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好像沒聽懂,依然維持著那種張口結(jié)舌的蠢樣子,一動不動。
劉杉先清醒過來─因為貝倫似乎“又”把他排斥在外了,他有點高興─戳了戳周文腰側(cè)。
周文動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了奇怪的嘶鳴聲,好像氣流想從那里通過,又由于窒息而出不來似的。
貝倫伸出優(yōu)雅白皙的手,以他貴族般特有的姿態(tài)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發(fā),用很溫柔的聲音問:“你最近過得怎么樣?結(jié)束了臥底生活,有沒有什么不適應?”
劉杉覺得這句話的話尾帶了一個鉤,似乎要把他也鉤進去,剛剛放下的心不由得又涼了一下。他決定不在這個炸藥一樣的地方多待,于是悄悄挪步、挪步、挪步……妄圖離開貝倫的視線范圍。
也許他不動還好,狼盯的就是會動的東西。
那頭白狼的眼睛轉(zhuǎn)向了他,露出了更加溫柔的笑容:“你呢?過得怎么樣?是臥底的生活難過,還是在這變態(tài)學院的生活難過?”
“我……我……哈哈……”劉杉的聲線顫抖得好像連注音符號都會掉下來一樣,“貝倫族長……不對!應該是理事長,您好……我最近過得很好……哈哈!真的很好……哈哈……多謝您的關(guān)心!哈哈……”
他的顫抖太可怕,距離他最近的壁中帝主覺得好像連自己都快要抖起來了。
貝倫不再看他,又轉(zhuǎn)向了周文:“你還沒有回答我,周文同學?!?p> 劉杉趁機一個箭步躲到了壁中帝主身后,縮在那兒說什么也不出來。
“沒用的家伙。”壁中帝主低聲說。
周文似乎還沒回神,不知他這種狀態(tài)要持續(xù)到什么時候。
貝倫微皺眉,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食指,長長的指甲在他眉心處一點,輕喝:“痛!”
周文覺得眉心就好像被人穿入了一根火鉗,痛得大叫一聲,捂著額頭拚命后退。
“你終于清醒了?”貝倫走近他。
周文發(fā)現(xiàn)他的接近,擺出了對戰(zhàn)的弓箭步。
“我沒有說要對你怎樣?!必悅悳睾偷卣f,“我當然知道上次的事一定是那個變態(tài)逼迫你們做的,否則給你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對不對?”
周文死命點頭。
“哦,真是少見的情景,”壁中帝主低聲說:“‘那個’周文居然在害怕……不,應該說,是恐懼?!?p> 劉杉不想跟她搭話,他只想著怎么才能逃到貝倫抓不到他們的地方去。
“所以說─”貝倫退開一步,忽然躬身,優(yōu)雅地向他行了一個禮,“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周文‘小姐’?”
靜默。
“……我……我……我……我不是小姐’……”周文困難地說。
貝倫微笑:“是這樣嗎?那么,我可以請你嗎?周文耒縣周族的地丹師?”
“我聽出來了,”貝倫微笑,“是一百多年前曾經(jīng)風行一時的《鐘情之吻》,很有名?!?p> 他的手指非常漂亮地劃了一個圈,從上至下,多彩的光芒圍繞著周文旋轉(zhuǎn)掠過,在他的驚呼,不,應該說是慘叫聲中,他身上的休閑裝被變成了暗藍色的晚禮服。
而且附送全套行頭,比如頭發(fā)上流光異彩的發(fā)飾、同色系的耳環(huán)、項煉、手鐲……甚至一雙至肘的白手套以及上面的指環(huán)。
周文慘叫。
貝倫執(zhí)起了他的手,挽著他的腰,把他優(yōu)雅地拖向中央。
周文持續(xù)慘叫。
“周文,真是美人?!北谥械壑麝幧哪樕纤坪鯉е覟臉返湹谋砬?。
劉杉顫抖,汗出如漿。
跪坐在地板上,頭低著看不清表情,滿身都是濃重的酒氣。木乃伊腋下夾著七個酒杯,在她身邊興奮地轉(zhuǎn)圈跳舞。
“呼呼……七十六度的暲酒,我看你醉不醉!我看你醉不醉!呼呼……”
打了個酒嗝,抬起頭來,一雙蔚藍色的貓眼有一只已經(jīng)變成了血紅色,另外一只仍然湛藍而澄清。
“再來一杯……”
“啊呀?還要?可是這種酒數(shù)量很少,剛才你已經(jīng)把全部的存貨都喝完了……那邊的式神!請問還有沒有其他的?”
一個人慢慢地站起來,走到后拍拍他的肩。
“你說……什么……”
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在天空中忽悠忽悠地飛行,式神們驚惶地躲開。隨著一聲巨響,他的腦袋硬生生地穿到了天花板里,身體在天花板外面像紙一樣悠來蕩去。
周身冒出光亮的藍色乙巳火,直直沖上足有七、八公尺高的地方。周邊無辜的人類開始四散奔逃。
乙巳火又沖高了幾公尺。星力凝結(jié)的天花板本不怕熱,但這是妖力形成的乙巳火,星力、妖力、魔力之間的結(jié)合受不了它的沖擊而開始潰敗,屋頂被燒穿了一個窟窿。
在自身的尖叫聲中,乙巳火里的愛爾蘭身形在逐漸變大,雙腿和雙臂變長,胸部逐漸豐滿,臉部的輪廓也由十三、四歲的小女孩逐漸蛻變?yōu)槌墒斓呐恕?p> “飲料呀!”
尾音又拔高一度。周身的乙巳火也不再往上升,而是砰地一聲放射性散開,幾個沒逃得及的學生被燒成了黑炭。
她已經(jīng)真的變成了一個成熟有風韻的女人,原本的長裙也變成了超短裙,上衣裂開,衣料覆蓋的肌膚若隱若現(xiàn)。
“我的飲料在哪里呀!”
