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閣老司馬

　　王融一愕：“什、什么？”

　　“我、的、規(guī)、矩！”劉章一字一頓地道。

　　馬原大怒，他堂堂大理寺少卿，從四品高官，紆尊降貴來下屬一位不入流的緹騎家中請教，居然還被索要賄賂，禁不住臉都氣紅了。

　　“放肆！信不信本官將你在大理寺除名？”

　　馬原此言一出，王融頓時暗自叫苦。劉章為人最為剛直倨傲，剛才忽然索要他的“規(guī)矩”，顯然就是聽到馬原的那聲冷哼，心下不滿所致，而今馬原再用職權(quán)強壓他，只能越鬧越僵，不可開交。

　　果真，劉章眼皮撩也不撩，搖晃著手中的釣竿，口中吐出的字冷硬的能夠?qū)⑷隧敺骸安恍?！?p>　　馬原更怒，扭身拂袖就走。

　　劉章嘴角一絲冷笑浮現(xiàn)：“官不大，官威不小。但不管多大的官，進了這個院，就要按我劉章的規(guī)矩來，——今日離了此院容易，但我保證，后面你絕對再也進不了這個院。”

　　馬原額頭青筋直跳，簡直怒不可遏，就要出院調(diào)集緹騎，將劉章擒下扔進牢獄，好好教教他如何面對上官。

　　侍從側(cè)身攔住他，一扯他衣袖，低聲勸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正事要緊?！毙瓷锨耙徊降溃骸昂芎?，我們就按你的規(guī)矩辦，立即去買酒，請你給我們解答一件疑難案件?！?p>　　“大爺今天興盡了，不再斷案。而且，還等著某人來將大爺自大理寺除名呢?！眲⒄抡Z調(diào)依舊不緊不慢，但說出的話卻將馬原氣得幾乎頭上冒煙。

　　侍從臉一沉，生生拉住即將暴走的馬原，自袖子中取出一物，扔在劉章身前：“你對著此物，將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薄獏s是一塊瑩潤的虎形玉佩。

　　一見玉佩，劉章倨傲不屑的面容陡然一變，抬頭盯著侍從，一時間眼神犀亮如劍，那里有絲毫醉態(tài)？而在他的逼視下，侍從就覺微微一窒，不覺向后退了兩步，氣勢消散。

　　將魚竿隨手丟在地上，伸出雙手將玉佩捧了起來，劉章面容似乎大為激動：“這是司馬公的玉佩，他從不離身的，沒錯！”

　　“就是司馬公命我們前來找你協(xié)助，——現(xiàn)在可以聽案情了嗎？”

　　“案情先不用說了，——咱們這就前去現(xiàn)場，我要去親自查看?！?p>　　“呃？你、你隨我們一起去現(xiàn)場？”侍從大訝。

　　“有司馬公玉佩，那怕死了一條狗，我也一定要親身走一趟，徹查清楚?！眲⒄聮吡怂谎?，干脆地道。

　　侍從一聽，能讓如此桀驁的家伙甘心俯首，用心辦差，禁不住對閣老司馬德烈能用人、會用人、得人心，大為欽佩。

　　眼見劉章無比干脆轉(zhuǎn)身就要出院，侍從忍不住道：“慢，——雖然案情緊張，但你是不是也梳洗一下？你這副模樣，委實帶你出不了門。”

　　王融一聽，心里又是一緊，禁不住埋怨這位侍從節(jié)外生枝，畢竟這位爺脾氣大的驚人，天王老子也敢給臉上看，好不容易答應去辦案了，衣服梳洗這等小事就不要計較，拿來撩撥他了。

　　那知讓王融再次瞪大眼的一幕發(fā)生了，劉章居然“哈哈”一笑，朗然道：“好，那就清理一下。”說著，他居然當場褪光衣服，跳入池塘洗起澡來，一邊亮出一柄匕首，削刮臉頰上蓬亂的胡須。

