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千年古剎(十七)
石蘭別了蕭忠,找到了因為被母妃隨意打發(fā)而生悶氣的小王子,慰問了兩句,問起那酒葫蘆,小王子只想著玩,話語也是含糊,石蘭好一會兒也沒問出所以,心道:“連小世子也說不清楚,那應(yīng)該是沒人知道了,我隨意編兩句,應(yīng)該就能蒙混過去。這可不能怪我,我的事也十分緊要?!?p> 話說石蘭出宮才不過兩個時辰,這消息便在城中迅速傳開,京中弈人多驚訝兼好奇,一些人認(rèn)得石蘭,驚訝之外尚覺得面上有光,便吹噓起來道:“我早看他不是池中之物了,讓我說著了吧”。有些人不認(rèn)得石蘭,也不禁想瞧一瞧此人模樣,只是聽到石蘭在豫章王府,眾人便一一打消了念頭。不是因為王府門檻高,攀不著。說來天子之下,皇子也個個仁愛賢良,與各路人才結(jié)交頻密,太子蕭統(tǒng),三殿下晉安王蕭綱,四殿下湘東王蕭繹,五殿下南康王蕭績,便如戰(zhàn)國四君子一般禮賢下士,因此沒有高不可攀一說,只是二殿下豫章王蕭綜,性情多變,是眾多皇子中最不近人情的一個,誰還為瞧一眼稀奇去那里碰釘子,討沒趣呢。
因此豫章王府門前還算清凈,偶爾來一兩個,也不過是管事的接待,看不著正主。
王妃袁氏聽聞王爺回府,總算放下懸心,她知此事隱情,便不免為之惴惴,此時出門迎上王爺?shù)溃骸翱赐鯛斏裆?,事情是順利的??p> “馬馬虎虎過去了吧,說來此事還有你一份功勞呢!”
袁氏見他開心,不免也跟著笑道:“快別說了,像什么好事似的,過去就是了,唬的人擔(dān)心半日?!?p> “你沒當(dāng)好事,有人當(dāng)呢!”
“愛誰誰,妾身可不想知道!”
袁氏伺候蕭綜脫氅衣,蕭綜道:“不忙,坐一坐,一回兒還出去呢!”
“還有什么事要忙?”
“能有什么事,不過是閑里找忙,明日石蘭離京,本王預(yù)備今夜在別院給他踐行,對了!還有一件事麻煩你!”
“什么事,還跟妾身客氣!”
蕭綜自懷里掏出一本冊子來道:“你照著一模一樣的抄一本,裝訂好了蓋上本王的印鑒,明日送石蘭要用!你可仔細(xì)著,別把書弄壞了!”
袁氏接過一本泛黃舊書,書皮也無名,不滿道:“什么好東西,讓人干活還諸多約束,找個會寫字的抄了,不就行了。”
蕭綜一笑:“你翻開來看看!”
袁氏揭開書翻了幾頁,由嗔轉(zhuǎn)喜道:“是本棋譜!”
“哎!非但是本棋譜,還是本寶貝,天下僅此一份,壞了可就沒了。本王可是想著你呢,若非此事你有大大一功,本王還舍不得讓你看呢!今日你旁的事都不用忙,只先抄這個?!?p> 袁氏又翻了兩頁,嗔中帶喜道:“也就是王爺了,賞人也不帶吃虧的。”
“王妃若是嫌勞苦,那這差事不派你了,書拿來?!笔捑C伸手去搶。
袁氏合上書背過手去道:“大小是個王爺,說出去的話哪有收回的道理!”
蕭綜逗弄著搶了兩下,才道:“這有什么,難不成在你跟前本王也要金口玉言?好了,你忙吧,本王這便去吩咐一聲?!?p> “吩咐什么?”
“本王吩咐蕭忠把那些想見他的人,招至別院去給石蘭踐行,省的鬧臟了本王的地兒!”
“好容易過去了,王爺怎么還火上澆油,越鬧越大?”
“別人都知道了,本王還藏著,反倒招人非議。本王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并且相信,無名氏就是石蘭。”
袁氏哂笑道:“王爺一向特立獨行,還怕人非議?”