貓女全身的乙巳火炸裂開來,火球往人群中落去,慘叫聲此起彼伏。她本身也沖入了人群中,發(fā)瘋一樣見人就打。
這,就是貝倫千交代萬囑咐不允許她喝酒的原因─發(fā)酒瘋。
東崇看著忽然出現(xiàn)的沖天乙巳火,本來手里拿著東明饕餮的一杯酒,這時候也滑到了地上,玻璃在地板上碎裂,發(fā)出不太明顯的嘩啦一聲。
“發(fā)瘋了……”
他們這邊一片大亂,式神卻繼續(xù)奏著他們悠揚的曲目。大部分的人們似乎也習慣了這種情景,挽著自己舞伴的腰繼續(xù)在舞池中央旋轉(zhuǎn),絲毫不受影響。
貝倫當然也是不受影響的其中之一,一邊帶著一臉青灰恨不能直接去死的周文跳舞,一邊還很有閑情地與他聊天。
他微笑。他還沒有夠,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放過他?那個叫劉杉的以后有時間再說,不過今晚先玩這個。
真是個敬業(yè)的,在為他改扮了一身行頭之后,連最下面的問題都沒忘─這是一雙多么漂亮的大尺碼高跟鞋啊,在短短的舞蹈過程中,已經(jīng)讓他的腳拐了不下星師二級十次,而貝倫卻似乎毫無所覺。
“哦,是嗎?”繼續(xù)微笑,“那你覺得是你的腳難受呢?還是我硬受你一記星擊炮更難受一點?”
他果然還記得!而且記得非常非常清楚!
周文不知道他在心里究竟咬了多少次牙,才忍耐住不要用那雙獸齒咬死他和劉杉,但是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有一句話沒說對,那么后面的日子會比現(xiàn)在更慘─沒準會將他丟給他的學生們當教學用具?比如在訓練狩獵的時候……
周文想起他曾經(jīng)吹噓自己年輕的時候,一分鐘就能抓一只兔子,他周文跑得絕不會比兔子快,更何況現(xiàn)在的貝倫可不算老,能力方面只可能比以前更強。
接連地變化,一些人停下舞步去休息,另外一些人又走進了舞池。
有一些被拖著的周文知道,有一些是他不知道的,但有一點對他來說相同─從今以后,他絕對不會再認為這些歌曲中的任何一首好聽!
周文已經(jīng)跳得有點想死了,可是舞曲卻逐漸變得更加深情而舒緩,他都想昏過去或者直接睡著算了。不過貝倫當然不會讓他那么輕松就擺脫這個麻煩,忽然邁開了大步,瀟灑的身影在舞池中開始快速旋轉(zhuǎn)。
“你知道這是什么歌嗎?”貝倫笑著問。
周文不想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問:“……是什么歌?”
“同樣是那位AKI寫的曲子,歌詞非常不錯,你想聽嗎?我會唱。”
多么榮耀!可周文一點都不希罕─卻必須裝出希罕的樣子。
“呃……好……”如果可以,他希望從陣法頂跳下去,而不是在這里跟一個隨時會咬死他的妖怪跳舞。
仰起頭,聲音從胸腔之中渾厚地噴薄而出。
“所以我不期待奇跡!我只想知道你們這群混蛋,到底把我要的藏到哪里去了!”尖叫道。
乙巳火的網(wǎng)絡螺旋狀爆散鋪開,她身邊十公尺以內(nèi)無人幸免,一律被燒成了黑炭狀。
……真可惜,能給的只有死亡。
貝倫帶著周文在大跨步中悠然旋轉(zhuǎn)十圈半,周文的長裙揮灑出一個好看的半圓,迎來周遭人群一致的喝彩。然而誰也沒看到他裙子下面的腳又拐了十一次,更沒有人知道他在極度擔心到了明天它會不會變成巨型饅頭。
東明饕餮狠狠順了一下自己的氣說,“咳咳……你剛才不是說害怕貝倫嗎?你……你……咳咳……你用‘復制’唱剛才那個人唱的歌看看,說不定……咳咳……她就不敢過來了?!?p> 東崇沒主意的時候很少有,那是因為他活的時間太長,遇見的事情太多,可是這種事對他來說卻是頭一遭,因此才會慌得沒了主見。這時候東明饕餮一提醒他才稍微冷靜了一點,想一想,這個方法或許真的不錯……
他看著不斷冒出的乙巳火,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Where the dust of stars can be found……”
他只唱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東明饕餮看著他,露出了些許放心的表情。
可惜,很多事情常常與大家的希望背道而馳。
如果東崇不要那么心虛地唱歌,或許已經(jīng)醉得暈頭轉(zhuǎn)向的愛爾蘭還不會注意到他。然而他唱了,還是用貝倫的聲音唱的。
剛才已經(jīng)被貝倫的聲音弄得心浮氣躁的愛爾蘭,有點慍怒了。
“干嗎還要提醒我……我是小孩子嗎?我是小孩子嗎?我已經(jīng)不是你收留在家的小貓了……貝倫我要向你挑戰(zhàn)啊─”
東崇正在努力模仿貝倫的聲音,卻聽到身后乙巳火噴發(fā)的地方有貓女的尖叫聲,同時妖氣猛烈竄升。他大驚失色。
“饕餮快趴下!”
他向東明饕餮猛地撲到,正打算把水果拼盤的東西全部吃完的東明饕餮被他壓在地上,險些把水果卡在喉嚨里。
“我的媽呀!”
轟地一聲,一蓬乙巳火從趴下的他們頭頂飛過,硬生生地將墻壁燒穿了一個洞。
“啊?。∥业钠ü?!哪里有水!哪里有水!”
“我的衣服!救命啊─”
一個學生的屁股著火了,另外一個學生的袖子冒出了輕煙,兩人在同聲慘叫,有人慌忙用水術(shù)往他們身上潑水。
“我知道你在跟我挑釁!貝倫,你給我出來!”
不用看,只要聽身后那有些變調(diào)的尖叫聲就知道那是誰了。東崇自暴自棄地站起來,狠狠地與那個身上掛了七、八個會場紀律維持人員的噴火女郎對峙。
看著他,疑惑地歪了歪頭:“你怎么變得和那個家伙一樣……”
自己真的有后退逃走的愿望。
“是……”全身的乙巳火和聲音一起絞扭成團,向東崇攻擊過去。
想跳開,忽然想起剛站起來的東明饕餮還在自己身后,不得不伸出雙掌咬牙硬接。
“饕餮你快離開!”
