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昔醒來時,只覺冷風夾雜著水氣撲面而來。
視線內(nèi),落滿灰塵的佛像,被老鼠啃爛的蒲團,缺了一角的香案,還有銹跡斑斑的香爐。
“我在哪兒?”
顯然,她身處一間破廟,可問題是,她記得她和杏兒從山腹跑出來,一直在林子里兜兜轉轉。
“杏兒,杏兒——”
灰塵被喊聲振的撲簌簌往下掉,卻沒人應聲。
外面在下雨,灰蒙蒙的天空像悲傷的眼睛,不斷落下淚來。
暖昔的淚也流下來。
“羽哥哥——”
她該聽父母的話老老實實待在家里,即便要找羽哥哥也該派人提前送個信,既然到了攬梅山莊就該乖乖等羽哥哥來見她。
可是,這么多應該,她都沒做,非得偷跑出來,非得給羽哥哥驚喜。
任性的代價便是凄風冷雨,孤家寡人,還有腳踝處傳來的痛。
“這該死的雨!”
隨著一聲咒罵,兩個人沖了進來。
暖昔下意識收住眼淚,往后縮了縮。
兩人摘下斗笠,邊撣去身上的雨水,邊打量破廟環(huán)境。
暖昔躲在香案后一動不敢動。
兩人均一身短打扮,頭上英雄巾,腰間佩刀,身上散發(fā)出戾氣,顯然是刀頭舔血的江湖人。
年輕些的人還在咒罵天氣,年長者打斷他:“別抱怨了,去生火?!?p> 年輕人瞪一眼外面的天——這大雨天往哪兒找柴火去!他轉頭掃視廟里,墻角處扔著幾根樹枝,他抽出刀走過去,三兩下劈成小枝,堆好,用火折子點燃。
兩人圍著火堆坐定,年長者從懷中拿出一張紙打開。
“這個就是攬梅公子?”年輕人湊過去看,“挺俊的嘛,怪不得那么多姑娘惦記著,可惜,也是個短命鬼。”
聽到“攬梅公子”四字,暖昔耳朵立馬支楞起來。
“這趟若能成,娘的病就有錢治了?!蹦觊L者聲音中交雜著悲傷和希望。
年輕人則笑了:“豈止是娘的病,你的心上人我的嫂子也可以娶進門來給咱家開支散葉了。”
年長者搗他一拳,嘴里罵著胡說,笑意卻爬上眉梢。
“他們要殺羽哥哥嗎?”暖昔有些害怕,對方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自己一介弱女子,定然不是對手。可是他們的目標是羽哥哥,自己總得做點什么能幫到羽哥哥才好。
她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什么好辦法,急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雙手下意識的抓緊衣服,無意中碰到一樣東西。
“這點兒柴火不夠?!毖劭粗鹈鐪p弱,年長者說道,“這廟里還有什么能燒?”
年輕人四下瞅了瞅,目光落在香案上:“那桌子是木頭做的,劈了燒柴正好?!?p> 年長者稍稍有些猶豫,畢竟燒香案是對佛祖的不敬。年輕人可不管這些,拎著刀朝香案走過去。
唰!
他一把掀開罩在香案上已經(jīng)破敗不堪的紅布,兩手用力,打算將香案掀翻。
嗖!
一只箭不偏不倚射在他下巴上,疼的他捂住下巴直蹦高,嘴里嗚嗚嗚的卻說不出話。
“誰?”年長者一個箭步竄過來,將年輕人拉到身后。
當然沒人應聲。
暖昔射出一箭已經(jīng)用掉了所有的力氣和勇氣,此刻她渾身抖如篩糠,連帶著香案也跟著抖起來。
什么東西?難道佛祖動怒了?
年長者手持彎刀,緩慢接近香案,然后猛的揮刀。
只聽咔嚓一聲,香案被刀劈成兩截,本就腐朽的木頭霎時散了一地。
暖昔布滿淚水的臉就這樣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
“??!別過來!”也就是在同時,暖昔嚇得舉起手中武器,嗖的一聲,一只箭直奔年長者飛去。
雖然沒瞄準,但是兩人距離太近,加之猝不及防,年長者沒來得及躲開,被射中了手臂。
此時,兩人才看清,香案后躲著個姑娘,手里還捏著一只精致的小駑。
那支弩是暖昔給凌之羽做的,一直帶在身上,原本打算見到凌之羽后給他,誰想陰差陽錯下沒見到,反倒這時候派上用場了。
“媽的,小娘子也敢在爺頭上動土!”年輕人拔下短箭,用衣袖抹去血,嘴里罵道,“不想活了!”
說罷,他掄起手中刀就砍了過來。
刀刃明晃晃的亮光劃過,在陰暗的廟宇內(nèi),昏黃的火苗下,顯得格外刺眼。
暖昔早已忘了動作,也不知道該做什么,只好閉緊雙眼。
她感覺到一股寒氣夾雜著濕意撲面而來。
羽哥哥,暖昔再也見不到你了!
羽哥哥,都怪暖昔太任性,不只幫不到你,還害了自己性命。
杏兒,你究竟在哪兒?后悔沒聽你的話回家,但愿你能活著回去,也好給二老報信。
暖昔腦中亂哄哄一片,卻遲遲沒等到刀落下。
她雙眼悄悄睜開一條縫——
刀抵在年輕人脖子上,年長者不敢亂動,生怕面前之人一個不高興手指動一動要了他弟弟的性命。
怎么回事?廟里何時多了一個人?
啊!剛才她感覺到的寒意和濕氣是這個人帶進來的。
那人一身紅衣,背對著暖昔,渾身散發(fā)出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意。
“這位大俠,我弟弟還小,不懂事,求您高抬貴手,放了他吧?!?p> 紅衣人沉默。
“您看,我們兩人都被姑娘射傷,我弟弟也只是一時氣不過才動的手。您看,這位姑娘毫發(fā)無傷,我們也不會再難為她,只要您放了我弟弟,我們馬上就走,一刻不留?!?p> 依舊沉默。
“你待怎樣?”低三下四求了半天,對方視他為放屁,理都不理,年長者沒了耐心:即便對方武功高過他們很多又怎樣,大不了拼了。
紅衣人看也不看他,手上用力,年輕人脖子上立刻現(xiàn)出血痕。
“大哥——”
“等等!”
紅衣人頓住,回頭看暖昔。
兄弟兩人以為姑娘家心軟要為他倆求情,心中升起一絲希望。
“你們剛才說攬梅公子短命是怎么回事?”
三人均未想到暖昔此時此刻問的竟是一個不相干的人,都是一愣。
還是年長者反應快,知道這會兒指著姑娘保命,遂回答:“有人懸賞五萬兩要拿攬梅公子,我兄弟二人此次是打算碰碰運氣?!?p> 什么?懸賞?
暖昔一顆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兒,再無心管這里的事,站起身就要往外沖。
兄弟兩人見此心中具是一涼……完了,小命休矣。
“姑娘留步。”紅衣人開口了。
暖昔以為他要問自己如何處置那兄弟倆,揮了揮手:“隨便,若他們不再做壞事放了也無妨?!毕肫鹚麄z方才說到生病的娘,暖昔還是心軟了。
“姑娘知道去哪里找攬梅公子?”
暖昔腳步一頓。
是啊,她連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又怎知到哪兒找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