“兩碼事,事真,任由他們議論去,這是真金不怕火煉,事假,還是讓人少議論,做些以假亂真的文章,這樣真真假假,誰也分不出來,才算到家了?!?p> 袁氏又笑道:“還不算到家,等王爺也分不出來真假,才算到家了!”
袁氏本是無心之言,蕭綜聽后心頭卻猶如中了一箭,啞口道:“你……”
豫章王府別院坐落在王府左近,夜間,別院內(nèi)燈火通明,酒果齊備,來來往往,多是世家青年俊杰,有慕名而來,也有湊熱鬧而來,不拘有帖無帖,身份高低,門童遵從王爺指示,一律放了進(jìn)來。
晚間戌時,人聲沸騰,酒過三巡,蕭綜方攜著石蘭進(jìn)殿,蕭綜不喜這種場面,只是假作一笑道:“今夜值此良辰,躬逢盛會,小王實感榮幸,想必在座已然聽說,前些時日京中盛傳的無名氏其實有名有姓,正是這位少年英才,石蘭?!彼榻B了石蘭,繼續(xù)道,“至尊今日召見了他,對他的棋藝十分嘉獎,并下詔賜石蘭大梁國手的名號,這是可喜可賀之事,因此,小王便備下酒宴為其慶賀,又請了諸位名士前來賞光撐面,諸位雖是慕著石蘭的名頭來的,小王作為東道也覺臉上有光。倉促備宴,若有不周之處,還請諸位不要嫌棄,載興而來,盡興而歸?!?p> 席間一人道:“王爺哪里的話,有王爺?shù)慕鹈妫庞薪褚垢吲鬂M座的盛會,好久沒有這等快事了,我等先謝過王爺酒食款待?!?p> “前些日子還說無名氏是褚嬴,說的是有鼻子有眼,今日就變成了石蘭,我又聽說,石蘭是褚嬴的徒弟,此事是真是假?”
蕭綜答道:“不假,石蘭確是褚嬴親授的高徒?!?p> “果然名師出高徒,三年前貶黜褚嬴的時候,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徒弟也能橫掃京城,倒是楊大人的臉面不好瞧了。”
賓客中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道:“我早聽說褚嬴是冤枉的,他的棋藝,何必作弊,至尊總算圣明了一回,楊玄保也是活該,這是天道輪回?!?p> 石蘭也傲然應(yīng)和道:“那是自然!”
豫章王眼神冷蔑的瞟了一眼石蘭一眼,石蘭當(dāng)即閉口。豫章王又對身旁的蕭忠耳語兩句。
蕭忠便行至那狂言少年跟前喝道:“你是什么東西,這里沒你說話的份,滾出去?!辈淮巧倌昊刈欤捴冶闾嶂侨艘骂I(lǐng)拖了出去。
熱鬧的宴席頓時尷尬起來,豫章王安撫道:“諸位莫怪,今夜歡聚,只為賀喜踐行,像那些詆毀至尊,中傷旁人的話,小王可不敢牽連,若非怕敗了諸位之興,本王定將此人鞭笞懲戒一頓。石蘭身為褚嬴之徒,仍被至尊賞識,那是至尊不計前嫌,仁德寬厚,任人唯賢,我等應(yīng)該感銘于心,豈可心生怨懟,至于楊大人,更不干他的是,今日楊大人抱病在家,與此事毫無干系,何來面上無光一說,牽強的很,請諸位莫要強行拉扯,若實在有義憤填膺,難以自制的,請自行離席,莫像剛才的少年,被小王的家奴驅(qū)逐,那臉上就過不去了?!笔捑C素來嚴(yán)謹(jǐn),自保尚且不及,更不用說聽那些招災(zāi)引禍的言論,于他簡直比丑惡的楊玄保還討人嫌,絲毫忍不得。
魏晉以來,士人之間尚清談,便是相談不悅,也盡量以妙語暗鋒譏諷回去。若直言不諱,惡語中傷,便似小兒對罵,失了風(fēng)度,落了下乘,豫章王既為褚嬴之徒備宴,想也是心中有分辨的,只是口中不說罷了,席間的人多半懂得也贊同蕭綜的意思,但只是興致多少受到影響,也終于知道,這豫章王,當(dāng)真是反復(fù)無常的怪性。
豫章王又道:“小王為諸位準(zhǔn)備了樂舞,以助酒興,不要介懷,請暢懷而飲吧?!?p> 蕭忠聽令便擊掌兩下,隨后十幾位美貌舞姬窈窕入殿,鐘磬之音,款款舞姿下,賓客臉上的尷尬轉(zhuǎn)眼便一掃而光。
豫章王一笑,不懷好意的將石蘭推入賓客之間,石蘭便似羊入狼窩,不知所措,眾賓客上來敬酒介紹,石蘭免強飲了六七杯酒,恐醉了,便道:“諸位非富即貴,不夸張的說,在下毫末出身,若非王爺抬舉,不用說被皇上賞識了,就是認(rèn)識你們這樣一兩個尊貴的朋友,也是無福的,要我說這席間,最該敬的,是王爺!在下先敬王爺一杯!”
