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歸將手中咬了兩顆的糖葫蘆交給秦硯之,再從他手中接過手帕,左右翻看一番。
愛在手帕邊緣處用金絲繡上花邊紋樣的人不多,好巧不巧,沈云歸還真對這種手帕有點印象,略一思索:“這帕子,出自東街那位吳娘子吧?”
“是?!鼻爻幹夹奈⑻?,“你應(yīng)該沒有用過這種紋樣的帕子,可是在誰那里見過?”
沈云歸“嗯”了一聲,將手帕還回去,再將冰糖葫蘆拿回來:“我的帕子都是迎秋給繡的,我對帕子沒什么要求,也不愛這種金邊的,這種帕子,我在幾位別家的姑娘那里看見過,都說是從東街那里一位姓吳的娘子那里買的,她繡得好,風格也固定,愛繡些花草云月配上浮夸金絲花邊,要價也高,喜歡的人很喜歡,不喜歡的人也挺多?!?p> 她舔了舔唇,想起什么:“哦,我在宮里也看見過,具體是哪位娘娘我忘了,你要是想知道,過兩日進宮遇見了我指給你看?!?p> 與上曲這一戰(zhàn)的收尾工作完成,上曲割讓十一城,送來無數(shù)奇珍異寶求得與大蔚百年和平共處。
戰(zhàn)事完結(jié),皇帝將在皇宮宴請文武百官慶賀,可攜家屬,她自然也是要去的。
離開宴也要不了多久了,秦硯之也不急于這一時,低聲應(yīng)了聲好,看了看太陽,問道:“今天天氣好,也不見得熱,要不要去跑馬?”
沈云歸臉一垮,頓時覺得嘴里的糖也沒那么甜了,一臉苦大仇深:“我還在禁足呢,出不去?!?p> “啊,對,你還在禁足呢?!鼻爻幹恍Γ澳堑饶闶裁磿r候不禁足了,我再帶你去跑馬。”
“你帶我去?”沈云歸仰頭,胡亂嚼著嘴里的山楂,忽然上下著打量著秦硯之,“你的傷都好了?”
“自然?!鼻爻幹谒哪抗庵袚P起袖子轉(zhuǎn)了一圈,眉眼彎彎,“本來就不是什么大傷,養(yǎng)了三個月,早已痊愈了?!?p> “你這三個月日日東出探門,西審要犯的,也能叫養(yǎng)了三個月嗎?”沈云歸想起他從戰(zhàn)場上回來時背后那道觸目驚心的刀傷,皺了皺眉頭。
她當時因為父兄平安歸來喜極而泣,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結(jié)果去良王府卻正好撞見他換藥,那條位于他左肩處皮肉外翻的傷口,讓她當天差點沒哭撅過去。
秦硯之有些無奈:“阿軟,我這三個月只做了些需要動嘴的事情?!?p> 沈云歸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秦硯之笑笑,迎秋在身后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他放慢腳步,陪著沈云歸慢慢走回存墨院,難得有幾絲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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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年對著落荒而逃的文官罵了聲沒出息,自己握著紙和筆往沈風還辦公的地方去。
此刻天光大亮,今日又有微風,吹在臉上,叫人神清氣爽。
他替一大早下了朝就鉆進辦公處琢磨案子而感受不到這種暢快的沈風還惋惜了一把,捏著紙筆進了沈風還的屋子。
甫一進屋,徐年便瞧見坐在桌案處的人,他神情略微有些嚴肅,明顯是被什么問題困擾,又莫名透著一股不耐煩。
徐年有些心虛。
他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他心中風光霽月,不可一世,云淡風輕,大掌一揮則風云變色的沈世子,正一臉苦大仇深地……繡花。
與其說是繡花,倒不如說是沈風還在單方面折騰那張帕子。
徐年目瞪口呆,對上沈風還冷冷射過來的視線,覺得自己今天為了保守這個秘密,恐怕是要交代這里。
一恍神,徐年再看沈風還,他已經(jīng)恢復成往日那副不言茍笑的模樣,手中的針線也不知所蹤,神色淡淡:“徐大人有事?”
“……呃?!?p> 徐年有些緊張,舉起手里的紙筆晃了晃:“我聽說沈兄今日要提審昨天那位犯人?!?p> 拜沈風還和秦硯之所賜,上次那位文官怎么也不肯再去為這兩個人做記錄,他問了一圈人,發(fā)現(xiàn)這二位已經(jīng)在那群文官那里被傳的神乎其神,近乎妖魔化,今天這場刑審,一聽見說要用酷刑,個個都哭喪著臉,看得他于心不忍,只能自己上。
“好。”沈風還起身,理了理衣服,“我立即去?!?p> 他走過來,徐年眼尖地瞧見沈風還右手食指指腹處細小的紅色,一看就是不小心被針扎的。
沈風還從他身前走過,還沒等他跟上去,前面的人又猝不及防地轉(zhuǎn)過身來,徐年登時神色一凜。
沈風還的視線輕飄飄地落在他身上,隨口道:“我方才遇見了件棘手的事,徐兄,可有什么好的辦法?”
徐年渾身一僵,大腦迅速運轉(zhuǎn),嘿嘿一笑:“方才進來得急,沒看清,沈總遇上什么麻煩事了?若是沈兄不嫌棄,我可為沈兄分憂。”
沈風還懷疑地看了看他,微微抿了抿唇,視線移開:“算了,還是不麻煩你了?!?p> 徐年低低應(yīng)了一聲,暗暗松了口氣,才又重新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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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以蓮在牢里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夜,迷迷糊糊地醒來,一口冷飯還沒吃上,便被人抓著手臂拖走。
她無力反抗,閉著眼任由他們將她拖進那間滿是令人抗拒的血腥味的屋子,再被綁在已經(jīng)發(fā)黑的架子上。
“潑水?!?p> 冷淡的聲音響起,吳以蓮還沒來得及睜眼,一盆冷水迎面潑來,嚇得她頓時清醒過來。
出乎意料,審她的人并不是她昨日見過的秦硯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冰霜的沈風還和低頭在寫些什么的徐年。
她的視線從沈風還身上緩緩移到徐年身上,停留片刻,又眨了眨眼,微微搖頭甩去眼睫上的水珠。
沈風還站在桌旁,身后恭恭敬敬地站著幾人隨時等候他的差遣。
他的指尖輕輕扣了扣桌面,問她:“你的主子是誰?”
吳以蓮垂下眼眸,冷嗤一聲:“我沒有主子,我殺一個男人,需要什么主子?!?p> 沈風還神色不變:“誰為你籌的三千多兩白銀?”
吳以蓮搬出與昨天一般的說辭。
“誰花重金買過你的繡品?”
吳以蓮一愣:“我的繡品要價雖比其他人高些,但不曾抬過多高的……”
沈風還看著她:“你五年前才來的東街,僅憑繡活,五年之內(nèi)攢夠三千六百兩白銀,你信不信?”
“……”
吳以蓮咬牙沉默。
徐年觀摩了眼氣氛,捧場道:“反正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