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大的一隊人馬,還帶著諸多祭祀所需要的物品,一路上基本是緩緩前行,曲尋幽坐在車內也并沒有感到太大的不適。
陵廟和京都的距離其實不算太遠,也正是因為走得很慢,當抵達陵廟時依然到了接近午時,經過了一陣繁雜的祭祀下來,曲尋幽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
祭祀完畢,曲尋幽又冷又餓的,沒有多留便趕緊離開,一心只想溜回到自己的鸞車上,好好歇一歇,“一月,七月,給我弄點吃的,隨便什么都行?!?p> 陵廟祭祀時一向不準旁人進去,只有國師和皇家血脈才能進去,所用曲尋幽是一個人進去的,一月和七月都留在鸞車上等她。
將近一個多時辰的祭祀時間,全程都是他們姐弟三人和國師在陵廟里邊,朝中文武大臣在門外行跪拜禮。
她踩著墩子上了鸞車,一掀開簾子就發(fā)現里邊只有一月在車內候著,此時正在往火盆里添新碳,“公主回來了,蓮子羹一直放在火上溫著,就等著公主回來了可以先填飽肚子?!?p> 曲尋幽一進去就接過一月盛好的蓮子羹開始吃了起來,“七月呢?”
一月取一份出糖炒栗子開始剝了起來,“我們車上的碳火不夠了,她是去尋那管事的嬤嬤商量再取一些碳回來,不然就這點碳恐怕少不到回京都,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讓奴婢去辦也是一樣的?!?p> 曲尋幽將一大碗蓮子羹吃得一滴不剩,總算是不再受饑餓的折磨,“哦,沒什么事情,只是沒見到她就隨口一問罷了?!?p> 祭祀之后大家都累了,國師命大家休息一個時辰,吃點東西之后再啟程回京,于是曲尋幽終于能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己的車架中小睡了個午覺。
七月去取個碳居然取了一個時辰,一直到準備啟程回京的時候她才抱著一小框銀絲碳回來。
一月看她滿臉紅潤,雙眸神采奕奕的,并非是像她自己方才所擔憂的那樣,以為七月久久未歸,多半是被刁難懲罰了,可是她這個模樣分明不是一副被懲戒的樣子。
于是就半是責備半是調侃的道:“你這是回京都去取的碳嗎?竟然這么久都沒回來?!?p> 七月并沒有在意一月的調侃,已經憨笑嘻嘻的回話,原來她之所以去取個碳取了這么久,那是因為她去取碳的時候遇上了也前去取碳的婢女,幾人當時正得閑,于是就聊了起來,沒想到幾人聊得很投緣,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就忘了時辰,這才這么晚回來。
七月一路上都在說那些姐妹跟她說八卦,直到從北門進入京都的時候她又講了一個關于公主府的八卦。
“公主,方才我聽她們說了,昨夜公主府鬧鬼了呢。”
一月神色一驚,立即瞪了七月一眼,道:“你這都是從哪里聽來的亂七八糟的話?這種捕風捉影的謠言也敢拿到公主面前說。”
曲尋幽是幽冥冥主,且先不說她不記得自己當冥主時的記憶,但是她這幾百年來一直在凡間和幽冥兩界流浪,什么樣的鬼她沒見過?一聽到公主府鬧鬼,非但沒有驚嚇,反而還提起了幾分興趣。
“不,讓她說?!?p> 七月得到了主子的準許,瞬間感覺自己在主子心里的地位要比一月的還要高,不然為何主子信她而不信一月?
她傲嬌的揚起那張肉嘟嘟的小臉蛋瞥了一月一眼,繼續(xù)道:“奴婢方才去管事嬤嬤那里取碳的時候,聽見那嬤嬤正在跟國師身邊的人說的,還問國師要不要將此事告訴公主。”
曲尋幽道:“說重點?!?p> “那嬤嬤說,公主府因為破舊,所以在公主還沒有回到京都的時候,二殿下就雇傭了一批工匠前去修葺,這段日子,那批工匠都是白日前去施工,晚上收工前都會鎖好門窗,滅去所有的燭火。
可是聽說這兩天的夜里公主府內的房間總會亮起,也有路人看見房內有影子在晃動,還以為公主府已經修葺完畢,府內已經住人了呢,隔日一早跟街坊鄰居談起時,才知道公主還沒有搬進去。
并且那批工匠早上打開門進去繼續(xù)做工的時候,就發(fā)現了一件很詭異的事情,公主府連續(xù)三天都會莫名其妙的出現新的走馬燈。
前天出現走馬燈的時候工匠還不在意,摘掉了就沒人再提起這件事兒,等到昨日一早再去的時候,公主府內又出現了一盞燈,樣式跟之前的一模一樣,他們這才覺得不對勁兒,于是心情忐忑的又摘掉了那盞走馬燈。
可是誰知今日再去的時候,又出現了一盞新的走馬燈,于之前的那兩盞是一模一樣的,工匠們都嚇壞了,直呼公主府鬧鬼,于是這事就傳了出來,并且越傳越邪乎?!?p> 一月從一開始聽就覺得頭皮發(fā)麻,后背發(fā)涼,“公主,公主府出了這樣的事情,公主還要搬進去嗎?”
“你們知道公主府現在修葺得怎么樣了嗎?大概還需要多久完工?”
“大約還需要四五日?!?p> “那便五日后搬進去,我倒要看看那個鬼想要做什么?!?p> “公主您不怕嗎?”
“怕什么,我連刺客都不怕,我還會怕一只愛掛走馬燈的鬼嗎?”
更何況別人都這般挑釁了,她又怎能無動于衷,不論走馬燈一事究竟是人是鬼在作怪,曲尋幽都想將他給揪出來。
回到了膳樓發(fā)現樓主已經找人將屋子修好,那效率真是高,就一天的功夫竟能將窗欞,地板還有屋內的陳設擺件都還原得跟原來的一模一樣,就沖著這樣的效率,覺得這一萬兩花得還不算太冤枉。
庚伏噗嗤一笑,道:“這錢又不是冥主出的,管他冤枉不冤枉呢?更何況二殿下不是很豪橫嗎,他自己都說他不差這點銀子了,一頓接風宴花了他十萬兩銀子都不皺一下眉頭,更何況這一萬兩?”
曲尋幽又想起自己為了籌錢給云州難民買物資,不惜夜行百里回到平安村去挖自己的墳頭,同是為人,覺得這世間的差距真的是太大了。
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窮的窮死,富的富死,天差地別啊。”
…………………….
三日后,千慕御東跑來告訴她公主府已經修繕完畢,要她過去看看是否滿意,曲尋幽便跟他一起前往公主府。
“去陵廟那日我聽聞這還需要四五日方能完工呢,這么提前了兩日?”
