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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園秋

第二十八章 文章本天成

梨園秋 葉聲谷 3527 2020-12-20 12:30:00

  白鵬飛回到家時,天上又下起雪來。

  他見自家樓下停著一輛騾車,看著很眼熟,轉(zhuǎn)過正面一看,見到何干娘坐在趕車的位置。

  “白大家回來了?!毙〈湟娭蝗粚噧?nèi)一喊,接著便看見了楊奈兒探出頭來。

  走入小院,楊奈兒左右看著,問道:“你搬到這兒來了么?”

  “印《牡丹亭》掙了些錢,所以買下了這處房子?!?p>  兩人說著到了二樓,一進屋,都是一哆嗦。

  這年頭的天氣似乎比后世還要冷一些,冬季的江南,潮濕的寒風(fēng)直往人骨頭縫里鉆。好在這年頭即使是南方的房子也都考慮到了取暖,白鵬飛買房子就沒忘記打一套爐子裝在二樓。

  此時雖然沒有蜂窩煤,但煤球已經(jīng)廣泛應(yīng)用了,楊奈兒見白鵬飛利落的拿火鉗生起煤爐子,她是樂戶,從小被當(dāng)歌妓培養(yǎng),從沒做過家事,不禁看得好奇。

  “你為何不找個奴仆做這些呢?”

  白鵬飛倒是一愣,他沒想過這點,在后世他有錢了也不過找家政請了鐘點工打理房間。想想,他也不太習(xí)慣家里有個仆人的感覺,于是搖頭笑道:“我自己做事習(xí)慣了?!?p>  水燒開,他給楊奈兒還有自己泡了茶。

  看著楊奈兒捧著茶碗輕輕喝著茶水怕燙的樣子,白鵬飛不禁感嘆,真好看。

  楊奈兒喝了熱茶,暖和了些,開口先謝謝他,“那天多謝你幫我趕走梁金匾他們。你的身手那么好,你是學(xué)過武藝嗎?”

  白鵬飛想了想,點頭道:“倒是也算學(xué)過。”

  楊奈兒又問:“你印牡丹亭,也加入春鳴社了吧?”

  “嗯?!?p>  “你要去四天后的春鳴社集嗎?”

  白鵬飛回答道:“我已經(jīng)收到帖子了,要去的?!?p>  楊奈兒思索一番,突然道:“要不然你還是躲躲吧?!?p>  白鵬飛不解,楊奈兒解釋道:“前幾天我在外面聽說春鳴社今年要點你做春鳴點將錄的狀元,不少社員不滿,正打算在集會當(dāng)天刁難你?!?p>  白鵬飛聞言不禁愕然,繼而有些害怕的問:“他們要打我?”

  這回換楊奈兒愣了一會兒:““倒也不是,他們多半是準備了詩詞想要刁難你?!?p>  “哦……嗨……”

  白鵬飛松了一口氣。

  前世白鵬飛經(jīng)歷過的演藝界里對付人,砸場子屬于正常操作,聽到有人想弄他,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他們要打人。聽說對方只想想用那么文明的方式搞事情,他完全不怕呀。

  楊奈兒解釋道:“如若不去的話,自然能得到今年的春鳴社狀元,若是去了的話反倒不美。”

  “他們不打我,我有什么好怕的?!?p>  楊奈兒以為白鵬飛沒聽懂她的擔(dān)憂,不禁解釋道:“如果他們要你當(dāng)場作詩詞,你做的差了,他們就要說你的《牡丹亭》是抄來的了?!?p>  白鵬飛心想:的確是抄來的,但他們抓不到我的證據(jù),我怕啥?

  白鵬飛思考時瞬間的臉色變化,卻正被楊奈兒看在眼里。

  楊奈兒是個樂戶,慣于察言觀色,見到白鵬飛奇怪的反應(yīng),楊奈兒不禁一愣,心中起了一個恐怖的念頭:他不會真是抄的吧?

  白鵬飛在她心中的印象極好,幾天來她竟從未想過白鵬飛的《牡丹亭》可能是抄的。此時見到白鵬飛的一個眼神,她不禁也緊張起來。

  楊奈兒關(guān)心則亂,不由得開口道:“你的書……你的書不是抄的吧?”

  “沒抄?!?p>  楊奈兒仔細觀察下,卻不得不更加懷疑。

  她不禁有些恍然大悟:白鵬飛一個戲子,哪怕有些文采,又怎么能寫出那么好的劇本來呢?

  如此一想,楊奈兒緊張起來:

  他好糊涂呀,如何敢抄書呢?他只想到抄書能得到大名,可卻不想想,如果原作者找上門來,他不是必然身敗名裂嗎?

  想到白鵬飛被人人喊打的場景,楊奈兒不禁如墮冰窟。

  想來想去,楊奈兒覺得白鵬飛已經(jīng)很危險,也只有自己能幫他了。

  “你……如果抄了書,你可以相信我,先跟我說。其他誰問你你都不能承認?!?p>  楊奈兒思來想去覺得現(xiàn)在最緊要的就是問清情況,如果這書原作者沒有正式發(fā)表過,那還好,如果已經(jīng)發(fā)表,她就要勸白鵬飛自己坦白了,總比被春鳴社那班人發(fā)現(xiàn),抖露出來要好得多。

  她說完發(fā)現(xiàn)白鵬飛有些驚訝的看著她,楊奈兒臉一下紅了。

  她得知白鵬飛的書也許是抄的,第一反應(yīng)是要幫他隱瞞,顯然會引起別人對她動機的好奇。

  哎,楊奈兒心中想:現(xiàn)在也不管羞不羞了,總得先幫他把事情辦好吧。

  “你……你說呀!”