只聽一聲轟然巨響,乙巳火被推向房頂,以傾斜的角度穿通出去直達天際。寒風從破洞處嗖嗖地灌了進來。
天空中,一個老頭坐著馴鹿所拉的馬車邊飛邊哼曲兒。
一蓬乙巳火忽然出現(xiàn),夾帶著可怕的風聲呼地一下,就將整個鹿車都給籠罩了起來。
“咳咳……這是誰!咳咳……我漂亮的白胡子!咳咳……”
大笑,看起來似乎清醒了許多,美目含情地看著他向他慢慢走去,“你到哪兒去了呢?當初為什么要不辭而別呢?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慢慢后退,但他身后是被他剛才那一下壓得爬不起來的東明饕餮,他想退都無路可退。
依然慢慢地向他接近:“其實我也想過了,你和那個人說一句話又怎么樣呢?沒關(guān)系嘛,我不需要打你,只要打就好了嘛。打你的時候我好心疼的。
“當然是……你重要……”東崇真想踢開身后的東明饕餮逃走算了。
東崇身后背對著他們的東明饕餮倒抽一口冷氣,渾身僵硬。平時別人總是忽略他的,為什么今天卻偏偏……
“他是誰?”
東崇把東明饕餮再往背后推一點,戒慎后退。
他甩下他,怒吼著向噴火飛撲過去。
周文當然不會傻傻地等他回來算帳,踉蹌著扔掉那雙該死的高跟鞋,他光著腳提起裙子,向劉杉和壁中帝主所在的地方跑去。
“劉杉!壁中帝主!我要離開這里!”他邊跑邊吼,“耒縣周族快走!”
看見穿著裙子狼狽跑來的他,壁中帝主微微勾了勾嘴唇:“我要看戲,這么精采的戲不看完怎么能走。”
“劉杉!你跟我走!”他又吼。
劉杉囁喏著,似乎有什么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
“好!你是一條船上的了!”他氣憤地說著,想從他們兩個之間穿過,卻被他們一人一邊架住了胳膊。
“不能走了喲?!北谥械壑魉坪踉诶湫?,又似乎很快樂。
“放開我!你這個多事的人!”周文一秒鐘都不想和這個看盡他丑態(tài)的女人多待。
“用你那雙瞎眼往門口看一眼怎么樣?陣法?”
是真的在幸災樂禍吧?周文這么告訴自己,卻忍不住往門口看了一眼。
他安靜了下來,再有人去看時發(fā)現(xiàn)他似乎已經(jīng)斷氣了。
羅天舞興奮不已地在她們身邊大獻殷勤,一會兒遞飲料,一會兒遞水果,偶爾說一些奇怪的話,能把美女們逗笑就是他們最卑微最幸福的愿望了。
不過可惜的是他們有四個人,而魔女??茖W院的美女卻只有三個,是真正的狼多肉少。為了給其中一個小魔女獻開普拉甜點的問題,羅天舞和蘇決銘開始了男人之間的戰(zhàn)爭。
“蘇決銘!你給我注意一點!開普拉是我要的!”
“哇啊啊啊!”
“你們都給我清醒一點!水凈化!”
嘩啦!
爭執(zhí)的幾人同樣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別人跑路的必經(jīng)路線上。只聽當一聲巨響以及幾聲慘叫之后……
扛著一個人的人把他們撞倒,從他們身上依次踩過。
噴火女郎跑來,從他們身上依次踩過。
一個白袍的男子跑來,從他們身上依次踩過。
……
幾人口吐白沫……
“為什么還不采取行動……”周文喃喃地說。
劉杉苦笑:“好像在等……”
“等?”
貝倫手指發(fā)一道方光向頭部而去。
路線被一個礙事的學生擋得微微一變,正巧躲過。方光砰地一聲打中了最前面逃命的東崇的后腦勺。東崇撲倒,他肩上的東明饕餮被他壓在了下面,險些斷氣。
貓女帶著她身上掛著的人向他們猛撲過去。貝倫往前猛然跳躍想伸手拽她的尾巴,卻由于差了一點而沒有成功。
可憐的四人組由于在魔女們面前顏面盡失而憤怒不已,帶著他們傷痕累累的身體向踩他們的罪魁禍首襲來:“你們好大的膽子!賠償!賠償!”
爆炸、乙巳火、黑洞、電光、妖力、星力混合,巨響和慘叫連連,已經(jīng)分不清誰是誰了。
“該出來了……該出來了……”周文念叨。
劉杉慘笑:“再不出來就真的要出人命了?!?p> 壁中帝主看他們一眼:“要不要賭賭看她們在幾秒鐘之后出現(xiàn)?”
周文一歪嘴,冷笑:“那還用賭嗎?星師九級。”
巨網(wǎng)中央被捆住的東西已經(jīng)完全沒了反應,似乎里面的人已經(jīng)完全昏過去了。
在巨網(wǎng)周圍放射狀散開落下,其中一人正想接近那網(wǎng),里面的“東西”忽然又開始死命扭動,嚇了一跳。
巨網(wǎng)又沒動靜了。
周和海深藍兩個人,將這場混亂的開始與結(jié)局看了個清清楚楚,卻一直不知躲在哪里看戲,都沒有出面,直到將混亂之首困住之后才慢慢地走了出來。
不知是誰先拍了一下手,然后所有的學生以及教員,包括周和海深藍兩位,全部鼓起掌來。
“多謝星異糾察組這幾天賓客、以及所有人帶來的聲,并且,”周用優(yōu)美的姿勢拍著手,微笑著說,“解除了今晚最大的麻煩,請最誠摯的心情表示感謝!”