蕭綜一笑,舉杯與他同飲,隨之又聽石蘭道:“諸位難道不敬王爺嗎?若非王爺款待,怎能有今日的相聚?!?p> 眾賓客聽了,便依次有人敬蕭綜酒,蕭綜也飲了七八杯,道:“罷了罷了,此宴席就是為他一人而設(shè),本王不好喧賓奪主了?!贝藭r一曲舞歇,蕭綜又道,“看來今夜賓客酒難盡興,定是你們幾個舞的不好,下去領(lǐng)罰吧!”
石蘭聽了連忙阻攔道:“不可不可,舞的這么好,怎么能罰呢!”
蕭綜道:“還是你憐香惜玉啊,那就不罰了。”他轉(zhuǎn)眸對下面的舞姬道,“你們愣著干什么,還不趕快上前表示感謝!”
位列中央的舞姬聽后,輕移搖步至石蘭跟前,斟滿一杯酒遞過去嬌聲笑顏道:“小女子謝石恩公幫襯,一杯酒聊表寸心,望恩公不棄,飲盡此杯?!?p> 此時石蘭酒已微醺,瞧著那舞姬身姿窈窕的走近,他一個十九歲的少年,沒見過這般場面,禁不住心神亂撞,臉已羞紅,再聽到那嬌怯怯的聲音,身上更是一陣酥麻,沒半分定力推拒,只能仰脖子喝了,隨后又上來兩三個舞姬,石蘭抬眼再看那后面排排的站了一串美人,心里不禁一陣發(fā)涼,清醒道:“唉,我又不是酒仙,已經(jīng)醉了,幾位姐姐,饒了我吧!”
那舞女紅綢一撥,搭在石蘭肩上,挨著坐下道:“那恩公怎么喝了姐姐的呢!”她扶著石蘭的脖頸便灌起酒來,那剩下的舞女也一眾涌上來,酒也是湯水一般的灌了下來,只忙的石蘭暈頭轉(zhuǎn)向,飲之不及,平生最放肆?xí)r,也沒喝過這樣多的酒,還是心慌意亂的酒,三魂七魄都銷了一半。
好容易挨到舞女退席,石蘭怔怔的望見蕭綜那一抹壞笑。他五分酒,十分怒,卻裝作七分醉的起身,搖搖晃晃的撲將上來道:“就會欺負(fù)我!不是說給我抄書呢嗎?你還不趕快去,在這兒磨蹭什么,明早我可要的,拿不出來,就把原本給我?!?p> “本王已經(jīng)安排人抄去了,誤不了你的事?!?p> “你怎么能……給別人呢!”
“放心,不是別人,是王妃,王妃做事是最穩(wěn)妥心細(xì)的,她抄的也比本王好。”
“你讓王妃給我抄書?”
“旁的人也不配啊!”
石蘭并不在乎,只是道:“你就會耍賴!”說罷起身朝殿外走,蕭綜問道,“你去哪兒?”
“酒足飯飽,困了,我要睡覺?!?p> 蕭綜搖搖笑道:“酒宴還未結(jié)束,你怎么能走!”
“吵的人腦袋嗡嗡的,不然我就躺這兒睡了,也不行,地上涼,我就要去屋里睡!”
蕭綜無奈吩咐下人道:“給他準(zhǔn)備房間休息?!?p> 待石蘭走后,蕭綜致歉道:“諸位多包涵,石蘭他是山野之人,不懂禮數(shù),小王代他致歉,自罰三杯。”
石蘭離了大殿,回了王府,借著尿遁,找小王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