千慕御東撓了撓頭,欲言又止的,良久才道:“不瞞皇姐,前幾日公主府出了件怪事兒,所以工匠們一害怕就加快了速度,這才提前了兩日,我原本以為皇姐聽到了這樣的傳言之后會另選他住,但是一月告訴我皇姐還是想搬回公主府去住的,所以我今日才會帶皇姐回去。”
“我在去云州城之前一直都住在公主府,哪里有什么鬧鬼的事情,想來不過是捕風捉影的謠言罷了,謠言止于智者,等我住進去了,這謠言就不攻自破了,況且就算走馬燈的事情是真的,我又沒做過什么虧心事,我怕什么?”
公主府臨山而建,后山的奇峰之間有一條飛瀑直傾而下,府內的構建是三進三院,占地極大,院中種滿了各種奇花異草,地上鋪了許多鵝卵石,屋內陳設金碧輝煌,雕梁畫棟,一眼望過去滿目璀璨奢華,紗幔輕舞。
“皇姐,怎么樣?有沒有哪里需要改動的?”
“沒有,這已經很好了,就這樣了吧。”
講真,這種豪橫奢靡的風格她一點兒也喜歡不起來,只是她并非是這里真正的主人,她最多也就住個十來年便離開了,著實沒必要講究這么多。
千慕御東一直陪她到了午時用了午膳之后才離開,曲尋幽吃飽喝足躺在搖椅上閉目養(yǎng)神,聆聽著一月和七月閑暇嬉戲的歡聲笑語,冬日暖陽照在她的身上,驅散了寒意,整個身心暖洋洋的,躺著躺著意識就越發(fā)的模糊,漸漸入眠,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月將她輕輕搖醒。
“公主,公主,該醒醒了?!?p> 許是大半個月的舟車勞頓,一直沒睡過好覺,她到京都這幾天一直很嗜睡,吃得好,睡得好的,身上一直反反復復的風寒終于能痊愈了。
她這一覺依舊睡得很香,居然就這么睡到了日落西山,睜開睡眼朦朧的雙眼,將府內多了許多的下人,“這些人……”
一月將那些下人都叫了過來,來到曲尋幽的面前排列站好,專門伺候她起居的有十二人,也就是國師專門挑的那十二位,按年級排大小,以月份為名,還有一些做粗活的,灑掃的,打理花草的,這群人男男女女的加起來大約有個百來號人。
一月答道:“這些都是國師派來伺候公主的,日后公主有什么吩咐盡管跟奴婢們說。”
曲尋幽:“.…..”
公主府新來的廚子做的飯食其實也不錯,只是她在膳樓吃了幾日山珍海味把嘴養(yǎng)叼了,晚上的時候沒什么食欲,隨便吃幾口就準備回房。
“那盞走馬燈你取下來了嗎?”
一月點了點頭,“回公主的話,午時便取下來送出府外了,方才奴婢去看了一眼,那燈還在側門處,沒有人動?!?p> 七月有些摸不清頭腦,“公主,為什么要把走馬燈放到那里去???”
曲尋幽勾唇一笑,道:“自然是想看看它還會不會跑到我的房門前來?!?p> “公主,您真的不怕嗎?”
“你們若是害怕,等會兒庚伏回來了,我讓他給你們每人發(fā)一道符?!?p> “那符是做什么的?”
“還能做什么,你們不是怕鬧鬼嗎?自然是驅邪保平安咯?!?p> “.……”
她和庚伏之所以會來京都,除了國師的要求,她的目的也是要來尋找一個答案,一個關于云州城的答案。
這幾日庚伏一直早出晚歸,就是為了去查一查云州城長生醫(yī)館石成浩的事情,她和庚伏都懷疑這個石成浩跟云州疫毒有關。
當時聽李郎中說過,石成浩并非是云州城之人,他本家就在京都,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被家族流放到云州城的。
今日庚伏回來得比前幾日還要晚,一回來就立馬前來找曲尋幽說話。
“瞧著你這高興的樣子,莫非今日終于查到了一些線索了?”
庚伏一進來便搶走了她手中的杯子。
曲尋幽一愣,“那是我喝過的。”
庚伏置若罔聞,仰頭一飲而盡,“冥主放心,我不嫌棄。”
曲尋幽:“……”
“前幾日我一直在查石成浩這個人,結果一點線索都沒有,后來才發(fā)現在京都根本就沒有這個人,這幾日我?guī)缀蹀D遍了整個京都,今日查到了一個姓穆的醫(yī)學世家?!?p> 曲尋幽眉頭一皺,思索著這里邊究竟哪里出了錯,“沒有石成浩這個人?怎么會呢?李郎中是不會騙我們的?!?p> “李郎中確實沒有騙我們,雖然京都沒有石成浩,但是卻有一個穆成浩,此人的背景和相貌特征基本與李郎中口中所說的石成浩基本吻合?!?p> “你是說此人原本姓穆,到了云州城便改了姓?”
庚伏點了點頭,道:“不錯,按李郎中所說石成浩并非云州城之人,他是因為在十五歲的時候犯了大錯才被本家流放到云州城的,而我今日所查到的那個穆家,也正好有一位小公子在八年前的時候被趕出了穆家,說是穆家乃是醫(yī)學世家,幾輩子的人都學醫(yī)救死扶傷,可是這位小公子卻整日里都在研究毒物,最后害死了自己的族人,穆家家主穆遠詹一怒之下便將他打了一百大板,還將他從族普中除了名,而八年前這位小公子也正好是十五歲,他們兩人的左下巴都有一顆黑痣,正好對上了,所以石成浩便是穆家被逐出家門的穆成浩?!?p> “那穆成浩是否又可能回了京都,并且此時已經回到了穆家?”
“絕對不可能?!?p> 雖然穆成浩已經被從簇普之中除名,但是畢竟血濃于水,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一個人背井離鄉(xiāng)這么多年,數月前云州城又發(fā)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關乎于生死,穆家難免會有惻隱之心,護犢之意,卻沒想到庚伏居然這么肯定穆成浩不在穆家。
“因為穆家已經被滅族了?!?p> 曲尋幽瞪大了雙眼,驚道:“滅族?”