沒錯,她們就是周讓那個神秘人請到這來保駕的星異糾察組。每年都有星異人員惹是生非,各地自然每年都有星異糾察組四處糾察。
每年的星異糾察組成員都不一樣,為了安全,糾察組必須在圣誕節(jié)前就在自己的管轄地區(qū)內(nèi)無聲無息地混入。所以有時候?qū)ふ壹m察組也是某些人的樂趣─當然不是這些被抓的人的樂趣。
今年這些少女就是拜特學院地區(qū)的糾察組。
原本這里應該是級別更低一點的糾察組來的,但是周知道今年比較不一樣,因此專門讓那人聘請了級別最高的糾察組─圣瑪利亞唱詩班的少女,到這里來執(zhí)行任務。
事實證明,她做對了。
女孩們拖著網(wǎng),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離開,留下滿屋子的狼藉與幸存者們。
十二點了,學院的鐘聲自動敲響,悠揚的鳴動在學院的每一個角落振蕩回響。
所有的人舉起酒杯,再次形成手臂的森林。
那么,被抓走的人到哪兒去了呢?
總第一百六十號,重型星能監(jiān)獄。
由于星能犯罪的特殊性,星能監(jiān)獄被分為輕型和重型兩種類型,這兩種類型又被分為十八個等級,以獄警和囚犯的能力高低為標準分類,與罪行輕重本身并無關(guān)系。
那九個搗亂的人一起被抓走的紀律維持人員已經(jīng)被釋放,因為騷動和他們沒關(guān)系。
剩下的東明饕餮和蘇決銘等四個人被關(guān)在輕型三級監(jiān)獄里反省。
監(jiān)獄就是監(jiān)獄,不管是為星能者準備的還是為普通人準備的都差不多。白色的墻壁,黑色石質(zhì)地板,厚厚的鐵門,還有和鐵門正相對的只夠一個人爬出去的鐵窗,靠墻的地方擺著幾張床,其他的一無所有。
當然星能監(jiān)獄和普通監(jiān)獄是不同的,尤其這里是重型監(jiān)獄??此埔粺o所有的墻壁和門窗上全部畫有隱形的符咒,普通的壁障便化做了強韌得可怕的銅墻鐵壁,就算以周文的技術(shù)再加上劉杉的能力,也絕對無法將之打碎。
“你就是為了那個死小孩才想和我分手對不對!你這個負心的家伙!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為什么要找那些理由騙我!難道我是那么不通情達理的人嗎!我好傷心!你居然這么看我─”
已經(jīng)絮叨很久了,從免費住進來開始就這么逼問,如果東崇是普通人的話,八成就真的死了。
正臥在窗戶下方享受月光的巨大白狼忍不住開口,“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應該是六十多年前跑到我那里說你被遺棄了,我才讓你當族長的吧?你認為那小孩有六十歲嗎?”
星能監(jiān)獄的隱形符咒有讓妖怪強行脫出人類形態(tài)而變回原形的能力,即使是愛爾蘭和貝倫也無法避免。
好像被噎住了一樣,半天沒有吱聲。其實不一定真的忘記了時間,但是心里的郁悶不發(fā)出來就不爽,簡單地說就是在用饕餮跟他撒潑出氣。
躺在地上作尸體狀的東崇始終都沒有開口說半句,因為他知道不管他怎么說,愛爾蘭都不會明白的。
當然更沒有變心過,那時候的他只是受不了任性,想靜想,這樣對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有好處。
但是他忘了貓的驕縱和傲氣,聽清楚他想說什么,就已經(jīng)撲了上來和他廝打,并且邊打邊哭說他敢分手就殺了他。他不得已,只得逃出家門。
逃出來后的他,短時間內(nèi)根本不敢回去,只有耐心地等著她消氣,可沒想到,等一個月后他悄悄回去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見了,他們同居的地方也被拆成了一片廢墟。
大概是真的吧?可是他沒有這個意思,干嘛一定要把事情搞成這樣?
這么多年以來他一直很想找她,也知道她大概在什么地方,但卻沒有抗衡的勇氣,只有一年一年地拖下來,直到現(xiàn)在。
無論說什么東崇都可以裝作沒有聽見,但是這一句他卻一定要解釋一下才行。
“你誤會了,我不是故意和他親密,只是……”
如果我不救他,他可就被你燒死了─這一句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山貓的鼻子里用力哼了一聲,把巨大而尖利的牙在離他臉很近的地方兇殘地亮了亮,他不由自主就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只是?只是什么!你過去沒有變心,可是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變心了對不對!”尖聲吼叫,“我猜得沒錯吧!雖然那時候沒有遇見他,可是你現(xiàn)在遇見了!你覺得他好是不是?不想和我復合了是不是?你這個負心的人!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
強悍的爪子在他的胸前猛抓猛擂,如果是“女人”的話,現(xiàn)在的情況可以被稱為“撒嬌”或者“發(fā)嗔”,可她現(xiàn)在是原形─山貓,這種行為根本無異于殘忍的兇殺。
東崇聽見自己的骨頭被她捶得卡卡作響的聲音,胸前的衣服也被扯得稀爛,眼看她似乎連他的腸子也要扒出來了。
貝倫伏在自己的前爪上,閉上眼睛垂下耳朵,裝作沒有聽見他的呼救。
“放開??!我的骨頭!呀!你要把我的內(nèi)臟也扒出來嗎!哇呀啊……”
門口傳來嘀嘀幾聲電子音,獄門卡一聲打開了。
“你們?nèi)齻€,有人來認領(lǐng)……”獄僚的話沒說完就噎了回去,和她身后的兩個人一起愣在那里。
門內(nèi),狼秉著非禮勿視的原則背對門口趴在那里,一個男人躺在地上,一只山貓趴在他身上,以他凌亂的衣物來說,怎么看都像是正在……
“……所以我提出申請要求把犯罪者分開關(guān)么,為什么總是駁回我……”獄僚身后,星能檢察官的面無表情地這么說。
“可是自從你提出輕度犯罪,也要接受監(jiān)獄禁閉的條款后,所有的監(jiān)獄都已經(jīng)人滿為患,”他身邊像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同樣面無表情地說:“如果再提出輕度犯罪也要分開,就沒地方了?!?p> 狼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毛,看向那個檢察官。
雪風聳肩,冷淡地一笑:“周問我借糾察隊的時候我還在想,為什么今年居然要級別最高的,原來是你們,難怪了?!?p> 山貓這才發(fā)現(xiàn)有其他人出現(xiàn),爪子微微松了一下,東崇拚命從她身下掙脫了出來,拉緊自己破得像被人非禮過的衣服,向他打招呼。
嚴肅地說,“您是輕型法官,以后請不要再涉足重型領(lǐng)域,否則就以越權(quán)罪告發(fā)您?!?p> 腦袋上冒出青筋,生硬地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了!”
