。

　　對自己的主人唐仁，富商無比清楚。圣皇臨朝后，為了鞏固皇位，對原先皇族唐氏大肆屠戮。為了能夠活命，唐仁這些年可是沒命的討好圣皇，屢屢上呈祥瑞不說，還曲意交結(jié)圣皇身邊重臣權(quán)貴，對于朝堂政事更一言不敢摻和，活的可謂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若知曉自己給他惹出這么大的禍患，摻和進(jìn)爭立太子的漩渦中，那簡直能剝了自己的皮。

　　“我、我……”富商真被嚇慘了，嘴巴如同缺水的魚兒般，不住一張一合著。

　　“還不將收買指使你的人，速速招來？”劉章一聲斷喝。

　　富商激靈靈打了個(gè)寒噤，知道自己一旦認(rèn)下，真將死無葬身之地了，矢口否認(rèn)道：“沒有，沒有人指使我，你、你是污蔑！”

　　“主人，我們回家吧?！备簧躺砼缘母邆€(gè)子仆役這時(shí)上前一步，扶著富商手臂，垂頭低聲道。

　　“哦、哦？對！趕緊走、趕緊離開這兒。”富商似乎打了個(gè)寒噤，如夢初醒，一下子挺直了脊背，連聲道。

　　“回去了，也還是要再回來的，用得著這么麻煩嗎？我一會兒將遞帖子給唐金吾，告知他養(yǎng)的狗被人收買，起了二心，想要坑死他。以唐金吾的知情識趣，想必會立即將你捆綁送來吧？因此你何必這么麻煩，不如且到我大理寺獄內(nèi)呆著，卻不是省了奔波之苦？”

　　富商嚇得腿都軟了，——大理寺的牢獄，是那么好呆的？只要進(jìn)去了，不死也要脫層皮。富商看劉章的眼神如看一頭披著人皮的惡魔，幾乎是被高、矮兩名仆役給架著離去。

　　看三人離去的背影，劉章雙眼莫名光芒閃動，輕聲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一招手，吳奇來到近前，拱手聽令。

　　“再指派幾名緹騎，將溫柔坊南曲第四院給我封嚴(yán)實(shí)了，這次任何人都不得隨意進(jìn)出，——再讓這等狗頭跑出來，攪風(fēng)攪雨，壞我大事，讓他們提頭來見?！?p>　　吳奇在劉章手下任老了差事，聞言會意，招呼起幾名緹騎，趕往溫柔坊南曲第四院而去。

　　一旁的馬原，眼睜睜看著事情形勢急轉(zhuǎn)直下，直到兩名仆役扶著富商離去，還有些迷迷瞪瞪，如在夢中，——來自囂張跋扈的萬安令，以及深得圣皇信任的右金吾將軍的雙方壓力，就這么輕松化解了？

　　孟戶也是一臉意外與興奮，看著劉章不住揉按肩頭，又大為愧疚，情知如非為了自己，按照劉章以往性格，根本不會忍受這一記，早將張儀拖下來一頓狠捶了。

　　他不由又想起狄閣老那句話的后半句：“——如你真能折服他，那他不僅是你最鋒利的劍，還將是你最堅(jiān)固的盾！”

　　“馬原大人近來身體欠佳，染有風(fēng)寒，你們送馬原大人回家休養(yǎng)?！泵蠎袈砸凰尖?，對一干緹騎斷然道。

　　馬原愕然，剛要說自己沒病，旋即明白，這是孟戶對他剛才動作極為不滿，明白他怕事，因此直接將他趕回家“養(yǎng)病”。

　　馬原又是羞愧，又是慚愧，心頭卻還有一絲說不出的如釋重負(fù)泛起，勉強(qiáng)對孟戶一拱手，低頭跟隨幾名緹騎匆匆離去。

　　打發(fā)掉了馬原，孟戶忍不住心頭疑惑，對劉章道：“你怎么斷定，富商是被人收買，背著唐仁在行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