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而過,山下時移世易,白云蒼狗,靈佑禪師的信間隔變得越來越長,筆尖流露出的情緒越來越焦急,山上看似安閑,實則隨緣師徒二人也都有些心急。
死魔作亂的消息一波接一波地傳來,靈佑禪師的信中再無什么好消息,山下佛門處境變得更加尷尬,甚至有一位得道同修也被死魔攻陷。
當法癡終于恢復過來,可以自理生活的時候,靈佑禪師的一封信,令隨緣再也坐不住了。
這封信距上一封已經(jīng)有小半年的時間了,送信的是一個眉目俊朗的小和尚。
隨緣接過信后,沒有立即打開,而是詢問了一番靈佑禪師近況。
小和尚只是搖頭,直覺師父不大好。
隨緣嘆了口氣。
他從靈佑的字里行間就察覺到了,死魔已經(jīng)成為了靈佑禪師修行路上的一座高山,成為了他心中的魔障,不除掉死魔,靈佑可能一生也無法再進一步,偏偏死魔不僅狡猾,還根本無法徹底除掉。這簡直就是個死循環(huán)。
感嘆過后,隨緣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是喊靈佑師父的。這讓他忍不住上下打量了起來。
“靈佑禪師可賜下法名?”
小和尚雙手合十,躬身回道“師父賜下,法名法海?!?p> 隨緣的眼神變得古怪,他身后的法癡看向小和尚的目光也變得古怪起來。這讓小和尚有些摸不著頭腦。
師父只告訴自己蘭因寺里有個得道高僧,可沒告訴自己得道高僧看人的目光如此瘆得慌。
隨緣打發(fā)了法癡領(lǐng)著法海去僧舍休息,自己走到老樹下坐定,這才拆開靈佑的信。
“吾友隨緣法師親啟:”
這個熟悉的開頭,讓隨緣忍不住微微一笑。接著往下看去。
“自小黎村一別,已過匆匆八載,不知近況如何,甚為掛念……”
隨緣細細的讀著大段的寒暄,只覺得多年未見的好友仿佛就站在自己面前,訴說著八年的別情。
“……死魔連連出手,死傷無數(shù),陷佛門于不利,今吾聞朝廷召僧道入宮講法,命空悟法師赤身入殿,而張道友得賜紫衣。吾甚以為憂??址y再起。而死魔逍遙,故決心屠魔衛(wèi)道,以證蒼生。諸事已備,唯掛念吾徒法海,望友照顧一二。再無機會與友論經(jīng)講法,吾心甚憾……”
“……友靈佑會昌五年永州府筆”
隨緣眼神暗了暗,緩緩將信紙折好,重新裝入信封之中。
皇帝李炎設(shè)齋僧道,道士得賜紫衣,而僧人備受屈辱,這是會昌法難發(fā)動的前兆。
從這封信來看,靈佑已經(jīng)從這場講法之中察覺到了什么,這才決心不顧一切,在朝廷行動之前,解決死魔。
可死魔一旦降世,就無法被徹底殺死的,靈佑是找到了什么方法嗎?
隨緣思考著,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后院僧舍內(nèi)。
“法癡?!?p> 法癡剛把法海安頓下來,正在菜地里摘菜,準備做飯,聽到隨緣的喊聲,從菜地里直起腰看了過來。
“為師要下山一趟。”
法癡放下手里的茄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就要去準備行囊,被隨緣攔了下來。
“這次下山,為師一人即可?!?p> “法癡,你身體未愈,留在寺里看好家,還有法海,他是裴施主的轉(zhuǎn)世身,又是靈佑禪師的弟子,你照顧一下。靈佑禪師應(yīng)該是找到應(yīng)對死魔的辦法了,但他一個人行動,為師有些不放心。死魔是在蘭因山腳下出去的,不管怎么說,都有咱們蘭因寺的責任?!?p> “為師不在的這段時日,你的功課不能停,藏經(jīng)樓里的經(jīng)書,你跟法??呻S意翻閱,為師回來要檢查的。”
法癡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蹲下身撿起了地上的茄子,走到井邊打了水,清洗干凈后,轉(zhuǎn)身朝著伙房走去。迎面就碰見隨緣背著行囊走了出來。
“師父,這么急?”
隨緣點了點頭,又叮囑了一番法癡后,越過法癡走了出去。
法癡站在原地,手里拿著盛著茄子的瓢,望著隨緣漸行漸遠的背影發(fā)呆。
“法癡師兄?法癡師兄?”
一直到法海喊了幾聲,法癡才回過神來。法癡與法海雖然不是同門,但由于兩人師父之間關(guān)系很好,相互之間喚一聲師兄師弟也不算什么問題。
“哦。法海。有事兒嗎?”
法海順著法癡剛剛看的方向看了一眼,問道“隨緣法師呢?”
法癡抓著瓢往伙房走去。
“師父下山了?!?p> 法海跟在后面聞言驚呼了一聲。
“啊?師父交代,不能讓隨緣法師過去的?!?p> 說著,法海轉(zhuǎn)身就要追出去,被法癡一把拉住了。
“這是師父的決定,你我只能誦經(jīng)祈福,望他們平安。”
說完,法癡拿起菜刀,刷刷刷,手起刀落,茄子被整齊的切成了塊狀。
“今兒師兄給你露一手,做點兒好吃的?!?p> 法癡吸了吸鼻子,炫耀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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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緣下了山,直接往永州府趕去。
信上的落款是永州府,這說明靈佑應(yīng)該是在永州尋到了死魔的蹤跡。永州離蘭因寺不算太遠,以法海的腳程,幾日便到,想來靈佑應(yīng)該是還未離開呢。
之所以不直接問法海,一是問了法海多半也不知道靈佑的打算,二是隨緣懷疑靈佑會給法海交代,讓他攔著自己下山。
從信上決絕的語氣來看,靈佑這次是打算破釜沉舟了。
隨緣不知道歷史上如果沒有自己的話,死魔這事兒會怎么辦。
靈佑這個時間點上,應(yīng)該還未圓寂才對。那就是說,他是真的找到了辦法,并且活了下來。
只是隨緣對所謂的歷史的調(diào)性實在太了解了,他從后世了解的歷史,只有一個大方向上是正確的,具體到內(nèi)里的曲折,后世永遠無法得知,就好像他永遠無法理解為何自己前往小黎村查探的時候,會有兩段相關(guān)的記憶一樣。
想到那次離奇的經(jīng)歷,隨緣腳下趕路的步伐慢了下來。
那次前往小黎村查探魔胎的情況,他是打算以自身的性命摧毀魔胎的,不知道成功了沒有,緊接著他就出現(xiàn)在了樹林里。
而第二次進入小黎村,他卻只是看了一眼,就離開了。
這是為什么?
第一次他有舍身的勇氣,第二次為何連想都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