東崇有些愕然,做朋友這么久,這還是他頭一次看見這個樣子。
先走吧,在這種地方敘舊可不是什么好主意?!?p> 他在前面先退了出去,剩下的人魚貫而出。
東崇跟在所有人身后慢慢走出牢獄,剛剛站在走廊中央,忽然聽到身后有輕輕的呼喚。
他回頭。
扶著門框站在門口的愛爾蘭變回了她成年女子的樣貌,長發(fā)曳地,艷美絕倫,更重要的是,她看著他的眼神中充滿了讓人心疼的幽怨。
很美,如果不是太過暴躁,能靜靜過一輩子也不錯。
“我并不是故意要欺負你,”泫然欲泣地說,“其實我只想知道,我只想知道我哪里做錯了?”
“是真的?!睎|崇冷靜地說,“我只是想讓咱們分開幾天冷靜一下而已,誰知道你就消失了?!毕Я?,之后再不見你的蹤
道道淚珠從她的臉上滑到脖子上,有的掉落地面,被摔得粉碎。
“那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為什么不說明白!讓我痛苦了六十年!六十年!”嚎啕大哭,“我明明那么愛你,卻每天都想要怎么抓住你,把你撕成碎片!我好矛盾好痛苦!你知不知道!”
又不是我的錯……好吧,是我的錯……
挫敗的東崇嘆了口氣,抱在懷里。
“一切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聲音更尖更高亢了。
已經(jīng)走到走廊盡頭的雪風和貝倫等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很有默契地靜靜離開。
被糾察隊逮捕關(guān)押的東崇、東明饕餮、才算完全地落下了帷幕……
嗯?還沒完?還少一個人?
真的嗎?不會吧?還少誰?
總第十一號,重型二級星能監(jiān)獄,特別監(jiān)禁間。
“??!我好歹也是族長!你們怎么能把我忘了!為什么救他們出去不救我!來人哪!我的特赦令在哪里!周!可愛的學們!我的拜特學院!”
位于教學陣法后方,只有三層陣法高,由于前面那座一百四十七層的超高陣法層,導致它終年不見陽光。
從外面看,它的設計風格和教學辦公陣法是差不多的,都屬于花崗巖建成的略帶古風建筑,不過里面看起來就比教學辦公陣法的年紀要大得多。
房梁居然是用原木制成的,似因受到長年煙熏而泛著油亮的黑色,墻壁和地板以竹篾編織而成,走在上面有種彈簧床的感覺。
圖書館的一陣法是電子閱覽室,用電腦與天地日月各大圖書館連接。
圖書館的占地面積不大,且電子閱覽室只有這一層,如果幾千名學生都想來的話,難保不將它擠破。
可怪就怪在這,從來沒人數(shù)清這有多少臺電腦,似乎不管來多少人它總是有空間,有人就猜測,說不定就算全族的人來都沒問題。
圖書館的二陣法和三陣法是傳統(tǒng)閱覽室,就是用紙張印刷的書籍閱覽。
其實在這個年代,看紙制圖書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但是所有的星能學族卻一直堅持著一個原則,那就是紙張所制的圖書絕對不能舍棄,因為電腦中的“字”是沒有活力的,而紙張上的“字”卻有。
所以在這個圖書館里還存有大量奇怪的書刊,不過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所有星能學族的圖書館都得有這樣的庫存。
奇怪的是,這里的面積是有限的,但是藏書卻似乎無窮無盡,不管誰想要看什么書,到這里找圖書管理員來要就是了。
就像廣告詞里說的那樣--只有你想不到,沒有耒縣周族做不到。
“小帥哥!”
甜膩膩的聲音響起,周文抱著手中的書習慣性地往旁邊一躲,讓那雙纖纖玉手摸了個空。
“真小氣?!彬}擾未遂的長嘆。
一身黑色吊帶背心加黑色迷,滿頭的黑長卷發(fā)披散在腦后,漂亮是很漂亮,但不知為何看起來卻相當?shù)挠憛挕?p> 每次他到第二層的圖書室來的時候,都會遇見這個人,作風開放得讓人頭疼,據(jù)說名字也叫不知道和宿舍管理員、族醫(yī)還有族長,有什么關(guān)系。
劉杉跟在周文身后走進來,把書換到右手,用左手很高興地和她打招呼:“你好,拜特?!?p> 是人都喜歡美人吧,無論男女。
轉(zhuǎn)到了一邊:“……太好欺負的沒意思?!?p> 劉杉打招呼的那只手僵在半空。
不過話說回來,總有些外表美麗的里面卻是惡魔,就算第一眼喜歡上了,她也能把你弄得不想再看她第二眼。
壁中帝主背著一只小挎包走進來,拜特又興奮了,揮著纖纖玉指向她打招呼:“可愛的冰山美女!你好?!?p> 壁中帝主用比周文更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你這副皮囊比之前的更難看?!?p> “……”這回輪到她的手放不下來了。
“壁中帝主,太沒口德會沒人要?!敝芪暮孟裼悬c幸災樂禍地回頭說。
“我說的是實話?!北谥械壑骱敛辉谝獾卣f。
拜特的身體忽然像球一樣脹了起來,轉(zhuǎn)眼間變成一個比劉杉更高,滿身肌肉又滿臉胡子的男人--依然穿著那身吊帶背心和超短裙。
“原來你喜歡這樣的?”他用變得異常粗啞的嗓音忸怩地問。那好像人妖一樣的聲線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壁中帝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答:“反正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都那么沒品味?!?p> “視覺暴力?!敝芪恼f了這么一句,頭也不回地走掉。
“的確是視覺暴力……”劉杉自語,立刻跟在周文的后面跑走。
壁中帝主聳肩,和他們一起往里面走去。
“討厭啦!壁中帝主!變成這個樣子,你居然都不多看我一眼……”
