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榮歸百武會,中原群俠士氣高昂,贊頌俏如來之名。早在進門之前,明月長泠便自覺退后,讓領(lǐng)導(dǎo)者享有他應(yīng)有的風(fēng)光。
在眾人的呼聲中,俏如來正式擔(dān)任武林盟主,由五岳聯(lián)盟盟主齊心輔佐。
此外,百武會吸納了不少精英,有叫得出名號的前輩,也有未來可期的少俠。百廢待興的中原,將在俏如來的領(lǐng)導(dǎo)下眾志成城,共襄盛舉。
然而,事件層出不窮,風(fēng)波永不停息。擊退外寇之后,內(nèi)部暗流開始涌動。
一名叫作郭箏的少俠,帶來了風(fēng)水世家滅門血案的消息。受害者不止一家,每一個人都是受盡酷刑而死,手段殘忍。
贗品的來處,魔之甲的下落,神秘的滅門血案,詭異的幽冥狀……
謎團千絲萬縷,俏如來暫無頭緒,只能讓郭箏繼續(xù)追查,讓其他人重建家園。至于宮本總司,先找出其下落再等安排。
明月長泠走出百武會,轉(zhuǎn)身問俏如來:“習(xí)慣掌握權(quán)力的感覺了嗎?”
俏如來面無喜色道:“俏如來并不想掌握權(quán)力?!?p> 明月長泠道:“這不是答案?!?p> 俏如來不解:“這就是我的想法?!?p> “想法是想法,答案是答案。你說服不了吾,那你的想法就不是答案;你證明不了吾的錯誤,那你的想法就是錯誤。”
俏如來茫然:“我錯了?”
“對錯取決于你,也取決于吾,但看誰的正確更勝一籌。權(quán)力與責(zé)任對等,任何偏頗都會使人心加速變質(zhì)。習(xí)慣掌握權(quán)力的感覺,人就不會總想著推卸責(zé)任?!泵髟麻L泠指著俏如來道,“所以你該回答——是?!?p> 俏如來低頭不語。他不是推卸責(zé)任,而是自認能力不足,想讓賢給更有智慧的人。
“別以為不講話,吾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明月長泠語重心長道,“俏如來,人總是要學(xué)會進步,只有死人才會停滯不前。白玉無暇的背后,是一次次洗磨缺陷,直至圓融無礙。這個世上,無人會無故幫你,也無人能永遠幫你?!?p> 俏如來似懂非懂道:“月姑娘,俏如來明白了?!?p> “明白就好?!泵髟麻L泠瞥見偷窺的人影,對俏如來道,“那我們各自前進,路上再會?!闭f完,遙向何問天致意,隨后決然離去。
見此情形,俏如來莫名感到恐慌,失口喊道:“月姑娘,我們在正氣山莊等你!”
明月長泠擺了擺手,在俏如來的注視下越走越遠。
這是俏如來最后一次見到明月長泠。她如曇花一現(xiàn),在心頭留下一抹傷感的月痕,而后又以另一個名字粉碎傷感,轟動天下。
…………
血月孤紅取出傳信紙人,漫長的等待已經(jīng)耗盡她的耐心。什么執(zhí)念,什么答案,都不如在他身邊,聽他吹奏一曲。
血月孤紅施展陰陽術(shù)法,準備連結(jié)兩張傳信紙人的咒力,豈料——
紙人孑然飄落,落地粉身碎骨。血月孤紅只聽見轟然一聲響,胸口空洞得好似被挖走一塊。
“沒了……又沒了……”血月孤紅跌坐在地,血霧蒙蔽了眼和心,“又被拋棄了……又被背叛了……什么渡我,什么無我,全是騙局!我怎會癡心妄想……佛與魔能做朋友……”
血月孤紅悲從中來,禁不住掩面痛哭。當(dāng)看到手染血腥的那一刻,她突然間領(lǐng)悟了,原來這就叫作——
憎恨!
