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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展錄

第九章 因緣回憶

聚展錄 水繪棕櫚 5425 2020-12-05 11:40:21

  明源杰帶著淚痕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內(nèi)心的情緒還未平復,他一時也睡不著,便坐在飄窗上看夜景。

  夜色已深,周圍的樓宇還亮著燈的房間很少,只有一些小型無人機還在天空中飛行,像一群勤勞的蜜蜂,忙碌著為顧客收送著貨品。他望向街道,路上還亮著燈,但只有偶爾經(jīng)過的行人,和白日的熱鬧景象迥然不同。

  雖然看不到店面,但這個轉(zhuǎn)角的位置應該就是龍?zhí)镉洘Z的所在了,明源杰突然又想到了艾妙晴,自己和她確實是有緣分的。

  艾妙晴的樣子在自己的腦海里浮現(xiàn)著、變化著,從幼時到現(xiàn)在身穿著店服在燒鵝店售賣燒味,唯一不變的是她那大大的眼睛。

  她五歲的樣子真的很萌很可愛,如果自己有這樣的妹妹,一定會竭盡全力照顧好她,明源杰此刻回想起和她第一次相遇的故事。

  十七年前,明源杰再過三個月就到九歲生日了,當月恰逢寬州兒童樂園完成了大規(guī)模升級改造,會在當月第二個周六重新開園營業(yè),寬州和周圍地區(qū)的孩子們都騷動起來,紛紛在學校里宣告自己會成為第一波去游玩的玩家,回來后會到處告知其他同學,新的游樂項目到底有多好、是否值得一玩。

  明源杰看到樂園的宣傳海報之后,被這個夢幻般的樂園迷住了,他無比興奮,他不想做同學們說起游樂項目的聽眾,他要和他們一起去游玩和討論,他罕見的做起了家務(wù),然后一定要父母馬上帶他去玩第一波。

  母親文逸芬哄了他好久,看到做完家務(wù)的明源杰開始大吵大鬧了,最后決定還是帶他去樂園玩耍一次比較省事。父親明修成預定好了門票,但他在工廠的事情很忙,當天文逸芬就只好一個人帶他前往樂園游玩。重新開園當天,來的人實在太多,趕來的家長和孩子就有十幾萬人,雖然做了人數(shù)限制,樂園里面還是擠滿了人。尤其是那十幾個新建的游樂項目,更排著長長的人龍。

  明源杰倒是玩得開心得很,升級改造后,樂園增加了許多新的游樂設(shè)施,他想把它們至少全部玩一遍,最好玩幾遍。文逸芬?guī)е鴥鹤油媪税司艂€項目,雖然買了優(yōu)先通行卡不用排隊,但她要跑來跑去照顧著兒子,已經(jīng)有了心力憔悴的感覺,但看著明源杰開心的笑臉,也只好勉力支持。

  此刻,在兒童樂園商店街最高的那棟三層樓的天面,寬州兒童樂園的總經(jīng)理和幾個投資人正站在上面看著周圍那川流不息的人群。

  “老李,你就是個天才,新加的這些項目確實吸引孩子,我那幾個孫子都說這幾個周末還要過來玩?!币粋€投資人高興的說,作為最大的股東,他也知道這個樂園后續(xù)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收益。

  “對啊,看來其他幾個已經(jīng)拿到的樂園改造項目也得趕緊鋪開了,老李,你不但會設(shè)計游樂項目,運營也是超一流的?!绷硪粋€投資人由衷的贊嘆。

  李園熙微微點頭表示感謝,他知道獲得這些贊譽,對自己而言是實至名歸,但他最關(guān)心的不是這些,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讓孩子們玩的開心。

  他親自設(shè)計了這里所有新的游樂項目,雖然他已經(jīng)年近七十,但這些項目有很多曾經(jīng)在他童年的夢境里出現(xiàn)過,隨著年齡的增長,它們的樣子變得越來越清晰,開始改造的那一天,也是他圓夢的那一天。

  李園熙望著近處的“愿望松子”,這個項目比較適合年齡較小的孩子們游玩,孩子們坐著大馬車在森林里穿行,可以看到一群很小很小的小仙女扇動著翅膀到仙水池去汲水,她們會拎著小木桶在森林里飛行,從許多姿態(tài)各異的植物和樹木間飛過,最后到達一片愿望松樹林。小仙女們拿著木桶給松樹澆水,讓松樹長出愿望松子,有些小仙女會在樹上的小木屋里把松子包好,由另外一些小仙女提著它們送出去,這些松子會在新年前幾天掛在千家萬戶家里擺放的松樹上,孩子們從樹上取下松子,許下自己的愿望,悄悄放在自己的枕頭下面,在新的一年里就可以實現(xiàn)這些愿望。