“不錯,穆家世代為醫(yī),穆家家主穆遠詹更是宮中醫(yī)術最為厲害的醫(yī)官,可是就在四個月之前穆家就被誅了九族,據說是穆遠詹在為病危的國君診治時在國君的湯藥里邊下了不得的催命毒藥,被自小隨侍在國君身旁的劉公公發(fā)現并揭發(fā)穆遠詹,穆家連一個辯白的機會都沒有,當日就被禁衛(wèi)軍給抄家滅族了?!?p> “禁衛(wèi)軍?禁衛(wèi)軍不是由國師掌權嗎?國師怎么會……”
“并非是國師下的令,國君仙逝那日,國師并不在京都,他那時正帶著五百禁衛(wèi)軍趕去云州城救千慕獨幽了,只可惜他不但沒能救回千慕獨幽,就連國君也是那時候死了?!?p> “這也太巧了吧,聽著好像是有人故意將國師引去云州城,遠離京都?!?p> “冥主說的沒錯,確實很有這種可能,我們來將這段時間查到的線索拼湊起來,穆成浩在云州城研究毒物,接著云州城百姓都中了疫毒,國師前去救千慕獨幽,國君仙逝,緊接著是穆家沒滅族……這些事情若是都是設計好的,如此這般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步一步的在往那個人所希望的方向發(fā)展,那么這個幕后之人的心計可真是縝密又可怖至極。”
曲尋幽鼻子一酸,內心很狂亂,很難受,宛如海浪波濤洶涌般獅吼,吶喊。
庚伏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冥主,你怎么了?”
曲尋幽雙眼蓄滿了淚水,正一顆顆不停的從眼眶里滾落,她搖搖頭,“我一直懷疑千慕獨幽的魂魄其實還在體內沉睡著,平日里還好,一旦談起關于云州城的事情,我就會出現像現在這樣的情況,心痛,絕望,憤怒,我自己知道這種復雜的情緒不該是我的,因為她一直還在,而我又跟她共用一個身子,所以我能夠感同身受,體會了她的心情?!?p> 庚伏使用了法術來探查她體內的魂魄,“沒有啊,這具身體里邊只有你的元神,并沒有其他的人?!?p> “可能是我多想了吧?!?p> 只是每一次當她接觸跟云州城相關的事情時,總會出現這種莫名的情緒,莫名的哭泣,莫名的心痛。
臨睡前曲尋幽又交給了庚伏一個任務,那便是夜里捉鬼。
夜已深,燭火息。
公主府內萬物寂靜,眾人都已經安然入眠,只有一只黑貓縮在屋檐下靜靜的觀察著四周,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府內依舊沒有什么異樣,那只黑貓慵懶的合上雙眸,閉目養(yǎng)神。
又過了一個時辰,終于有了動靜,那只黑貓倏然睜開了雙眼,見到了不是什么鬼,而是一只老鼠。
好家伙,這只小老鼠居然叼走了一個比它還大的一個鴨腿。
黑貓一只縮在屋檐的角落里,這只偷鴨腿的小老鼠從右側窸窸窣窣的爬過來,誰知拐了個彎居然就遇上了一只大黑貓,嚇得它連鴨腿都不要了,直接張開小嘴‘嘰嘰嘰嘰’的尖叫著跑了。
黑貓‘喵’的一聲又慵懶的閉上了眼睛,顯然也懶得去捉那只小老鼠。
又過了一小會兒,有一個黑影翻過了公主府了外墻,朝公主臥房這邊靠近,公主府夜里沒有人守夜巡邏,讓他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了曲尋幽的房門前,只見那人全身上下都被一件寬大的斗篷包裹著,大半張臉也被遮掩住,他手中還提著一物,那便是午時被摘下的走馬燈。
那人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走馬燈掛在門前廊下,并且還將它點亮,做完了這些又在房門前駐立了好半響,幾欲想要推開房門進去,最后都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最后輕聲嘆息,便轉身要走。
黑貓忽然化成了庚伏的模樣,從角落里走了出來,“漏液拜訪,更深露重的,閣下來都來了,不如留下喝杯熱茶在走也不遲,公主府別的不敢說,好茶還是有的。”
那人一慌,立即轉身要跑,庚伏連忙上前拖住他,十招之內便將他制服,斗篷的帽檐滑落至肩頭,露出了那人的容顏。
庚伏一驚,一臉的不可置信,指了指那盞走馬燈,又指了指眼前的少年,“三殿下,你......這......原來公主府鬧鬼一事竟是三殿下做的,可是,三殿下,您這是要干什么?。亢猛??還是嚇唬長公主殿下的惡作???”
千慕霖急言道:“才不是什么惡作劇,我是來送燈的,誰知道這些下人老是摘掉我送來的燈,我不得已才幾次三番的跑來把燈給掛回去,什么鬧鬼不鬧鬼的,只不過是那些無知之人瞎說造謠罷了?!?p> 庚伏幾欲要笑出了聲來,眼見千慕霖因為偷偷送燈被抓了個現行,面上有些掛不住,就一直瞪著庚伏,他只好又硬生生的強忍著憋住不笑。
“我說三殿下啊,您為什么要給公主殿下送走馬燈呢?還有您送燈就送燈,為何不直接拿給公主殿下,反而是以這樣的方式來送,您這樣又怎么能怪大家將你誤會成了鬼?”
千慕霖臉色一白,囁嚅了半響才低聲道:“她自小就有夜游癥,有時夜里走了出來也不知道,這盞走馬燈可以照路,她若是在外頭醒來了,只要有亮光就不會害怕了。”
庚伏一愣,沒想到這三殿下表面對長公主冷冷淡淡的,其實內心竟然是這么的在乎,他送的走馬燈并不值什么銀子,但是卻承載了他實打實的關懷,所謂禮輕情意重,所說的便是他這樣的吧。
“三殿下有心了,不過三殿下有所不知,長公主殿下的夜游癥在合甫城的時候就已經治愈了。”
“治愈了?我居然一點兒都不知道,那這燈……”
“這燈我很喜歡,以后都掛在這里了,府里的人也不會再去動他。”曲尋幽忽然拉開了房門道。
千慕霖看著忽然出現在房門處的人,有種被最在乎的人揭穿老底的感覺,丟臉又尷尬的不知所措,他低低地喊了一聲:“姐姐?!?p> 曲尋幽道:“外邊寒氣重,先進來坐一會兒暖暖身子吧?!?p> 兩人跟著進了屋,七月又將房門關上,將寒風一并擋在了外邊。
一月給三人倒了杯熱騰騰的茶水,曲尋幽捧在手里取暖,并沒有喝。
她轉頭看著窗外,透過窗戶紙依稀能瞧見那盞走馬燈的樣式輪廓,“這盞走馬燈圖樣很好看,做得很精致,我很喜歡,謝謝三弟了。”
千慕霖一開始聽著還暗暗有些開心,一聽到最后臉色又忽然冷了下來,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便起身,“太晚了,我要回去了,皇姐也早些歇息吧!”