幾個無辜的學生踏入二陣法閱覽室,一眼看見穿超短裙的彪形大漢,齊聲慘叫:“變態(tài)呀!”轉(zhuǎn)眼便逃得無影無蹤。
“……真沒禮貌!”拜特一手托著下巴,扭動著龐大的身軀說。
一眼望去,這個圖書館和普通的圖書館沒什么區(qū)別--就是墻壁和地板和房梁稍微奇怪了點。
雖然沒有陽光,但是屋頂上密密平鋪的房梁間,有明亮而溫和的光線散射下來,房間內(nèi)的采光沒有任何問題。
直到現(xiàn)在為止,周文都很懷疑那些光線從何而來,因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工的光線,而更像是真正的陽光??墒怯捎诜苛洪g的縫隙不太大,而那些光線看久了又會流淚,所以他還是沒搞清楚那些光線的來源。
這個圖書館沒有讓學生坐下來閱讀的地方,十幾排書架整整齊齊地占滿了整個陣法層,學生們要看書只有站著或帶回宿舍去--當然有本事自己弄出個椅子的話,也不會有人反對。
周文走到鬼怪分區(qū)的其中一排書架旁,將手中幾本從那里拿出的書放回去。
“我是周文,三月二十一號在這里借閱的書籍已經(jīng)歸還。”
書架上隱隱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嘴巴,周文書籍已經(jīng)歸還,確認完畢。”
周文轉(zhuǎn)過身,劉杉和壁中帝主的書也已經(jīng)放回原處,劉杉又在另外的書架上尋找自己合意的書刊,壁中帝主卻合上自己的背包,看來馬上準備離開了。
“壁中帝主?”周文有些奇怪地問:“剛才你不是說要在這里借些書回去看?怎么這么快就要回去了?”
“感覺不好?!北谥械壑骰卮稹?p> “什么感覺不好?”
壁中帝主用手指在周圍一繞:“全部?!?p> “你以前不是沒有不好的感覺?”
“現(xiàn)在有?!笨匆膊豢此谎?,轉(zhuǎn)身,離去。幾乎曳地的白色長裙,讓單薄瘦長的身體看起來像是飄走一樣。
周文收回眼神,發(fā)現(xiàn)劉杉正看著他笑。
“你笑什么?”他皺眉。劉杉的笑看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總覺得怪怪的。
“雖然被稱為壁中帝主’,不過終究還是個人,是吧?”劉杉說。
“……你想說什么?”
“如果當做朋友的話,會很辛苦哪。”
周文沉默,一會兒,伸出食指指著他:“再敢胡說,我拆了你的骨頭!”
劉杉向后退了一步:“開……開個玩笑而已,別那么認真……”
一轉(zhuǎn)身,險些與身后的大叫一聲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梳著短短的學生頭,身穿一長及腳踝的蕾絲長裙,飄浮在半空中。
以劉杉那種海拔,普通的女孩要和他臉對臉也不太容易,所以當然只有飄浮在半空才有可能。
長得很漂亮,臉上也沒有血痕或少什么器官,不過任誰一回頭就發(fā)現(xiàn)自己和某人臉貼臉,都會嚇一跳的。
周文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風涼話:“這么符合你的要求,你怎么不接受?”
“……我還不想死。”劉杉憋得臉色通紅。
“算你那兩只眼睛還有點用處。”周文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出一個劍訣,指向那個魂魄,“何處來何處去,叱!”
女孩閉上眼睛,身形忽然變得很長,在空中化作月牙般長長的模樣,哧溜一聲消失在他們對面分區(qū)的書架上。
劉杉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還是有點緊張:“那是什么?”
“書的星魂?!敝芪闹钢鴮γ娣謪^(qū)上懸吊的牌子說:“剛才說三個字,我就在猜大概是那個區(qū)的吧?!?p> 果然,那個牌子上寫著很大的三個字。
“每一本書都有自己的星魂,正因為如此,星能學族才不提倡使用電子類書籍?!敝芪恼f著,一轉(zhuǎn)身,和身后一個有著熱切眼神的老人魂魄對了個臉對臉。
“先生,”老人用很虔誠的目光看著他說:“你知道麥加怎么走嗎?我要去麥加朝圣,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找不到路了。”
周文臉色有點不好:“今天真是見鬼,怎么又一個……”
老人好像聽不到他的話一樣,虔誠地繼續(xù)重復:“先生,你知道麥加怎么走嗎?我要去麥加朝圣……”
“要找麥加也得先回你家去?!敝芪囊恢浮笆フ邆髌鎱^(qū)”,老人的魂魄嗖地一聲消失在書海當中。
“奇怪?”劉杉說:“我以前好像還沒見過書的魂魄,怎么今天一見就是兩個?”
周文想了想,壁中帝主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雖然對周文的這種臨時起意非常難以理解,但是劉杉還是選擇老老實實跟他走--相信周文是一回事,但是更多的是怕周文發(fā)飆。
兩人迅速地向門口移動。
然而不知為何,剛才進來的時候明明沒有任何阻礙,可是現(xiàn)在想出去時,腳下竹篾織就的地板卻忽然變得柔軟出奇,每一腳踩上去都踏出一個深深的凹痕,無論是抬腳還是落腳,都必須要用很大的力氣才可以。
他們盡量加快步伐,本來鬼怪分區(qū)離門口并不太遠,再慢也該是走幾步就會到,可是他們足足走了十分鐘后,卻依然在鬼怪分區(qū)的范圍里,好像那十分鐘里一步也沒有前進過一樣。
周文停下腳步,也阻止劉杉前進的步伐,轉(zhuǎn)頭看看周圍。來此借閱書籍的學生有的走來走去,有的站在某個書架旁抱著書看得入迷。似乎沒人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難道只是他的錯覺嗎?