  他向稍遠處望去,那是“逐浪飛車”,也是最受孩子們喜歡的項目。逐浪飛車先通過軌道往上開去,到了頂端,孩子們可以看到下面的湖泊,然后飛車開始下滑,速度很快,感覺很恐懼也很刺激,但不會讓常人昏眩,飛車一路下滑,中間還會盤旋幾圈在洞穴和瀑布里穿行,即將到達湖面時,它會恢復姿態(tài)不至于扎入湖水里,在湖面上它迅速滑過平靜的湖水、光滑的冰面、危險的漩渦、驚人的巨浪這些區(qū)域,海獅、海豚、鯊魚和巨大的八爪魚也會在飛車旁出現(xiàn),讓孩子們不斷發(fā)出尖叫。

  他向更遠處望去,那里是“太陽巨人”游玩項目的所在,孩子們先坐著宇宙飛船靠近了鼎星環(huán)繞的恒星------太陽,剛開始宇宙飛船只能環(huán)繞太陽飛行,這時能看到太陽所噴出的火焰,還可以清晰看到太陽表面的黑子和耀斑,突然間,還會有太陽風暴襲來,過了片刻,一個高大的火紅色巨人會駕車從太陽的光球駛出,他會邀請鼎星的孩子們到他的家里------太陽的最深處做客。太陽巨人的大車把宇宙飛船象征性包了起來,讓它和乘客可以免受烈焰的灼燒,大車把孩子帶到太陽的深處。一路上,孩子們可以看到在太陽里生活的各種植物和動物,有一些會向孩子們友好致意,還會載歌載舞表示歡迎,而有一些就比較害羞,看到有人就會躲起來,讓孩子們只能看到它們一閃而過的身影,還有一些比較兇狠,不時噴出火焰想要嚇唬孩子們。到了太陽巨人的家里,可以看到和孩子們同齡的太陽娃娃,以及剛出生的太陽寶寶。太陽巨人會在家里用太陽機把一些氫變成氦,讓太陽深處不致變冷,好讓太陽寶寶可以長大變成太陽娃娃,而太陽娃娃長大后就可以變成新的太陽巨人。

  “李先生,你看那里的女士衛(wèi)生間,排隊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一位投資人的夫人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她發(fā)出了疑問,讓李園熙從自己的遐想中走了出來。

  “哦”李園熙看了過去,對啊,那里排起的長龍?zhí)鋸埩?,他已?jīng)按主流的標準把女士衛(wèi)生間的空間大小設(shè)置為男士衛(wèi)生間的兩倍了,怎么還如此擁擠。他不確定是什么原因,就微笑著回應道“這個問題蠻嚴重的,我安排人馬上查一下,園內(nèi)原本就預留了空間,服務(wù)設(shè)備要增多并不難?!?p>  這位夫人聽到問題會安排解決,放下心來,繼續(xù)和其他夫人開始聊天。

  已經(jīng)下午兩點了,文逸芬待會還要帶兒子去玩“逐浪飛車”,那里排隊的人最多,為了保證入園的孩子能夠玩到這個項目不致失望而歸,像“逐浪飛車”這一類最熱門的游樂項目不能使用優(yōu)先通行卡。她決定先休整一下,才能支持后面排隊的一兩個小時。文逸芬?guī)еf般不情愿的兒子,在休息區(qū)等了好幾分鐘,才等到一個空位暫時坐下來休整一下,她讓兒子在身邊玩耍,便趕緊吃起了小蛋糕,心想著終于有個地方可以坐一下吃點東西真好。

  這個時候,一位身上飄著淡淡幽香的少婦向文逸芬走了過來,她稍稍遲疑了一下,然后柔聲對文逸芬說道“這位姐姐,你好,能麻煩你一下嗎?”文逸芬向她望去,這位少婦容貌秀麗,穿著一身淡藍色的短袖連衣裙,連衣裙中間的腰帶形設(shè)計讓她的腰身顯得格外纖細,她還穿著一雙淡黃色的系踝細帶高跟涼鞋,讓她的嫩白的玉足更顯秀美。文逸芬抬頭看到她的樣子,頓生好感,連忙道“你好,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呀?”

  少婦靦腆的微微一笑,帶著懇求的聲音說話了“你好,我來了半天,現(xiàn)在想去一下旁邊的衛(wèi)生間,那邊排隊的人很多,能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女兒嗎?”

