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魯,是黑三堂的話事人,多年以來活躍在西賀諸國,鮮有來到土姑堡的時候。原因無他,這邊素來順暢,他更需要做的是如何把大歷的貨物以更高的價格賣給那些王公貴族。
可近日來土姑堡的風聲突然緊了起來,因為大漠商途必不可缺的林震元,逐漸變得有些失控了。
連日來,林震元就像時時處于夢魘中一般,他的行事乖張奇詭,所有的心思都在大漠客棧。這個人已然如瘋似魔,為了抓回屠烈,林家的保士已幾乎沒有還能站起來的人。這還不算完,林震元以奇高的價格雇傭西賀高手,簡直不惜一切代價。
原本任林震元如何折騰,黑三堂都不會多看一眼,但問題是這一來生意上的事就耽擱了下來。來到土姑堡的商隊沒有林家的話輕易不會卸貨,而林震元這一通行事已然搞得滿城風雨。
見到林震元的時候,連沙魯也大吃了一驚,這個整日不能離座的人突然變得殷紅可怖,那一雙眼睛好像十幾日不曾歇過,透過一看簡直是要吃人。
“林老板,您這是何必呢?”
“界兒那孩子素來怕光,留在沙當家那里林某也放心了,只愿來時對他厚上幾分,也不枉與大當家多年交道?!?p> 此間之語滿是幾分托付之意,沙魯立時眉頭深皺,“林老板,何以至此?”
“那賊子隨我而來便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若活著,我林震元便無活路!”
“林老板,這里是土姑堡不是大歷國,事情的解法自也不同,您不必把話說絕?!?p> 林震元雙目直愣搖起頭來,“他若歸去,我林氏一族將無一活口!”
沙魯瞠目結(jié)舌,“林老板,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界的身份沙當家自然知曉,但沙當家對歷國律法未必諳熟,此事一旦傳出去,那是滅門的死罪!不止如此,此事還將殃及西賀,那是誰都無法承受的代價!”
“殃及西賀?”沙魯立時怔住,歷國是龐然大物,這是西賀人的共知,事情若是再往上爬,別說他一個商幫之主,哪怕是西賀一主也料理不及。
“林老板若信得過我沙魯,不如把此事交給我來辦,您把心思放在生意上,就這片地界,我保證讓那個屠烈永遠消失。”
林震元笑得像午夜墻角的陰風,旋即搖起頭來,“沙當家不諳我憂,亦不曉此間存有,這萬萬千千,惟有我大歷一介下民方才痛悉!”
沙魯從未見過這樣的林震元,甚至都未在一個平素之人臉上見到這副神情,他的惶恐像一只腳被夾住的老鼠,哪怕扯下一塊肉、扯斷一條腿,也要當斷則斷!
這沛烈的意志,直讓人覺得這眼前不是一個殘人,而是洶涌無極的悍烈人物,他怕風吹過隅,他怕樹影聯(lián)袂,恨不得有一個天地大鍋蓋罩住這一切,不被江湖曉、不被廟堂知。
沒有人再能攔住現(xiàn)在的林震元,為了顧全林家,他自己的命根本不算什么。
是夜,林家僅剩的保士加上林震元雇來的三十多個強人,齊攻大漠客棧!
林震元要目睹這一切,那腥紅的眼睛仿佛只有看到屠烈的尸體,才能回到正常人的情態(tài)。甚至于他還想著再和屠烈說一句話,問一問為什么這個一路深言的人,緣何要把自己帶入那無盡的浩劫!
可惜他根本沒有和屠烈說話的機會,他也沒有可能再走出大漠客棧。
足足十日過去,沙魯?shù)热艘讶挥行┳蛔×?,?shù)次派人來大漠客棧要人,青五娘的回絕很明確,這是歷國人的事,也是屠烈和林震元的私人恩怨。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連青五娘也覺得有些無法收場了,林震元影響極大,林家不見主,絕然不出貨,而林家的貨不動,駝隊不斷拉來的貨也無人敢動,這便使得僅有的一道生意紐帶斷掉了。
與此同時,黑三堂的人越聚越多,沙魯為首,各國商幫的話事人也都來到了土姑堡。以歷國貨物的搶手程度,誰家都無存貨可言,這邊一旦斷了,國內(nèi)便有諸多無法交代,十天半月尚好,真要拖個數(shù)月半載,黑三堂多年打下的名聲可就要毀于一旦了。
客棧里,林震元肉眼可見的消瘦,那雙腥紅的眼睛幾欲吃人一般。
“屠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屠烈冷然一笑,“先是北土窯追殺,后又強攻客棧,林老板,這里頭的費用都是要我承擔的呀!”
“我已許你五十駝,沒有不能彌補之處!”
“你身陷囹圄才有這般軟話,可我離開大漠客棧時已離死期不遠了,此間之事你我各自心知肚明,既寫不成契定還比契定更要命?!?p> “你到底想怎樣?”
“林老板看過在下籍箓,對于一個這等地位的歷國人來說,沒有什么能讓人安心,除非是你所牽,而我在握?!?p> “你找死!”
林震元瘋聲亢然,雙掌按住把手,力透掌背恨然無匹!
屠烈目光微抖,他也不想看到這樣一個林震元,但誰讓他碰到不可告人之事了呢,情形至此,他得先保證自己能活著離開這里。
可就在這時,不聞叩門聲,一道彪碩身形闊步而入!
“屠烈是吧?”
“你是何人?”
沙魯根本不答話,“后天辰時,東嵐谷,不只有駝隊還有你想要的人,可敢一應(yīng)?”
屠烈攤了攤手,“那要看你的誠意了?!?p> “一定會讓閣下滿意。”
“沙魯!”林震元怒喝而出。
沙魯徐徐來到林震元跟前,目露幾分笑意,“林老板,我們都是生意人,此時情形搞得眾人狂壓在身,這也是迫不得已,該走的人總是要走,留下的人還需計議,您說呢?”
沙魯?shù)囊鈭D很明顯,這是一招“子換父”,但若生意還能做下去,他就必要保全二人,否則縱有一失便要落個相顧為仇的結(jié)局!
所以這東嵐谷,焉能平靜。
樓頂,屠烈來時來過的地方,那朵紅花依舊艷麗。
青五娘托著一個盤子來到屠烈身邊,其上是一件金絲軟甲。
“五娘,這是?”
“古語說君子不立危墻,小哥未必是君子,但也不該歿于虎狼之口,五娘在此重重護衛(wèi),用不到此物?!?p> 屠烈滿目感動,正要說話的時候,卻聽青五娘又道——
“小哥安好,五娘才能大賺?!?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