周文試探著往后退了一步。
嗯,以書架的相對位置來看,他應該是后退了。他又向前一步……
不,書架的相對位置沒有太大改變,幾乎只有一丁點。
他再看看周圍的學生,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所有走來走去的都是往里走的,往外走的學生似乎--除了他和劉杉之外--一個都沒有。
“又被關(guān)進哪個結(jié)界了嗎?”劉杉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苦惱地說。
“如果被我發(fā)現(xiàn)又是哪個無聊的家伙……”周文有些惱怒地用力一敲身邊的書架,書架發(fā)出很大的“彭”一聲。
如果周文知道自己那一拳下去會產(chǎn)生什么后果的話,他大概是寧死也不會去敲的。畢竟他身邊還帶著一個出氣筒(劉杉)。但是他敲了,而且在憤怒中用了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多余力氣。
隨著那“彭”的一聲,無數(shù)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都從那個書架上影影幢幢地飛了出來,在圖書館里四處亂撞。它們無論撞到哪個書架上,都會從里面飛出一堆見過或沒見過的奇怪東西,飛出來的那些東西又四處飛撞別的書架,撞出更多怪物……
不一會兒,整個圖書館里都充斥了各種奇形怪狀的書籍魂星,剛才還算安靜的館內(nèi)變得比菜市場更加嘈雜。
“我的頭呀我的頭呀我的頭呀……”一個沒頭的騎士抱著自己的頭盔(也許是頭),騎在馬背上跑來跑去。
“統(tǒng)治天地日月!哇呀呀呀呀呀呀呀--”一個半人多高,像洋蔥頭一樣的東西領(lǐng)著無數(shù)小洋蔥頭橫沖直撞。
“跑了,你們誰見過?跟人跑了,你們誰見過?……”形銷骨立的男人抓住身邊一個豬頭的怪物,嚎啕大哭。
“啊,我是天邊的一朵小花……”體重大概有兩百人,拿著詩稿深情地念道。
“我說了我討厭死人我討厭死人我討厭死人……”只剩下一顆腦袋外加一根長脊梁骨的鬼在空中盤旋。
諸如此類。
學生們盯著這少見的情景,大張著嘴巴一時忘記該如何反應。周文還僵持著自己敲擊書架的動作,額頭上一片細密的冷汗。
“這些……是什么……?”劉杉顫抖著問。
多么壯觀的鬼怪大游行……幾乎所有人都確信,自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看到如此盛大的情景了。
“書魂……全部跑出來了……”周文顫抖著回答。
他手邊的書柜抖動了幾下,在他還書時只是一個模糊嘴巴的生物,嗖地一聲竄起了長長的脖子--脖子頂端沒有頭,只有一個巨大的嘴巴。
它擰了個圈,轉(zhuǎn)向周文破口大罵:“你白癡嗎!居然敢在這么不穩(wěn)定的日子里打我!現(xiàn)在鬧出這么大禍,讓我怎么收場!我的秩序啊!百年來的秩序??!就被你破壞了!你這個瘟神!掃把星!去死吧!去死!”
那張嘴聲嘶力竭地吼著,口水四處亂噴。一個圓圓的東西飛過來,咚地一聲砸到那張嘴巴上,嘴巴好像愣了一下,啪嗒一聲從脖子上掉下來落在地板上,似乎昏過去了。圓圓的東西彈跳起來,落在劉杉手中。
“這是什……”
劉杉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個無頭騎士從他身邊一掠而過,把那圓圓的東西搶走了。
“我的頭我的頭我的頭我的頭我的頭……”
劉杉僵硬。
劉杉用恐怖的聲音大聲慘叫。
“哦,好有活力哦。”吊帶背心加超短裙的彪形大漢單手搭涼棚,看著滿圖書館的熱鬧情景欣喜地說。
“……你不讓我走,就是為了讓我看這種場景?”應該早已經(jīng)走了的壁中帝主站在他身邊,表情很難看地說。
“咦?你不喜歡嗎?我可是期待這一天期待了好久好久哦?!贝鬂h扭動著熊腰羞澀地說。
壁中帝主的臉色變得比平時更青了:“既然這么難得,你還是自己欣賞吧,我走了?!?p> “哎哎!我的壁中帝主小冰糖!不要走?。?p> 壁中帝主的身影毅然決然地消失在陣法梯下,她已經(jīng)決定了,至少這個學期,死也不會再來這里。
“討厭啦,不會欣賞?!贝鬂h自以為優(yōu)雅地托著滿是絡腮胡子的腮幫子,看那大亂的情景,嘆息了一聲,“為什么天才總是這么寂寞呢!”
如此規(guī)模的群魔亂舞的確是很少見的情景,如果不是自己造成的話,周文一定會拍下來當做資料好好儲藏……
“怎么辦……要丟下這堆爛攤子逃走嗎?”劉杉的嗓子因為無頭騎士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變得嘶啞,說話的聲音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問題是耒縣周族出不去?!敝芪哪樕F青地說。
這些魂星大部分都沒有實體,只是一個個虛幻的影子在飛來飛去,不時穿過大家的身體。如果是普通人恐怕不會有太大感覺,可是在這的學生全都是星感達到一定程度的,被這么多魂星在身體里穿來穿去的感覺實在很惡心,有些學生已經(jīng)準備逃走了。
然而很可惜,今天似乎沒有一個人能出去。
周文冷眼旁觀許久,發(fā)現(xiàn)周圍所有面向門口的學生都和他們一樣,不管邁開多大的步伐都沒有用,一雙腿就像空轉(zhuǎn)的車輪,無法到達目的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耒縣周族被封了嗎???”
“救命??!管理員--”
“我討厭這種地方啦!”
“我要回家!”
“媽媽!”
看來崩潰的人不在少數(shù)。
總在劉杉周圍飄來飄去。真想對天狂吼幾聲--他脆弱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無法再接受更大的打擊了。
周文彈開一個腸子肚子都流在外面的屠夫,一轉(zhuǎn)身靠在書柜上,臉吊得很長地說道:“有句很有名的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什么?”