曲尋幽:“……”
庚伏:“……”
關系剛剛有所緩和又突然的尷尬,曲尋幽頓時語塞,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得千慕霖的不快。
屋內四人都滿臉疑惑的看著千慕霖走出了房門。
“是我說錯了什么嗎?”
曲尋幽看著庚伏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她仔細回想自己方才所說的話,她好像沒說什么過分的話啊,這老三的脾性真教人難以捉摸。
庚伏搖了搖頭道:“公主沒錯,是三殿下自己的性子古怪,誰知道他又怎么了?!?p> ……………..
翌日。
曲尋幽和庚伏正在用早膳,一月忽然道:“公主,外邊來了一男子,說是您在云州城的故人,直言要見公主。”
曲尋幽咽下口中的食物,“長什么樣的,叫什么名字?”
“他不肯說,說是只要公主肯見他自然就知道了,此人臉上纏著布條,瞧不清樣貌,左腿有疾,是個瘸子?!?p> “行,將他帶進來給我看看?!?p> 這個人居然說是云州城的人,說不定他身上有著關于云州城的答案,所以她沒多加考慮便命人將那男子給帶了進來。
那人身材矮胖,一來到曲尋幽的面前,二話不說便朝她跪下,“草民穆成浩,拜見長公主殿下?!?p> 庚伏正在喝粥,一聽到穆成浩這個名字激動得嗆到了。
曲尋幽盯著伏跪在地上的人道:“你說你是誰?”
她昨夜還跟庚伏討論過,假如穆成浩還活著,他會去了哪里,沒想帶一覺醒來,此人就自己跑到了面前來了,這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驚喜。
那人緩緩抬起頭來,拆下了纏在臉上了布條,只見他的臉上有著猙獰的傷疤,坑坑洼洼的一看就知道那是燒傷。
“草民穆成浩,乃是京都穆府穆遠詹的庶出幺子,因練毒害死了大哥,被家父趕出了家門,從此化名石成浩在云州城開了一家醫(yī)館,從此與穆家再無聯系?!?p> 庚伏擦了擦嘴角,“你可知道我這些天一直在找你?”
穆成浩點點頭,回道:“知道,也知道公主為什么要找草民,所以草民就來了。”
曲尋幽放下手中的糕點,道:“既然知道,那便來說說吧,我們查到在云州城疫病爆發(fā)之前,王涉曾多次往長生醫(yī)館送去毒物,那些是否正是送去給煉制毒藥,一種能在一夜之間讓整個云州城的百姓都染上疫病的毒藥?”
穆成浩愧疚的低下頭,“是,云州城并非是疫病,而都是中了毒,只是毒發(fā)的癥狀都與疫病一致,讓人在短時間內查不出來。”
“你為何要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就算你并非是云州城土生土長的云州人,但是云州城百姓何曾對不起你,他們何其無辜,我真想挖出你的心來看一看,究竟是黑的還是紅的。”
穆成浩一時慌了,連忙解釋道:“不,不,不是這樣的,我起初并不知道那人要用這毒來害云州城,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人只是說想毒死一人,但是不能讓人發(fā)現是被毒死的,所以才找到了我,讓我研制出一種癥狀和染了疫病而死一模一樣的毒來,我若是知道我的毒居然還死了這么多人,我打死也不敢這么做,來找我制毒的人以我整個穆家上百口人的性命作為要挾,我若是不答應幫他制毒,我穆家將會遭到滅頂之災,我不能冒險,所以我才答應了他?!?p> “那人是誰?”
“是劉公公,是他,是他讓王涉去找的我,所以一直是王涉在給我收羅毒物,讓我研制毒藥?!?p> 起先的時候,穆成浩并不知道王涉就是劉公公的人,當初云州城的百姓都中了疫毒之后,穆成浩瞬間傻眼了,他不知道為何他們都中了自己研制出來的毒藥。
而且他所制出來的毒藥數量根本就不夠讓整座云州城的百姓都中毒,他百思不得其解,后來到了京都之后才知道劉公公派去云州找自己的那個王涉,他其實也是一個精通藥理的人,起先劉公公是讓他研制毒藥,可是王涉研制了好久,配出來的毒藥總是差那么一點,所以最后才找上了自己。
他在長生醫(yī)館研制毒藥的時候,王瑟經常去醫(yī)館給他送毒物,肯定就是那時候偷看了他配毒的配方和方法,然后又在別的地方大量制成了一模一樣的毒藥。
雖然他之前留了個后手,在制作毒藥的時候也配制了一些解藥,但是配制好的解藥并不多,而當時整個云州城的百姓幾乎是一夜之間中的毒,他那點解藥根本就救不了幾個人。
于是他就開始拼了命的用他醫(yī)館里所有的藥材用來配制解藥,可是配制解藥也需要時間,需要用特殊的方法來將藥材經過幾蒸幾曬,不是一日兩日就能配制好的,然而已經中了毒的人根本就等不起,而沒中毒的也在那一場大火之中和一切被焚為灰燼。
他一開始就請求其他的醫(yī)者跟他一起配制解藥,他沒有將全部的實情都告訴他們,只說他知道怎么治,因為他無法告訴大家那并非是什么疫病,而是中了他前不久剛剛研制出來的毒。
有許多醫(yī)者都不相信的,只有幾名愿意相信他的一直跟著他沒日沒夜的配制解藥,當大家都發(fā)現他配制出來的解藥真的能救人的時候,當有更多的醫(yī)者和百姓也加入了配制解藥的隊伍中的時候,
云州城被下令焚城了。
疫病被傳出短短數日,整個云州城的百姓還沒有從疫病的恐慌之中走出來,才剛剛得到了一絲絲的希望,瞬間又被掐滅,整個偌大的云州城,曾經繁華的云州城,一夜之間淪為地獄,在滿天大火之中淪為焦土,永不復往日。
穆成浩跟著大家在火海之中尋求出路,在這期間,他親眼目睹了身邊的人被火舌吞噬,活活燒死,他雖然僥幸從地獄之中逃了出來,但是一條腿已經瘸了,臉上和身上都已經被燒傷,任誰都看不出來他原本的容貌。
他從云州城逃出來后,發(fā)現旁邊的城鎮(zhèn)對云州城逃出來的難民都是如見蛇蝎,唯恐避之不及,都不敢收留他,還有一些偏激的,一見到他就喊打喊殺的。
于是他自己便躲進了山里,用自己的醫(yī)術來給自己療傷,等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之后才從云州偷偷回到了京都。
他一回到京都才發(fā)現,穆家已經被抄家滅族了,他一聽到這個消息,宛如一道驚雷劈身,整個人都傻了。
他震驚,他悲痛,他憤怒,聰明如他猜到了穆家被滅族肯定沒有那么簡單,于是他隱姓埋名一直留在京都,就是為了查清這一切真相。
皇天不負苦心人,他在京都小心翼翼的查找線索,終于查到了王涉背后之人正是劉公公,也正是這個劉公公舉報穆家家主穆遠詹毒害國君,這就是一個陰謀,一個鏟草除根的連環(huán)計。
他曾經為讓他們不要傷害穆家,已經將自己放了最低的位置,低到了塵埃里,可是最終他得到了什么?得到的卻是抄家滅族的結局。
他都已經按照他們的吩咐去做了,甚至還跪下來求了他們,可是在權利的這一場棋局之中想要討得應有的公道,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水中撈月罷了。
他如今終于知道了,這個世道如此的不公平,想要公平那就得自己去爭取,求別人是求不來公平的,所以他才會隱姓埋名在京都暗查,后來知道長公主殿下也還活著,并且已經回到了京都,他就知道這也許就是上天給他的一次機會。
云州城時長公主殿下的封地,她一定會為穆家,為整座云州城的無辜百姓討回公道的,所以他不再隱姓埋名,而是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長公主殿下的面前。
曲尋幽道:“這個劉公公可是還在皇宮里當值?”