  白鵬飛確實有些驚訝,在他印象里兩人還沒到如此推心置腹的程度,此時發(fā)現(xiàn)楊奈兒的關(guān)心,也覺得心里暖暖的,連忙道:“我沒抄?!?p>  楊奈兒卻是秀眉微皺,顯然不信。

  白鵬飛有些為難,不知如何解釋,只能斟酌著道:“嗯……其實吧,這書不是我的作品……”

  果然,楊奈兒心兒一沉。

  “原作者發(fā)表過這書嗎?”

  白鵬飛老實搖頭:“那沒有?!?p>  楊奈兒不禁松了一口氣。

  她只猶豫了一會兒便道:“那你千萬不能把這事說出去,別人問,也千萬不能承認。如果打官司,咬死他是誣告,我們?nèi)フ胰伺褪橇??!?p>  她覺得現(xiàn)在也只有等苦主找上門來打官司了,不過原作沒有先發(fā)表,打官司也不一定能贏,到時候白鵬飛只要給點錢說不定對方不愿也無可奈何。

  所謂戲子無義,楊奈兒的情義也只限于白鵬飛,對于其他人,她才懶得管他們死活呢。

  聽了楊奈兒的建議,白鵬飛卻不由目瞪口呆,沒想到小姑娘心挺狠的,但那一刻他也是真的有點感動。

  白鵬飛不由得收起笑臉,鄭重道:“這書絕對沒有發(fā)表過,他的作者也不會出現(xiàn),更不可能來找我?!?p>  “可你說……”

  “這書是老天爺放進我腦子里的,要說抄……大概我是抄的百十年后作家的作品吧?!?p>  沒錯,白鵬飛已經(jīng)洗腦到自己不覺得他是抄襲了。

  他現(xiàn)在認為自己的做法是把優(yōu)秀的文藝作品提前帶到世人面前,屬于豐富申朝百姓精神世界與文化生活的好人好事。

  楊奈兒一呆,只以為白鵬飛在編瞎話,不禁急道:“你別胡鬧了!”

  什么抄后人作品,如果能夢見后人作品那還叫抄嗎?

  白鵬飛見她完全不信的模樣,嘆了一口氣。

  “我才華很足的,這種后人詩詞我腦子里不少?!?p>  見楊奈兒一臉不信。

  白鵬飛笑道:“你不信的話,我做一首好了?!?p>  他看看四周場景,想了想,開口吟道: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p>  楊奈兒一愣,回頭看看窗外

  此時窗外雪已經(jīng)停下,天色將晚,西湖周圍籠著一圈殘雪,湖上已然點起漁火,從白鵬飛的角度看去,楊奈兒正坐窗前。這詞正是講述此時場景,而且她從未聽過,絕不可能是前人所做。

  細細揣摩,只覺得這詞句美麗而灑脫,兼具婉約與豪放,內(nèi)里情感與宋人詞作相比,又別有一番情致。

  楊奈兒不禁驚訝,她知道那些文人寫詩說是即興發(fā)揮,其實多半早有腹稿,能觸景生情做出詞作實在算是很難的事情,何況做出這么好的詞。

  楊奈兒不禁放了心,這詞一定是白鵬飛所做,原來他真有文采,不是抄襲,那就好了。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如果白鵬飛真的有才,他剛才說什么自己是抄襲,又變成自己是抄的前世詩詞,那是為何?難道他故意戲耍自己?

  就在楊奈兒琢磨不透時,白鵬飛也有些尷尬,他念到一半才發(fā)現(xiàn)這詞好像不是很合適,可是看著楊奈兒期待的神色,也沒法改了,只能繼續(xù)吟道:“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p>  楊奈兒一愣,臉一下紅了,“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边@不是在嘲笑她自作多情嗎?

  白鵬飛居然在譏諷他?

  楊奈兒紅著臉,心想自己為他著想,他卻還要拿自己取樂?

  見到白鵬飛念出詞句一瞬間尷尬又明顯已經(jīng)知道自己會生氣的表情,她全然不信白鵬飛沒意識到這詞句的不適宜之處。

  原來這人如此刻薄么?

  再想到剛才他說什么自己是抄的,又說什么前世今生,楊奈兒更確定白鵬飛是拿她取笑做耍了。為的什么?難道是不喜歡自己勸他別去春鳴社的集會?可,自己也是為他好呀。

  就算讓他退一步落了他的面子,讓他委屈,他又何必拿自己撒氣呢?

  “你……莫要仗著自己才學(xué)便如此刻薄才好?!?p>  楊奈兒面帶紅霞的站起來,瞪了白鵬飛一眼?!拔易吡?。”

  見楊奈兒有些生氣,又有些害羞,轉(zhuǎn)身,繡鞋踩著樓板,噠噠噠的走了。白鵬飛也沒辦法,納蘭性德的詞,他也沒那本事改。

  白鵬飛只能看著她惱羞成怒的模樣下樓,很快上了騾車,何干娘車中催促之下一揚鞭子,小騾車消失在雪后的臨安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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