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十六烽煙根本就是歷史的笑話,更和太鸞山?jīng)]什么關(guān)系,當(dāng)年祁守泰完全是為了迎合天啟帝。因為天啟帝排行十六,祁守泰故意搞了個十六烽煙,為后世添一道美談而已。其實仗都打到那份上了,誰還看烽煙行軍,長驅(qū)直入搗西魯直接滅國就是了。所以說啊,古今第一諂狗,非祁守泰莫屬?!?p> “你還知道這些?”
“雜書鋪子什么沒有?!?p> “你就吹吧,要是能進(jìn)雜書鋪子,還能被發(fā)配到這?”
“我會開鎖呀!”
“有你的?!?p> 這丁六帶給屠烈的感覺,除了抗凍就是話多,二人漸熟之后,這家伙的話匣子更是大開,他知道的東西不少,言語之間那股時而詭秘的勁兒又透著點機靈。
三十里路,步行一個多時辰便到,不像大周山遠(yuǎn)看去黑壓壓一片,這太鸞山屬實彰著幾分秀氣。這座山并不太高,但左右的棱角極為鮮明,像個俊俏之人的雙頰。此時剛好落下一層薄雪,一塵不染、卓然立世,怪不得文人墨客的詠山之作喜歡以太鸞為意象。
但屠烈卻微有皺眉,“這祭禮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可太熟了?!?p> 這一天快入夜的時候,各大礦山的流人都集結(jié)到了太鸞山下。
接下來就是選人,有些人不配做人階,他們只能去做更苦的勞力。
流人們錯落排成兩排長龍,東西延了足有兩里多,一長串的燈籠打在流人之前,而后一個黑甲人騎著高頭大馬,不疾不徐行在人們面前。
啪!
一道鞭子重重抽在屠烈臉上,先是一麻而后便是火辣的疼痛,屠烈下意識撫了一撫,可很快那鞭子正中腦門又抽了一道!
不遠(yuǎn)處的丁六急得冒汗,心說你是第一天做流人嗎?而屠烈身邊的人,任那鞭梢從眼前飛過,別說提醒連一個眼神都沒有。
“你走出來呀!想被抽死??!”
丁六要是不開口,屠烈還以為自己是純粹惹眼,在流人世界挨打是不需要理由的。屠烈趕忙向前走了兩步,可這一開口,倒霉的就是丁六了。
丁六哪里有屠烈這般定力,幾鞭子下去,一邊滿地打滾一邊哀求不絕。望著這一幕,屠烈的眼睛腥紅如洞,就像沾了剛割下來的血瘤子。
接下來屠烈才知道,自己真的太不懂事了,黑甲人一抽立時便有人站出來,少半個時辰后,一支千人的人階隊伍便組成了。
而后便宣布了任務(wù),明天一早人階隊伍便開始訓(xùn)練人階的搭建,至于其他人,想回礦山過安定日子沒那么容易,這場祭禮所有的苦力差事都要由他們完成。
丁六就算不鬧事,以他的身板也入不了選。
后半夜了,鵝毛的雪飄落下來,二人穿著的還是大周山一天比一天薄的棉衣。
“多謝兄弟提醒?!?p> “都這歲數(shù)了,怎么這點規(guī)矩都不知道?”丁六有點氣,還想再說兩句的時候,卻看到屠烈那張臉卻還不如自己呢,他挨了一鞭子就倒,可眼前這家伙跟個樁子一樣由著人家抽。
“沒什么,皮外小傷,不影響干活?!倍×皖^團(tuán)了兩個拳頭大的雪球,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在臉上滾來滾去,“雪能止痛,你也試試?!?p> 不一會兒,丁六又面露幾分機警,“咱倆今天不能睡在這里,等到了四更,我們往那個方向爬過去?!?p> “去下風(fēng)口?”
丁六點點頭,“這西北迎頭風(fēng)不凍死也要凍傷,這邊帳篷給咱頂一頂,到那邊睡帳篷門口也比這強!”
“聽你的!”
后半夜時候,二人摸到了帳篷的西南邊。
丁六忽然把棉衣撩過腰,“你把鞋脫了,把腳放進(jìn)來!”
“?。俊?p> “啊什么!鼻子耳朵凍了不打緊,手腳要是凍大發(fā)了還不如直接凍死!慘事可見得太多了,大意不得!我給你焐一個時辰你再來,這會你先睡?!?p> 大冷腳貼在人家肚皮上,屠烈一怔的時候,丁六直接上手一拽,“磨蹭什么!”
第二天一早,人階隊伍前往訓(xùn)練,剩下的人則開始清雪,從石階的入口向外要辟出一條五里長的路。一邊在清、一邊在下,這樣的無用功一干就是一整天。
很多年沒見過這么大的雪了。
屠烈這些人則相對安定,他們匍匐在石階上,背上蓋著毯子,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身上一遍又一遍地走。只要哪里踩得不瓷實了,輕則狂斥重則鞭打。
上平府的祭禮司考慮得周全,府臺大人年事已高,一路走得必然慢吞。而且還要提前半個時辰布好人階,等慢悠悠走上前再走下來,前前后后兩個時辰打底、三個時辰做備。萬一當(dāng)日還在下雪,節(jié)奏更加要緩慢,所以這人階要比往年更慎重。
終于又終于,屠烈熬到了這臘月二十八,這一天舉國祭禮,衛(wèi)士抬一口大鐘,巳時一到祭禮啟。歷帝在頤山祭天地神明,各府府臺祭拜各大山川,天下各等人都要祭開國歷帝“天啟帝”,整日不得服食、天下皆穿縞素。
翌日便是啟新之日,各等人只要不越界任何操辦都被允許,迎年節(jié)、啟新隆,越是紅火越代表著對來年歷國的祝福。
風(fēng)云皆古,以歲為大。
祭禮的前一天,流人們過了晌便被安排安歇,晚餐更是豐盛得不得了,屠烈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飯食了,巴掌大的一塊豬頭肉和一塊牛肝。
“好吃、好吃!”
丁六吃著吃著忽然深深撇下嘴巴,淚轉(zhuǎn)眼眶差點淌了下來,“他娘的!太像最后一頓了!”
“你們鏟雪是不是有把鍬?”
丁六撓撓頭,被這問得莫名其妙,“不用鍬鏟,難不成用手啊!”
“你能不能幫我個忙?!?p> “肉都吃了,你說唄?!?p> “你幫我弄來一把?!?p> “干什么?!”丁六立時目露警覺。
鍬是鐵器,鐵器就能傷人,流人掛此物無異于自掘墳?zāi)?,“十三,你該不會是要搞事情吧!?p> “能不能弄來?!?p> “辦法是有,但你要先說做什么?!?p> “明天辰時就要上山,不能晚過那個時候。”
“你這人真是耿得要命!”
“謝了兄弟。”
丁六不再追問,“十三,你有名字嗎?”
屠烈一滯,“為什么問這個?!?p> “不為什么,就是突然想問一下?!?p> “我叫屠烈,你呢?”
“在冰府時叫甲九,寧府時叫乙八,如今叫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