若是這個劉公公還在皇宮,她以長公主的身份進宮傳人問話應該是能辦得到的。
穆成浩一提到劉公公,眼中的痛苦瞬間轉變成了憤恨,“他自從國君出殯的那一日起便不在宮里,而是到了陵廟去守陵了,長公主前幾日剛剛去過陵廟祭祀,或許已經見過劉公公。”
曲尋幽回想起去陵廟當天的情景,我大約記得陵廟好像有幾個守陵人,可是她那一日光忙著祭祀的事情,根本就沒注意其他人,祭祀完了之后就立馬會自己的鸞車上了,也沒跟哪里的守陵人有過接觸,想了半天依舊沒想起來究竟哪個是劉公公。
庚伏道:“此人是否是一名雙鬢發(fā)白,身形微駝的的花甲之人?”
他清楚的記得,當時有幾個守陵的人在陵廟前迎接前去祭祀的隊伍,為首的樣貌特征正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錯,正是此人。”
她看了庚伏一眼,“你吃好了嗎?吃好了便陪我再去一趟陵廟會一會這位劉公公吧?!?p> “已經吃好了,我們走吧。”
按例,長公主出行都會有專用的車輦,便是那架金碧輝煌的鸞車,她覺得那車子太過于招搖奢靡,便命一月換了一輛極為普通的馬車,于是便帶著穆成浩一道去了陵廟。
一月和七月坐在前邊趕車,曲尋幽三人一起坐在馬車里,馬車沒有專用鸞車那般又大又重,而前往陵廟的官道又很平坦,所以這一路走得很快,出城之后不到一個時辰便趕到了陵廟。
幾人一道下車,穆成浩被斗篷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劉公公只瞟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帶著其他的守陵人一起行了大禮。
“不知長公主殿下今日會來陵廟,老奴……”
曲尋幽果斷的打斷了他那些場面話,“本公主今日來不是來祭奠父皇的,而是有一些話要問你?!?p> 此話一出,劉公公和他身后的人神色瞬間有些變化,卻都默不作聲。
劉公公拱手又是一禮,并且朝守陵的住處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是,還請公主移步入內,公主想要問什么,老奴定會將所知道的都告訴公主?!?p> 她進屋坐好之后,便開門見山,直截了當的道:“本公主聽聞父皇是因為穆遠詹下毒謀害才走得那么早的,并且穆遠詹之所以能夠伏誅正是因為有劉公公你這個證人站出來指證,劉公公,本公主說的這些與實情可有出入?”
劉公公垂頭答道:“回公主的話,并無出入?!?p> “那本公主今日的第一個問題便是,穆遠詹下毒謀害父皇一事,劉公公可是親眼所見?”
“不是!”
“那你為何會指認穆遠詹下毒?”
劉公公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莫名其妙的的跟大家講起了故事來:“很久以前,有一個青年外出辦事,途中馬匹受驚,在即將掉落懸崖之際有一名少年及時趕到,并將那匹受驚的勁馬給安撫好,將馬車及時停住,青年因此逃過落下萬丈懸崖,粉身碎骨的厄運,從那以后,青年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報答那位少年恩人?!?p> 這時,有一人端著茶水進屋來,待他轉身準備離去,走到劉公公身邊時,突然神情一變,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刺向劉公公。
庚伏是最先發(fā)現的,立即一掌打了過去,只是沒想到那人也練過法術,雖不敵庚伏的那一掌,但是那把匕首還是刺進了劉公公的胸膛。
庚伏立即將那人控制住,那人原本就是個死士,一旦被俘立即自盡了。
只幾眨眼的功夫,曲尋幽就這么看見劉公公倒在自己的面前,雖然那匕首并沒有刺中心臟,但是那個位置也定然已經傷及了肺腑,恐怕是活不久了,此時他的胸膛也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大片。
她朝外邊大聲喊道:“來人,快去找郎中!”
劉公公朝她搖了搖頭,“不會,不會有郎中來的,這里的人全是上官家的人,他們……他們都來監(jiān)視老奴的,都希望老奴能將這個秘密帶進棺材?!?p> 曲尋幽剛到京都沒幾日,對京都的一切都不太了解,“上官家?”
穆成浩走了出來,冷聲問道:“你說的可是當朝司馬大將軍上官宇?這件事情跟上官家有著什么樣的關系?”
劉公公艱難的點點頭,“這位是?”
穆成浩再次將臉上的布條摘下,劉公公看到了他臉上的燒傷,還有那一雙仇恨的眼睛,心中已然猜到了,“原來……原來是穆……穆家的小公子?!?p> “劉公公好眼力,沒想到我都被燒成這樣了,劉公公還能認出來?!?p> 此時的劉公公已然是出氣的多,進氣的少,說起話來十分的艱難,但是他卻一直死撐著不肯合眼,他費勁兒的解下腰間的腰帶,并將腰帶遞給曲尋幽,“公……公主,你們……想要的答案……都…….在這里邊?!?p> 曲尋幽接過那條粗布腰帶,找了一番之后發(fā)現腰帶里邊似乎藏著什么東西,庚伏用力將腰帶的縫線給扯開,露出了里邊藏著的一封信。
信上詳細寫著云州疫毒的事情,還有他和上官宇做過的那些傷天害理之事。
原來劉公公派王涉去云州城找穆成浩研制毒藥一事,還有指證穆遠詹毒害國君都是上官宇指使的,之所以會這么做,是上官宇以穆家作為要挾逼迫穆成浩就范,怕穆成浩會狗急跳墻將找他制毒一事告知穆遠詹,于是將毒害國君這樣的一頂帽子扣到了穆遠詹的頭上。
這封信上將時間,地點,還有經手的人都一一寫得很清楚,末尾處還有他自己摁下的手印。
曲尋幽不解,“你即是上官宇的人,為何在幫他做了這么多的壞事之后又留下這些給我們?”