“真心是假,假意是真;慈悲是假,虛偽是真?!毖鹿录t心神激蕩,久違地感受到頭痛,“你想以我證道,又怕我毀你修行——好個圣潔的禿驢……好個缺舟一帆渡……該死啊——”
底層意識之境,血鳴海嘯,再掀狂濤。罪淵張牙舞爪,如同一只失控的猛獸,在頭破血流中,將上層境界撞出缺口。
罪血染紅夜色,遇煙化霧,積霧成潮。血闇每擴張一寸,永夜便被同化一分。高居無界的神只是俯瞰,俯瞰那個意識在天淵沉淪。
天淵天淵,天下皆淵。
一聲尖嘯,失心兇獸邪能暴走,三千白發(fā)盡染紅。霎時天地變色,魔氣匯聚殃云,血闇自漩渦中降世。
強烈的痛楚扭曲神志,不僅擾亂血月孤紅的六識,還讓她在耳鳴中憶起最厭惡的聲音:
『重來一次,你一定會領(lǐng)悟佛法?!?p> 『重來一次,你一定會學(xué)會慈悲?!?p> 『重來一次,你一定會放下執(zhí)著?!?p> 『重來一次……』
“閉嘴!閉嘴!”血月孤紅胡亂揮舞雙手,卻趕不走意識中的蒼蠅,“我不想重來!我不想重來?。 ?p> 血月孤紅捂住雙耳,跌跌撞撞地逃離。天象瞬間恢復(fù)正常,幾乎無人知曉,差一點神州末日再臨。
天狼壇上,苗疆大祭司想起那句預(yù)言,后背滲出的冷汗浸濕衣衫。
血色琉璃樹下,綠衣智者不在拭鏡,而是望著天空沉思。
無水汪洋之中,缺舟一帆渡握緊天人笛,閉目無聲一嘆。
悲嘆之外,血月孤紅狂奔不休。一身的紅加上滿臉的淚,她就宛如一個血人,嚇退了無數(shù)過路者。
她已甩掉那只蒼蠅,卻是無法停止腳步。或許她想躲避的不是蒼蠅,而是隨手可以碾碎的螻蟻。
僅存的一絲理智,阻止她屠戮生靈,所以她不能停下,只能等到徹底瘋狂。
她從白日奔走至黑夜,意識一步步墜落深淵。就在她擁抱本我之際,遠處傳來弦音與歌聲:
“飄飄錦色羅衣,琵琶半遮頭臉。
輕輕玩弄桐絲,歌聲猶帶唏微。
滄滄湖中對影,獨舟來往相隨。
渺渺西風(fēng)飲秋露,朔夜襲日時。
紗簾月下刀琴相依,一曲了纏綿。
將風(fēng)鬟雨鬢藏起,掩溫柔倩影。
把弦賣笑訴心意,揮刃為情義。
恨誰又女兒身,埋葬了春天。
…………”
弦音空靈清揚,歌聲哀艷婉轉(zhuǎn),安撫了狂亂的心。血月孤紅止步聆聽,漸感困倦,便在林中倚樹而眠。
待她入睡,兇獸接管肉身。作為永夜之主,他早就察覺罪淵的變化,但他沒有第一時間鎮(zhèn)壓,而是放任血闇侵蝕永夜。
“發(fā)作時還能控制殺性,看來融合得非常成功?!毖鹿录t撫上心口,“可惜,太成功了。缺舟一定認為,你們還會再見。吾會讓你們再見,讓禿驢親手了結(jié)念念不忘的因果。好好睡吧,換吾落子了。”
黑煙自指間噴涌而出,兇獸以魔氣重塑外觀,化作黑發(fā)血眸的女性。她沒有戴上面具,似乎不介意讓所有人一睹芳容。
“叫什么名字呢?”黑衣女性佯裝思考,驀然抬眼嘲天一笑,“不如就叫……日月無光·明淵凰?!?p> …………
清風(fēng)起,珠葉動,琉璃樹下,故人現(xiàn)蹤。
“子夜有約,恰是見面之時?!本G衣智者看向琉璃樹底,黑白玲瓏子就藏在那里,“他會是我所等的那個人嗎?”
話音甫落,寒玉折光,奇香透陣。云霧繚繞中,忽聞詩號:
“顧盼牽星瀲滟瞳,神飛圣耀玉含光。長明彼岸無窮界,還照優(yōu)曇一瞬芳。”
白衣飄,雪發(fā)揚,浩氣清英,莫辨雌雄。
“在下無我公子,應(yīng)邀而來?!睙o我公子彬彬施禮,外表溫良儒雅,有士君子之風(fēng),“敢問閣下稱謂?!?p> “吾名——”綠衣智者對上無我公子的眼神,“孤鴻寄語默蒼離。”
“嗯……萬軍無兵策天鳳。”無我公子負手挺立,在背地化出無我扇,徐徐啟面,翩翩搖風(fēng),“在下也有一個名字,請墨家鉅子品鑒?!?p> “何名呢?”
“日月無光明淵凰?!睙o我公子幻化成明淵凰,直接對默蒼離揭示謎底,“十五年不見了,老師?!?p> “老師之稱,蒼離不敢?!蹦n離話鋒一轉(zhuǎn),回應(yīng)明淵凰的謎題,“‘明淵凰’這個名字,比‘兇獸’更像人名。”
“當(dāng)然啊,誰會叫心愛的女人‘兇獸’呢!月姑娘、明姑娘……”明淵凰以扇蓋臉,笑得花枝亂顫,“呵呵呵……哈哈哈……很有意思。”
明淵凰一瞬收斂,病態(tài)的冷靜更顯極端的癲狂。在露骨的本性面前,男相女相,都只是脆弱的皮相。
兇獸,真是對它最貼切的形容。
默蒼離試探道:“十五年前的那一步,還未結(jié)束,這是你的下一步?”