“‘生活就像是一場強奸,如果不能抵抗的話就閉上眼睛享受吧’,既然反抗和不反抗的結(jié)果都一樣,那還不如好好欣賞一下這種奇景,回去以后跟別人吹牛?!?p> “……”劉杉還從來沒見過周文這種反應,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也就說明他已經(jīng)氣得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不過他說得也對,如此奇景百年難見,反正走又走不了,還不如好好享受看看。
劉杉的腦袋左右看看,當他避開那些肚破腸流的惡心鬼怪,發(fā)現(xiàn)圣籍典雪區(qū)時,忽然忘記自己剛才的恐懼,興奮地高聲叫了起來:“?。∮^音菩薩!我看見觀音菩薩和圣母瑪利亞在聊天!厲凡!真的是超級少見的情景啊!那個帝釋天和獅身人面好像是實體!我去請他們簽名--”
周文:“……”
雖然說適應得快是好事,但是你也未免太快了……
大概是被周文情緒的低氣壓影響,他和劉杉身邊大部分都是虛體的影子,實體的魂星很少過來。而在圖書館的最里面,卻有可憐的四個人被大量實體魂星壓得喘不過氣來。
“呀呀呀呀--我說了我不算命啊!不要老追我不放!我詛咒你?。 ?p> 羅天舞死命推拒著趴在他身上、要給他算命的瞎老頭,那老頭帶的招魂幡(算卦)已經(jīng)快把他的魂招走了。
“去死吧!次元洞次元洞次元洞!哇!為什么沒有效果!!”
滿天地日月放次元洞卻沒對半個魂星起作用,反而被追得抱頭鼠竄的蘇決銘,他還不知道這些書的星魂和普通生物的星魂是不一樣的。
“水凈化??!為什么一個也凈化不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差抱著書架哭的周文,同樣不明白書的魂星只能封印卻是不能凈化的。
與他們不同,公冶就冷靜多了。
“嗚嗚嗚我好沒用……嗚嗚嗚我不想活了……嗚嗚嗚這世道真艱難……”
抱著一堆符咒縮在角落哭的公冶,身邊圍繞了大批憂郁的魂星,正被它們引導著考慮選擇哪條自殺的路比較好。
劉杉得到了一干神仙的簽名,抱著自己的筆記本興奮不已。
“呵呵……這個要是給我以前那些朋友看到的話,他們一定很羨慕!我媽是虔誠的佛教徒,一定會喜歡簽名……對了,我不認識梵文啊,得找個人翻譯……”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室友的話,周文真是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可惜并非如此……所以他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他一句:“劉杉……我好像告訴過你了,他們只是書籍的魂星,不是真的……”
“沒關(guān)系!只要是我親眼看著他們簽的就可以!”
“……”劉杉,有時候的確比較強韌。
奇幻區(qū)的龍神越過自己區(qū)域的范圍,在言情區(qū)盤踞了下來,怒吼著把周圍礙事的人全部趕走。
那里只有一群談戀愛的年輕男女,誰能抵擋它的力量?不過戀愛果然是最有力的,愛情男女們邊喊邊用掃把之類的東西,猛打龍神的腦袋和屁股,大有不把它趕走誓不罷休的氣勢。
可惜,如果他們不喊那句口號就沒事了。
“奇幻的!滾出去!奇幻的!滾出去……”
這不是找茬么?
龍神尾巴一掃,身軀沖天而起,龍口大張,吼道:“哇!我被言情區(qū)的打了!奇幻的兄弟們!救命啊!”
奇幻區(qū)一呼百應,這位魔王、那位魔神還有勇士、劍士、魔法士,統(tǒng)統(tǒng)揭竿而起,逮住身邊非奇幻區(qū)的就是一頓揍,可惜言情區(qū)離得稍微遠了點,言情區(qū)的人沒被打倒多少,最近的歷史區(qū)孔子、秦始皇、李世民之類卻當了替罪羔羊。
“如此下去,國將不國--來人呀!救命??!打劫?。 币粋€老兒被打得鼻青臉腫地大聲呼吁。
“天馬流星錘--”揮舞著三節(jié)棍,不知是何年代的青少年帶著兄弟星師二級人大肆打砸。
“朕乃始皇帝!爾等居然敢以下犯上!朕車裂了你!”穿著黃袍的某皇帝捂著自己被打出血的腦袋怒吼。
“魔王的權(quán)威是不容懷疑的!”原本老老實實聽魔王演講的魔王大軍,開始了清剿行動,往民間傳說區(qū)前進。
“是錯覺?我總覺得這會兒比剛才更亂了。”周文看著周圍的混亂,疑惑地說。
“是嗎?”劉杉漫不經(jīng)心地說。他現(xiàn)在沒時間管那個,只是找那位神出鬼沒的孫悟空簽字就夠讓他忙的了,等會兒他還要計畫找找魯智深和林沖……
不知為何,混戰(zhàn)從兩個區(qū)變成了三個區(qū),然后以驚人的速度擴散開來,剛才只是各位魂星的喃喃自語,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各區(qū)間連原因都混淆的聯(lián)營大混戰(zhàn),除了圣籍典雪區(qū)的神佛外,所有的書籍魂星都加入了戰(zhàn)爭。
魂星們都去打架了,羅天舞等四人終于擺脫最痛苦的折磨,然而這還不是最后,魔王及其部下的鐵蹄,一刻不停地在他們腦袋頂上踩過來踩過去,雖然是虛幻體,也讓人很不舒服。
可是四人也和周文他們一樣,只能往圖書館的內(nèi)部而不能往外部走,他們四個人一起擠在書架角落里,乞求老天快快開眼把這群瘟神弄走,讓他們安全回宿舍、去晦氣……
而周文和劉杉這邊……
“夠了!劉杉!你還要找誰簽字!”
葛朗臺在那里,我看見了……”
“劉杉我忍無可忍了--”
兩個人邊吵架--其實只是一個人吵,另外一個人在(無意間)
周文轉(zhuǎn)過頭,穿過一群或?qū)嶓w或虛幻的影子,看見了縮在角落里的四個人。
“……你們四個鉆在這里干什么?”
“天發(fā)誓,今天是來看書的!”蘇決銘哭喪著臉說:“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進來之后就一直出不去……”
羅天舞道:“如果只是這樣還好,看看公冶這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