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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爺千秋

第三十三章 人等誅心

歲爺千秋 北山鹿鳴 2326 2020-12-30 21:54:18

  圍繞著夏燈節(jié),一場聲勢浩大的商界盛事漸漸鋪開。

  寧府品字堂是仲秋之集,安京燭龍街開在臘月年關(guān),對于商界而言,景運八年的這屆夏燈集可算是千年禮的預(yù)熱了。

  早在景運初年,六大行宮、南北獵場、通渠平路諸多事宜便開始準(zhǔn)備。景運五年,文壇藝界開始為千年禮做背書,文治武功都要歌頌,萬中無一的挑選直至呈現(xiàn)一部《千年詩集》,名人大家的每一件書法、畫作、雕品經(jīng)天禮院挑選之后用作各大行宮的裝飾。

  在歷國,才人是上等人,僅次于禮人和官人,文人書法家畫家雕刻家是一類,建筑大師、工藝強(qiáng)人是另一類。

  而且是九等系統(tǒng)中僅有的“晉升”路子,舉人、匠人雖是中等人,但只要試舉脫穎而出、匠法造詣非凡,便能變成才人。舉人和匠人的子孫世世代代起碼都是中等人,因為他們可以進(jìn)國辦的學(xué)堂,教書先生都天禮院有職的人。

  而市人儈人卒人,哪怕生下來就能出口成章的孩子,也永遠(yuǎn)做不得中等人,只能進(jìn)一些盈利的學(xué)堂,接受并不怎么高深的學(xué)問,最后代代操持家里的生意。

  這整套系統(tǒng)不僅嚴(yán)密而且施行順暢,所有人也都認(rèn)清了自己的等級,從而形成了一個個巨大的圈子,有的施展抱負(fù)、有的圖謀生計。

  地位本就低微,隨便一個官人挑起刺來對商界來說都是大棒槌。所以在千年禮面前,商界的處境有些嚴(yán)峻,千年禮時要拿出一套商界的戴德之法,是表是里、是儀是利,一切都看商界怎么操辦了。

  蝴蝶七十二舫,雖然不是財力排行,但一定是天底下最具影響力的商家集合。于是借助這個機(jī)會,六府商界準(zhǔn)備探討出一個可行的方案,先出框架,再用今后兩年多的時間逐步細(xì)化,最終在千年禮時呈現(xiàn)圓滿。

  距夏燈集還有大半個月的時候,蝴蝶郡便聚了大量的大商,每家都派出可代話事的人,然而不曾想?yún)s換來無盡的爭吵。

  若有一個不在商界的旁觀者,很輕易便能看出其中門道,此間對所有方案的否定,都可歸結(jié)為一句話——

  商人,是這世上心最不齊的人。

  同行之間競爭、各府之間競爭,出力的前提是得利,不得利想讓我出力,那除非大家都不得利??蓡栴}是有些利在明、有些利在暗,有些人臉上紅撲撲心里黑烏烏,有幾家分明就是一府一條褲子,嘴上呵呵笑心里等著看熱鬧。就連素來和稀泥的人,聽到死對頭能走貨,耳朵都豎得兔子也似的。

  此種態(tài)勢,別說半個月,半年都談不出一個對策。

  這段時間屠烈也算萬事俱備了,欠了青五娘和林界兩個大人情終于湊夠了四百匹馬,這個數(shù)是“府營商號”的底線。

  冰府施家、芒府趙家這兩大雇主,屠烈想把生意走通,府營是大前提。在此之前,屠烈和施家趙家已經(jīng)有了書面上的約定,這也一并解決了合作商家的事,辦理安營執(zhí)這些都是資質(zhì)。

  林家手底下的貨品種類繁多,這些年沒少和戶司走動,屠烈備好了全部材料,事情便交給了林震元一步步打通。

  這夜,林震元親來蝴蝶鎮(zhèn)找到了屠烈。

  一個照面,屠烈便有些訝然,林震元的臉色像涂了清晨的霜,油燈之下青色泛泛,看得有些嚇人。

  “林叔,發(fā)生什么事了!”