　　想不到這廝如此雷厲風行，侍從眉頭一挑，對他倒是多了幾分好感，然而見這廝潦倒窮困，示意王融留下一套嶄新緹騎服，旋即與馬原走出院去，在院外等候。

　　過不多久，“吱呀”一聲響，院落門被拉開，一個瘦削矯健的身影昂然闊步走了出來。

　　身著橘紅色緹騎服，革帶軟靴，頭扎幞頭，干凈利索；雙眼微瞇，犀亮如匕，鼻梁挺直，微薄的嘴唇周圍，短短的髭須修剪整齊，一股逼人的銳氣散發(fā)。

　　侍從雙眼一亮，當前的劉章給他的印象與剛才可是截然不同，如果說剛才像是一只懶洋洋的家豬，那么現(xiàn)在無疑變成了一頭處在捕獵狀態(tài)的金錢豹，處處透露著危險的氣息。

　　侍從輕輕點頭，正要說什么，“咯吱”一聲，隔壁柴門開啟，一身著粗布裙、頭插木釵的老婦，手捧一張木盤，上面擺放一碗熱蔬湯，兩張面餅，胳臂上還搭著一領深青色男袍，匆匆對劉章門戶走來。

　　及到近前，一抬頭，見馬原、侍從、王融等一干官老爺，不怒而威，將劉章圍在正中，不由大驚失色，雙手一哆嗦，熱蔬湯與面餅就掉落地上。

　　“劉章，這為甚、為甚拿你？你鞭笞官老爺?shù)氖拢皇瞧较⒘藛?？他們、他們還不罷休？你休怕，我這就招呼鄉(xiāng)鄰，去司馬國老府邸前跪地給你懇求！”老婦越說面色由驚惶變作憤恨，撇了木盤，扭身就要飛奔而走，扯聲高呼鄉(xiāng)鄰。

　　“阿嬸，不要驚惶，是司馬國老有用我處，查看一起案子。”劉章可惜看了灑落地上的湯、餅一眼，慌忙招呼。

　　老婦回轉(zhuǎn)身，長松口氣，這才看到劉章也身著光鮮的緹騎服，轉(zhuǎn)而熱切道：“司馬國老這是要復你的官？”

　　劉章苦苦一笑，搖了搖頭。

　　侍從見老婦面有菜色，粗布裙?jié)M是補丁，顯然是窮苦人家，又見掉落地上的木盤、面餅、蔬菜碗，若有所思：劉章被褫奪官身，不免生活困頓，是這些窮苦鄉(xiāng)鄰接濟他，漿衣送食？

　　劉章幫助老婦將木盤、面餅、碗筷收拾好，遞還給她。

　　老婦接過，一邊自顧絮絮叨叨說：“司馬國老對你有恩，有用著你處，自當盡力，——事了后，可還回來午食？”

　　“午食不一定回來，勞煩阿嬸將這件漿洗縫補好的長袍，且疊放入床畔箱籠?！眲⒄驴戳耸虖囊谎?，呵呵笑道：“面餅也收好，我明日熱熱吃?！?p>　　老婦連聲應諾，熟門熟路進劉章院落而去。

　　“當日就為了這些豬狗一樣的賤民，你居然痛毆貴人，活該今日困頓?！逼沉死蠇D身影一眼，馬原冷笑連連，斜睨著劉章嘲諷道。

　　劉章眉眼一耷，側(cè)身毫不客氣的伸手拍了拍馬原肩頭，一邊漫不經(jīng)心道：“當日被我痛毆的那貴人，可是從三品的高官。”

　　馬原一臉莫名其妙，旋即醒悟這廝言下之意，——顯然嫌煩自己冷言冷語，從三品都敢痛毆，自己區(qū)區(qū)從四品，更不在話下，一時間禁不住惱恨萬分，卻也住了口，快步走到門前綠柳拴著的幾匹駿馬前，解開一匹韁繩，翻身騎上后，一鞭抽下，飛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