  文逸芬這時注意到她牽著的小女孩,看起來只有五歲的模樣,穿了一雙粉紅色的平底涼鞋,除了鞋子不同,身上穿著和她媽媽同樣款式的連衣裙,應該是專門去買的母女款式,女孩子大大的眼睛充滿了靈氣,讓人一看就心生憐愛。

  文逸芬微笑著對少婦說道“不算麻煩的,你放心去吧,我就坐在這里,我會看著她的?!鄙賸D連忙謝了一聲,然后對小女孩說了一句“你快謝謝阿姨,你乖乖跟著阿姨,在這里等媽媽”,等小女孩說完謝謝,她就急匆匆的往衛(wèi)生間趕去。

  文逸芬細細端詳了小女孩一番,越看越愛,就把她拉到身邊,拿起一塊小蛋糕遞給她說“你長得真漂亮,肚子餓了吧,來吃塊小蛋糕,甜甜的,很好吃?!毙∨⒔舆^蛋糕,拿在手里,眼神里有些猶豫,不知道應不應該吃下去。

  在旁邊的明源杰湊了過來說“這個蛋糕很好吃的......”停頓了一下又說“吃完了才有力氣,待會我們可以一起去玩逐浪飛車,就可以開始沖啊、沖啊,坐在車子里在水里面飛來飛去,可以在里面穿過大大的瀑布,還可以穿到大浪里找到海豚?!?p>  小女孩被逗樂了,呵呵的笑起來說到“好好玩,要去玩”,就開始吃起了蛋糕。文逸芬對兒子說道“你看這個妹妹是不是很漂亮、很可愛。”明源杰認真打量了小女孩一番,回答道“嗯,漂亮啊,眼睛好大,妹妹的眼睛看起來真漂亮?!毙∨⒏惺艿劫潛P,很開心望著明源杰說“哥哥你的眼睛也好漂亮?!?p>  明源杰把剛在樂園商店買的玩具分了兩個出來,遞給小女孩說“來,你先玩這兩個。”小女孩雖然對這類玩具不感興趣,但還是接了過來,兩個孩子就在文逸芬身邊,拿著玩具開始玩起來游戲。過了一小會,小女孩也喜歡上了這種游戲,和明源杰玩得不亦樂乎。文逸芬看著明源杰和小女孩,覺得如果明源杰有這樣的一個妹妹,該有多好。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少婦還沒回來,文逸芬知道衛(wèi)生間排隊的人很多,并沒有著急。但急著去玩逐浪飛車的明源杰已經(jīng)不耐煩了,吼著說要趕緊過去,去晚了今天就玩不上啦,他的幾個同學都已經(jīng)玩過逐浪飛車出來了。文逸芬已經(jīng)受人所托,可不會由著兒子的性子讓他胡來,堅決不讓去。

  明源杰吵了幾輪沒有得逞,按捺不住,拉起小女孩的手說“妹妹,跟哥哥去坐逐浪飛車,我們不要媽媽了。”就往外跑去。小女孩被拉著跑了幾步,把明源杰的手一甩,哭著說“我要媽媽,我要媽媽?!比缓缶团艿搅巳巳豪?。

  事情發(fā)生的太快,等文逸芬反應過來,小女孩已經(jīng)跑到人群里,看不到蹤影。文逸芬一時急氣攻心,但現(xiàn)在也顧不上訓斥明源杰,站起來一把拉著他的手往人群里擠去,想著趕緊把小女孩找回來。

  轉(zhuǎn)了幾圈,都沒找到小女孩,文逸芬的眼淚開始往外冒,也不看兒子,念叨著“你怎么那么貪玩,把妹妹都嚇跑了,怎么能把妹妹弄丟了,現(xiàn)在妹妹不見了,怎么辦,怎么向妹妹的媽媽交代啊,你是這樣做哥哥的嘛,妹妹不見了,怎么辦......”