劉公公此時的神智已經逐漸模糊,他強撐著眼皮回道:“因為,因為……老奴,有……有愧,穆家九族……云州城…….都死了?!?p> “你即有悔過,那便證明你的良心未泯,可是你為何還要為上官宇做這些事情?”
“上官…….于老奴……有…….有恩?!眲⒐f完這一句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眾人忽然就都明白了,原來方才劉公公給他們講的那個故事其實說的就是他自己,那個青年是他,而那位少年便是上官宇,所以上官宇對劉公公有過救命的大恩。
庚伏看著已經斷氣的劉公公道:“看來劉公公在走出這一步之前已經猶豫了很久,劉公公自小便在國君身邊伺候,想必他在宮里的地位并不低,該得到的榮寵也不會少,就因為上官宇對他有恩,他便甘愿為上官宇做事情,到最后發(fā)現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不但害死了無辜的穆家九族,還害死了云州城滿城無數的百姓,這么多人因他而死,良心不安的他最終還是無法下定決心背叛上官宇,將事情的真相說出口,而是來到陵廟守城之后才將這些事情寫在信中,并且一直藏在腰帶里邊,前幾日我們來陵廟祭祀他原本是有很多的機會將此信拿出來,但是他沒有,若是我們一直不來問他,只怕他就也不會將這封自罪信給拿出來。”
庚伏嘆了一口氣,替劉公公尚未閉上的眼睛合上,繼續(xù)道:“他如今死不瞑目大抵還是覺得自己不但沒有將恩情還上,反而還將要曾經的恩人推入絕境吧,但不管怎么說,他能夠寫下這封自罪書,并且愿意交出來給我們,那便說明他在恩人和良心之間選擇了后者,他即可恨又可悲,可恨的是他分不清是非黑白,殘害無辜,可悲的是他做了這么多就是為了還恩情,最后卻又放棄了對他有恩的上官宇?!?p> 曲尋幽也跟著搖頭嘆息:“善惡只在一念之間,人心難測?!?p> 穆成浩緊捏著拳頭,指節(jié)發(fā)出咯咯響,他憤恨的瞪著倒在地上的劉公公,目眥欲裂,瞳孔充血。
“憑什么?憑什么?你要還你自己的恩情,卻憑什么要踩著我穆家九族的尸骨去還?憑什么?”
然而,不論他吼得再大聲,地上的人始終都沒有半點回應,穆成浩忽然就像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了起來。
他當年因為愛研制毒物,間接害死了自己的大哥,雖然父親打了他,還將他逐出家門,但是他從來都不恨自己的父親,他在云州城的那些年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他也很想念自己的親人,但是他一直不敢,也沒勇氣跟家人聯系。
就算如此,他心里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個有家的人,他的家就在京都,那里便是他的根。
所以當王涉拿著穆家的性命作為要挾,逼迫幫他研制出毒藥的時候,他答應了,卻沒想到就是他研制出了他們想要的那種毒,他依然保護不了他的家人。
如今他的父親,母親,他所有的親人都被害死了,他在京都的家,在云州城的家都被毀了,從此就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了。
“走吧,去做我們該做的事情?!?p> 曲尋幽說完便轉身往外走,庚伏卻忽然將她拉到身后,“小心,外邊有埋伏?!?p> 一聽到有埋伏,一月和七月臉色就變得慘白慘白的,前幾日在膳樓的那一戰(zhàn)可把她們給嚇到了,但是兩人還是挺忠心的,庚伏在前邊,她們兩便滿臉戒備的站到曲尋幽的兩側,大有就算自己已經嚇得渾身哆嗦,誓死也要護著自己的主子。
庚伏仔細分析外邊的動靜,回頭對她道:“沒事,都是一群普通的死士,我一個人就能解決,公主就安心待在屋內別出去,若是有危險了記得喊我?!?p> “好?!?p> 曲尋幽知道他的厲害,一聽到外邊全是普通的死士就放心了,這些個凡胎肉體的,對于庚伏來說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
不出半刻鐘,外邊沒聽到任何打斗的聲音,只聽到那些死士喊了幾聲便沒動靜了,幾人出去一看,那些死士全死了。
庚伏一臉無奈,“原本想著活捉他們回去審問的,從未下重手,誰承想,我都還沒怎樣呢,他們見實力懸殊,怎么都打不過我,居然都自盡了?!?p> 穆成浩終于不哭了,他走了出來道:“他們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死士,沒拿到劉公公的自罪書,他們回去也是死,所以他們都知道與其被抓之后要受盡酷刑,還不如選擇自殺?!?p> ………….
在回去的路上,庚伏問指著那封信道:“公主打算怎么做?”
曲尋幽道:“我雖然是個長公主,但是除了自己的封地,在京都那是一點實權都沒有,如今不過是一個閑散的公主,這件事情所牽扯的還是當朝司馬大將軍,我可斗不過他,所以當然要找一個能斗得過他的人來辦了。”
他諂媚一笑,“長公主殿下英明?!?p> 一個時辰后,他們的馬車停在了國師府門前,曲尋幽原本以為國師既然深受氐人國尊崇了千年,那么以國師的地位來推斷,國師府應該會比她的公主府還有氣派才對,可得當她親眼所見之后,卻遠比她想象中的相差很多,國師所住的地方不及她的公主府三分之一,只有一個進院,一個種了一院的紫竹的庭院,幾間可供居住的房間。
她看著眼前的國師府,一度懷疑是自己眼花了,這完全不符合氐人國貴人奢靡的作風??!
幾人在一名下人的引路下,來到了國師的房中,國師正在打坐冥想,完全沒理他們。
曲尋幽試探性的喊道:“國師?國師?”
國師終于有了反應,睜開了雙眼,掃了一眼眾人,隨后指著了庚伏道:“公主和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p> 一月三人都很聽話的走了出去,國師看著他們一直走到了院子中才道:“公主突然來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曲尋幽將劉公公的自罪信給國師,并且說明了來意,誰知國師把信讀完了之后就拒絕了。
“不行,還不是時候。”
“那什么時候才是時候?”