“這不是吾的下一步?!泵鳒Y凰瞥了一眼黑白玲瓏子,“因為十五年前的那一步,才剛剛開始。”
默蒼離沒有多問,沒有多言。他很清楚,他對兇獸而言,對缽曇摩羅而言,只是某一代墨家鉅子,甚至沒必要記住名字。
殺了他,還有他的傳人;殺了他的傳人,還有傳人的傳人。墨家鉅子的傳承,注定要死的天命,注定他只是無名尸體之一。
他不認為兇獸需要他的能力,他也不在乎兇獸利用他什么。這不是他能對付的敵人,那就不去對付這個還不是敵人的敵人。
在非敵對的前提下,他可以投注信任,去賭未知的終點。就算賭輸,也不過是順應(yīng)天命。
“死亡不是終點?!蹦n離凝視血色琉璃樹,這棵樹已經(jīng)掛得太滿了。
明淵凰踏出陣法,出現(xiàn)在泣血邪魔洞外。濃烈的魔氣涌聚,隨著鏗鏘有力的步伐,凝化厚重堅實的黑甲。
“是誰!”網(wǎng)中人射出飛絲,擊中來人的胸膛。飛絲炸開一朵煙云,卻沒造成一點損傷。
兇獸掃去灰塵,輕描淡寫地問:“魔司令呢?”
‘他竟能抗住我的索命飛絲?!W(wǎng)中人驚疑不定,聽他詢問魔司令,立刻聯(lián)想到所謂的主人,“你就是妖神將?”
“嗯?”兇獸不明所以,怎么新的輪回,他的右手變傻了?
見兇獸不講話,網(wǎng)中人以為他默認,向他發(fā)起挑戰(zhàn):“要自居網(wǎng)中人的主人,就要有讓網(wǎng)中人拜服的實力。你夠力嗎?”
“吾想……夠?!眱传F正要解放壓抑的魔氣,但見網(wǎng)中人躍躍欲試,他也不好打壓愛將的自信。
“哼!”網(wǎng)中人飛馳出擊,一掌打在兇獸胸前,卻像打中一團漿糊,“???這是……”
只見接觸部位波紋蕩漾,不只消除網(wǎng)中人的掌力,更以粘稠怪力吸附手掌。
網(wǎng)中人難以掙脫,攢拳打向兇獸的臉,卻被鐵手輕松扣住。兇獸擒腕擰臂,網(wǎng)中人登時飛出泥沼,凌空翻滾數(shù)圈摔落。
“可惡!”網(wǎng)中人受此大辱,怒不可遏,連續(xù)釋放無定飛絲,“飛織邪羅!”
面對密集的攻勢,兇獸雙手一背,身影在氣勁中穿梭,雙足卻是一動不動。
網(wǎng)中人瞪大雙眼,這已經(jīng)不是身法的速度,而是不斷的空間轉(zhuǎn)移。這種能為……此魔當(dāng)真是與梁皇無忌齊名之輩?
網(wǎng)中人內(nèi)心震撼,戰(zhàn)意不減。敵強任敵強,他不可能投降。在被兇獸打敗之前,網(wǎng)中人的自尊不允許他向任何人屈膝。
“天羅地網(wǎng)·穿天透地!”網(wǎng)中人飽提內(nèi)元,綠色邪芒大熾,千絲萬線歸一,“喝——”
“來得好!天魔渦!”兇獸揚掌旋絞魔流,以黑煙吞噬飛絲,挪圓搓成一顆黑球。他把黑球一拋,旋身凌厲踢出,接著傲然拍了拍腿。
眼見極招襲來,網(wǎng)中人急射蛛絲,捆住地上的巨石甩出。黑球與巨石空中對撞,雙雙炸裂,混雜魔絲的碎石四散。
網(wǎng)中人被魔絲逼退,揮散煙塵再看兇獸,卻見兇獸屹然岳立,身前再現(xiàn)怪異的波動,飛散的碎石盡遭攔截。
“很久沒熱身了。”兇獸解除引力,活動十指,勾掌作挑釁狀,“來,陪吾繼續(xù)?!?p> 說罷,兇獸閃現(xiàn)到網(wǎng)中人跟前。網(wǎng)中人本能出掌,兇獸改以柔勁拂撥,帶動重心偏移。
網(wǎng)中人回擊穩(wěn)住重心,兇獸攔勁纏腕,作勢要將他再度摔出。網(wǎng)中人急忙前踹,兇獸隨之蹬腿,對了一腳之后,竟是前者力弱而退。
‘這力量……’網(wǎng)中人忌憚那身戰(zhàn)甲,迅速調(diào)整策略,快攻連取兇獸面門,試圖揭穿他的真面目。
此計奏效,兇獸連擋帶躲,頓時陷入被動。
網(wǎng)中人心中起疑,放棄勝戰(zhàn)意圖,徑直抓向面具:“就這么見不得人?”
兇獸轉(zhuǎn)體閃避,反手在他背上一拍。網(wǎng)中人趔趄數(shù)步,回身死死盯著兇獸,愈看愈覺得眼熟。
‘難道是……’網(wǎng)中人下意識想到血月孤紅,但是比較再三,二者的身形與氣質(zhì)皆對不上,“你到底是誰?”
“你不是叫吾……妖神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