  明源杰看到媽媽眼眶里的淚花,乖乖的跟在旁邊不斷張望,想著趕緊把妹妹找回來,他往周圍的人群看去,在原地轉(zhuǎn)了三圈細細察看,沒看到妹妹的藍裙子。他往遠處看,又察看了兩圈,也沒看到藍裙子。他開始往更遠處看,每個人的樣子都已經(jīng)變得很小,他瞪大了眼睛,試圖找出藍裙子在那里。他找到妹妹的心情無比急迫,希望趕緊出現(xiàn)一個奇跡讓他看到藍裙子,此時一股元氣已經(jīng)從他的丹田涌出直奔眼眶而去,然后瞬間又消失了,但他當時完全沒有注意。

  半個小時之后,園區(qū)的工作人員開始廣播通知,他們已經(jīng)把一位叫艾妙晴的小女孩安置在托管中心。聞訊趕來的文逸芬看到小女孩才定下心了,明源杰躲在一邊,不敢再去招惹小女孩。少婦也趕過來以后,文逸芬充滿愧疚的道了好幾次歉,讓少婦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少婦和文逸芬簡單說了兩句,向工作人員道謝后,便帶著女兒匆匆離去。

  當天明源杰沒玩成逐浪飛車,不過那不是他感到懊悔的事情。

  到了明源杰九歲多的時候,這件事過去后接近一年,他對事情已經(jīng)忘卻了不少細節(jié),但他一直記得小女孩的那雙大大的眼睛和那條藍裙子。

  小學四年級開學后不久,課間活動的時候,他又看到了那雙大眼睛,她這次穿著校服沒有穿那條藍裙子,明源杰急匆匆跑到她跟前,想和小女孩說幾句話,自己還可以帶她一起玩。但看到她迷茫的眼神,感覺她完全認不出自己,心里冒出千言萬語,想著自己是給她玩具的哥哥呢,還是把她嚇跑的哥哥呢,他不知道怎么和小女孩說起。這時他感覺到身體的內(nèi)元路徑閃現(xiàn)了一下,把自己嚇了一跳,就回過身跑走了。

  隨后的三年,雖然在同一個校園里,但明源杰沒有勇氣向小女孩說起往事,他只是一直記著小女孩的名字,艾妙晴,很可愛的名字,聽起來就像是自己喜歡的妹妹。雖然沒有去刻意偷聽,但在艾妙晴以及眾人交談的話語中,他知道了她的父親幾年前因為交通意外去世了,她的母親原來是全職家庭主婦,現(xiàn)在為了一份薪酬還算不錯的工作,帶著她來到寬州這個陌生的城市。了解了這一切,明源杰能夠體會到把自己的手甩開前,艾妙晴所感受到的那種恐懼,她該多么害怕自己會失去媽媽。

  明源杰小學畢業(yè)以后,隨后的六年,他有時也能看到艾妙晴的身影,偶爾他會駐足好好看看這位妹妹現(xiàn)在的樣子,但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只能和同學在一起繼續(xù)往前走,這位妹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再之后的六年,明源杰沒有再見到艾妙晴,他以為兩個人的交集已經(jīng)徹底結(jié)束了。

  但去年的夏天,在公寓附近的“龍?zhí)镉洘Z”,明源杰又看到了那雙熟悉的大眼睛,他還能認出她的樣子,他一時激動,居然半響說不出話來,顧客在燒味櫥窗前出現(xiàn)啞口無言的情況極為罕見,讓一個店員不禁湊了過來,觀察他是不是出現(xiàn)了突發(fā)疾病。尷尬的明源杰只好解釋自己今天家庭聚餐,正在計算各種菜式需要買多少分量,比較復雜算得有點亂了,結(jié)果當天他買了比平時多出幾倍的燒味,和烏丹兩個人一起連續(xù)吃了兩天。

  第二次特意在龍?zhí)镉洘Z遇見艾妙晴,明源杰從后排的員工儲物柜里判斷出她的書包,以他的目力,夾在書包帶子的名牌上“恒南設(shè)計學院”的校名碩大無比、清晰可見。明源杰當時想道“怪不得,她就在附近的設(shè)計學院上學,所以才能到這家燒味店做兼職,在她沒畢業(yè)前,自己應該可以經(jīng)常見到她”。由此,明源杰開始覺得,他和艾妙晴可能有著難以明了的緣分,或許有朝一日能讓她知道兩人之前的所有往事。從此,明源杰到龍?zhí)镉洘Z買燒味的次數(shù)大為增加,燒味確實很好吃,喜歡自己做飯菜的烏丹也就沒有勸止。

  此刻,明源杰也確認了烏丹剛才的推測,原來他的第一次突破,應該是幼時要找尋跑丟的艾妙晴而引發(fā)的。而他的第二次突破,無疑歸因于他想說出難以訴說的往事時意念的突發(fā)刺激。那他喜歡去看艾妙晴的樣子,既有喜愛和愧疚的雙重原因,現(xiàn)在想來,冥冥中似乎還被自身意念和內(nèi)元雙重涌動的因緣所牽引著。

  想到和艾妙晴相關(guān)的種種往事,明源杰心道“無論如何,只要有機會,我都要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來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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