“上官宇可不是普通的官員,他可是當朝司馬大將軍,氐人國有一大半的兵都是他練出來的,若是不能一招致命,讓他再也翻不了身,那么在不久的將來將會是一個極大的隱患,如今證詞是有了,但是劉公公這個最重要的證人也已經死了,這封信的可信度就減少了幾成,沒了劉公公,那王涉和制毒的這兩位重要證人總該要有,什么時候找到證人,便是該動司馬大將軍的時候?!?p> 庚伏指了指外邊的穆成浩道:“那人便是幫上官宇制毒的穆成浩?!?p> “哦,那應該就沒什么問題了?!?p> 隨后國師便喊人進來,并將自己的國師令遞過去給他:“去將上官宇和那幾位大臣請來,就是我有事情要與他們商討,待他們到了府上之后再讓禁衛(wèi)軍將司馬大將軍給圍了,該下獄的下獄,該抄的就抄?!?p> 那人拿了令牌之后立馬按照國師的吩咐去辦。
曲尋幽道:“國師這是?”
國師神色未變,“定罪之前不都是先要三堂會審嗎?我這正是按照氐人國的流程走啊。”
“就在這兒?三堂會審?”
“對啊,有什么問題嗎?只要人證物證在,還有相關的大臣們到場,就可以審了,沒必要非得要去公堂才能審?!?p> “我看國師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像是早就知道了這一切都是上官宇做的?!?p> 國師笑了笑道:“哦,公主確定這幕后之人就是司馬大將軍嗎?”
曲尋幽點點頭:“劉公公也是到今日才肯將真相和盤托出的,信上寫得清清楚楚,不會有假,并且他和穆成浩說說的都對的上?!?p> “那公主可知道國君仙逝之前早就給上官宇的嫡女上官嬛嬛賜過婚?”
“不知道?!?p> “上官嬛嬛的未來夫君正是二殿下,只因兩人年紀都還小,就算要過門也得再等好幾年,等二殿下到了弱冠的年紀,等上官嬛嬛及笄之后才會行嫁娶之事?!?p> 賜婚一事,自古一來便不可輕易更改,如今那個賜婚的國君已經駕崩,那就更不可能有什么變數,如此一來,上官宇便是千慕御東的準岳丈。
“所以國師懷疑二殿下?”
曲尋幽想起他們剛剛回京的那一日,千慕御東原本就只想給她和國師接風洗塵,卻因為國師的一句話,他就在膳樓大擺宴席,花了十萬兩銀子連禁衛(wèi)軍一塊兒請了,然后國師以身體有恙為由沒去接風宴,拍拍屁股就分道揚鑣了。
她那時還真的以為國師是真的身體不舒服,現在仔細想想,好像不太全是,身體有恙似乎只是一個借口罷了。
“這也只是我的猜測,是或不是,也許今日便會有答案?!?p> 之所以要上官宇到了國師府之后再讓禁衛(wèi)軍動手,是因為上官宇手中的兵權太大了,這樣一來才能打得他一個措手不及,沒有反抗的機會。
曲尋幽忽然覺得國師的心思真是縝密得可怕。
半個時辰之后,該來的人都到了,國師說了一堆官話之后才將一切證據都擺到了上官宇的面前。
上官宇將劉公公的那封自罪書看了一遍,忽然仰天大笑了起來,他指了指手中的信,又指了指穆成浩。
“就憑一封死無對證的信?就憑一個燒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就憑這兩個就要定我謀害國君,謀害長公主,陷害穆遠詹?誰知道這封信是不是有心之人造假的,又有誰知道這個男人是不是故意栽贓嫁禍給我的?”
穆成浩將斗篷脫下,再將臉上纏著的布條取下,屋內的人特別是那幾個被國師請來一起審理的官員頓時驚呼了一聲,都被穆成浩臉上的傷疤嚇了一大跳。
穆成浩又將身上的其余地方也露給大家看,屋內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氣,沒想到這樣的傷疤他全身上下都是。
“我的這些傷都是在云州城那場大火中留下的,那一夜,我原以為我會跟云州城那些亡魂一樣,被活活燒死在那里,卻沒想到我還是能逃過了一死。”
他指了指下巴又道:“我雖然早就被父親趕出了家門,但是那個時候我已經十五歲了,街坊鄰居對我的印象都還能記得,都知道穆家小公子的左下巴處有一顆黑痣,雖然因為大火的原因,容貌被毀,但是這一顆痣還在,足以證明我便是穆成浩。”
他從懷里摸出了一個小瓷瓶,“這便是劉公公派王涉去找云州城找我配制的毒藥,此毒是我數月前剛剛配制出來的,因為只有中了此毒的人,毒發(fā)的癥狀跟染上鼠疫的癥狀一模一樣,所以我便稱之為疫毒。
這便是物證,是云州城并非是疫病蔓延,而是中毒的物證,司馬大將軍若是懷疑我這毒也是假的,那么可嘗嘗看,看看那癥狀是否如我所說的一樣,司馬大將軍要試藥嗎?”
上官宇冷冷的盯著穆成浩,眼底里閃過了一絲慌亂。
穆成浩大笑道:“原來大名鼎鼎的司馬大將軍也有害怕的時候???不過司馬大將軍請放心,我在配制這個毒的時候,也順便也配制了解藥,所以大將軍大可放心試藥。”
上官宇不知在想什么,依舊沒吭聲。
國師朝一直守在門口的人使了個眼神,那人即刻會意,轉身離去,不多時便押了一個遍體鱗傷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穆成浩一看到他,心中的怒意使他恨不得親手掐死他,眼中似是能蹦出一簇怒火來。
國師咳了咳了幾聲,喝了口茶朝那人道:“你自己說吧?!?p> “草民王涉,原是京都西街的一個小郎中,因為沒錢租鋪面,便在路邊搭了個攤給人平民搭脈開方子,然后他們拿著方子自己去藥鋪買藥,因為價格便宜,每日都有一點收入,勉強溫飽?!?p> “八個月前劉公公突然找到我,并想讓我研制一種毒發(fā)癥狀跟疫病一樣的毒藥,我原先不肯,但是劉公公開的價格實在是太高了,那筆銀子足以養(yǎng)活我一輩子了,所以我就答應了?!?p> “可是我才疏學淺,研制了兩個多月依舊沒配制出那種毒藥,后來劉公公就讓我去云州城的長生醫(yī)館找一個叫石成浩的人,說他就是醫(yī)學世家穆遠詹那個被趕出家門的小公子?!?p> 王涉將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還將當初劉公公給他的信物和往來信件都交了出來,那幾位同審官員也命人從宮中去來劉公公往年的信件,兩者一對比之后都十分肯定這這些都是劉公公的親筆信。
人證物證俱在,可謂是鐵證如山,兩個證人的供詞也完全對得上。
上官宇一開始還在抱有幻想,死不承認,還想著該怎么脫身,但是當他看到王涉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經輸了,而且是輸得徹徹底底的。
云州城焚城之后,他便派人去殺這個王涉滅口,沒想到王涉不但沒死,還落到了國師的手中,難怪他這幾個月一直尋不到王涉的蹤跡。
……………………
膳樓第五層
千慕御東走進房內,將屋內的每個角落都掃了一遍,拿起梳妝臺上的紫木梳,上邊還纏著一根長長的頭發(fā),他忽然笑了,似是撒嬌甜甜的喊了一聲:“姐姐。”
聽到了外邊有腳步聲,便收起了笑容,“皇姐住過的房間不必打掃,你以后也別進來?!?p> 鐘嬤嬤的腳步在外邊止步,聽到了他的話便立即垂頭應下,“是,奴婢知道了?!?p> 外界對二殿下千慕御東的看法皆是天真爛漫,時時以笑臉與人相處,是一個非常和善的俊美少年。
鐘嬤嬤跟在二殿下多年,深得他的信任,不僅僅是做事細心,還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
對于這個主子的脾性,她不敢說很了解,因為在這世間永遠不會有人敢說了解他。
千慕御東在外人面前都很和善,獨自一人時也是時常笑著,有時笑著笑著忽然之間就變了臉,臉上的笑容瞬間變成猙獰的面容,似是一個身體里住著兩個不一樣的靈魂,一個天真和善,另一個是殘酷無情。
“你有話要說?”