  林震元滿目猶疑,遲遲開不了口,不明為何,看向屠烈時眉目之間透著些許不忍。

  屠烈愈發(fā)不安,這時才看到桌上放著那些遞上去的材料,籍箓壓在最上面。

  “林叔,府營商號所需的東西我都已備齊,豈有被打回來的道理?”

  半晌之后,林震元才道:“不是被打回來,而是戶司的人問我,你是否確定要開這個號子?!?p>  屠烈哼而出笑,“這叫什么問題,張羅這么久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林震元咽了一口唾沫,“屠烈,戶司的人看了你的籍箓之后……”

  不等林震元說完,屠烈立時便激動起來,“林叔,我是卒人,我現(xiàn)在是卒人??!流人是過去,那是已經(jīng)被覆蓋掉的東西!我既然有籍箓,那就是可以自由走動可以干點什么的正常人呀!”

  “倒不是說你這號子開不成,戶司的人叮囑了我一句,我才來這找你?!?p>  “叮囑什么?”

  “你且坐下。”

  “戶司說了什么?”

  林震元咬了咬牙,“任何與流人有關(guān)的東西,都要上報東門樓,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過去,只要這個東西出現(xiàn)在你的籍箓上,就必須要再經(jīng)歷一波東門樓的裁定。”

  屠烈牙骨鏘鏘隨即冷笑出來,“那又如何?這道卒人身份又不是我屠烈自己刻的!他盡管去查、盡管去裁,還能給我再退回流人不成!”

  “你先冷靜,這正是我要與你商量的呀!”

  “林叔!我從前是流人,也從未想過做個達(dá)官貴人,我就是想立一個自己的號子,讓愿意走貨的人知道有這么一個地方可以來詢,就想用它安個身,怎么你也要勸我!”

  突然間,林震元雙目有潤,眼前這家伙看上去堅而又硬,但也是只是個十八歲的孩子。為了能起這商號,烈風(fēng)旗的人說他有肉不顧粥,聽說這么一個無名之輩接下了施家趙家的生意,說他宵小嘍啰不擇手段的更不在少數(shù)。

  想閉上這些人的嘴,只有起來一座府營商號,更重要的是,這號子若是起不來,施家趙家同樣難堪,這一步走不下去,日后便休想再有機(jī)會了。

  “屠烈,商號可以起,但你要知道,一旦有了東門樓的過問,你就不可能與其他通號一樣走貨。東門樓是何等的權(quán)勢,使一個眼色就是哀鴻遍野,他們甚至都不用做什么,在你的籍箓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時,你今后的路就與其他通號不同了。”

  嘭!

  一拳下去,竹牌和紙張飛得到處都是。

  “流人二字在東門樓的眼里有多敏感,你有深切體會,林叔當(dāng)然希望你做大做強(qiáng),做成西方半境的大通強(qiáng)人!正因如此你才不能在這個時候埋下隱患,那些刁惡之徒,誰能知道他會在何時發(fā)難!”

  屠烈抹了一把鼻子,深吸了一腔鼻涕,眼睛眨得很快,快著快著嘴巴又撇了下來,“林叔,我以為此事無虞,施家趙家應(yīng)了諸多,馬上就是集子了,這號子要是起不來,以后就真的沒臉混下去了。”

  “你過來?!?p>  “什么?”

  “抓住這里。”林震元指了指輪椅的后把手。

  屠烈怔怔站在林震元的背后,把手按在把手上。

  “想當(dāng)年大漠荒天,你卻有從大歷到西賀的雄力,而今手底下四百良馬還牽著南北大商,境況已然好到了新天際。小子,千里黃沙苦煞日月都過了,還怕這俗世擊打?你要先定,一如你我當(dāng)年土姑堡那般,你定之后,我林震元才有解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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