鐘嬤嬤回道:“稟告二殿下,方才得到了消息,劉公公已死,死前寫了自罪書并交到了長公主的手中,長公主已經帶著這份自罪書進了國師府?!?p> 千慕御東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往花圃走去,“哦?國師有什么動靜?”
“國師命人去請司馬大將軍,還有朝中數位大臣,此時應該已經在國師府了,而且禁衛(wèi)軍有調動,去的正是方向司馬大將軍的府上?!?p> 千慕御東忽然就笑出了聲,“真不愧是氐人國的長公主,這么快就查到了上官宇了,真是厲害呢?!?p> 鐘嬤嬤聽到他這么陰陽怪氣的話,神色一變,趕緊將頭垂的很低,不敢再看他,緊接著便聽到了瓷器被摔碎的聲音。
千慕御東摔了桌上的一套瓷器,又將目之所見的東西都狠狠的砸道地上,將它們摔個粉碎,滿地狼藉,最后他瞪著臨窗的那株月季,怒火暴漲到了極致,兩步沖過去將它連根拔起,又朝它的根部狠狠踩了幾步,宛如腳下踩著的是與他有深仇大恨的敵人。
他摔累了,也踩累了,干脆就席地而坐,望著那株月季自言自語道:“姐姐,你為什么要一直跟我作對呢?從小你就跟我搶父皇,長大了你又要搶權利,你不是說過,弟弟想要什么,只要你有的都會給的嗎?那為什么弟弟要你永遠待在云州城你卻非要回京都來呢?”
“姐姐,你知道嗎?你食言了?!?p> “食言的人是要受到懲罰的。”
…………………
千慕御東就這么對著一株月季說了很多話,良久之后,他起身道:“收拾一下吧,好好養(yǎng)護它,這可是皇姐送給我的月季,它開的花是這世間最美的花朵?!?p> 說罷,整理身上的衣物和發(fā)冠,揚起燦爛的笑容離開膳樓。
鐘嬤嬤應了一聲,在主子離去之后便開始收拾滿屋的狼藉碎瓷。
日漸西沉,月上梢頭。
國師府內人人神色警惕,如臨大敵。
上官月被五花大綁架在庭院中,他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過一粒米飯,一滴水了,他此時是又餓有冷,又渴。
沐方國師在綁他之前還特意命人脫去了他身上那件可御寒的狐皮大氅,著實可恨。
他一直垂著腦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似是昏死了過去一般一動不動。
庚伏一直在念叨著晚上吃的太素,唯一一道味道還不錯的湯居然還是產后婦人常喝的養(yǎng)血補氣湯!
曲尋幽一直沒聽進去,更沒搭理他,正在無聊的翻看話本,這是她在國師書房里自己翻出來的,她原本以為像國師這樣的人物,應當是板正迂腐,沉穩(wěn)無趣的那種糟老頭子,沒想到他竟然是個愛看話本的俊俏青年。
國師也沒搭理庚伏,獨自一人在一方棋盤上研究棋路,思考半天才下一子。
曲尋幽看了一個晚上的話本,眼睛酸痛,揉了揉眼睛,發(fā)現庭院中的上官宇的姿勢變了,他此時正仰著頭,一臉認真的在看天上的星辰。
她看了一眼上官宇所望的那個方向,“國師,你確定今夜會有人來救他嗎?”
國師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面前的那一方棋盤,似是漫不經心的的落了一枚黑子,“不確定啊?!?p> “不確定你還搞這一出,還硬拉著我們不睡覺在這守著?”
“公主請放心,我的運氣向來很不錯的,我有預感,今夜會有人來劫上官宇,所以,咱們再等等?!?p> 庚伏終于不再吐槽國師府的伙食,也加入了兩人的話題,“國師,你若是那個劫人的,看到國師府這般的景象之后還敢進來劫人嗎?”
江洋大盜尚且知道要等人家熄燈入睡的時候才動手,劫獄更是如此,待到大家都沉睡,看守的士兵又犯困的時候才是劫獄的最佳時期。
自從上官宇被綁了之后,國師府內外的禁衛(wèi)軍可謂是將整個國師府圍了個水泄不通,里三層外三層的,且個個警惕肅穆,府內更是燭火通明,半點都沒有準備就寢的意思,似是在告訴外邊的人,國師府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正在等著獵物,然后一網打盡。
國師終于將視線從棋盤上移開,掃了一眼四周,極為肯定又認真的答道:“我會啊?!?p> 他始終認為,若是上官宇真的還有同謀,那另外一個同謀知道了上官宇被捕的消息之后,為了保全自己,要么救走上官宇,要么就是來滅口。
滿袖藕花香
今天更新一萬七千多字。 十一萬字了,也不知道收藏這本書的幾十位小可愛會不會看到這里。 因這本書數據太差被敲定不能上架,這就意味著本書完全沒收入(當然可能就是我寫的太辣雞)。 就算是兼職,不靠寫書吃飯,可付出許多之后沒有一丁點的回報,需要為愛發(fā)電…… 總之我是發(fā)不了電的。 所以后邊這幾天會將所有的存稿全發(fā)了,再將主線寫完,大約二十萬出頭這樣完結。 反正本書全文免費,希望在看這本書的小可愛諒解(害,也許高估了我自己,壓根沒人堅持看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