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山在廣陵城西不到三十里,山中有數口深達地層的泉眼涌出,泉水日夜不息地從地縫中淅出涓涓滴滴匯成細小的清流,或從亂石叢中穿過,或從山崖上跌落,或曲曲彎彎流淌在雜草和荊棘叢生的坎坷山巖之間,此山之景獨有一番景致。
而江逸卻沒有這樣的閑情雅致,他拉上顧云坤一路縱馬跑到了山腳下,望著通往山上的青石臺階一刻不停地大踏步往上爬,一口氣爬了四百多階后已經有些累了,往上瞅了瞅這到山頂至少還有六七百多階呢咬著又走了一百多階實在有點走不動了,便駐足小歇一會兒。
馬不停滴過來又馬不停滴的爬了五百多階,顧云坤也是累的夠嗆,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與這二人狼狽不堪的樣子不同,那黑衣護衛(wèi)腳下如踩著流云一般微微一點地身子就輕飄飄的往上竄,爬到這里愣是連一滴汗也沒出,江逸看在眼里心中也是直呼大白天見到鬼了。
休息了一盞茶的時間后江逸提起勁兒繼續(xù)往上爬,爬了一會兒看著面前那一飄一竄的黑衣護衛(wèi)不由得笑道:“你怎么就跟長了一對兔子腿一樣!”
黑衣護衛(wèi)回頭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江逸瞬間覺得寒意襲來趕緊收住了口。
又過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江逸幾人終于爬上了山頂,準確來說是他和顧云坤,那黑衣護衛(wèi)由于不耐煩聽江逸說話早早就上來等了他們老半天。
泉山的山頭不算高聳相反還留出一大片比較平坦的空地早已經被歷代先輩踏足鋪設了數條石板路通往崖壁、泉眼和道觀。
江逸也不確定先去哪里找他們,就倚著順序找吧,先去最近處的道觀,這泉山本來是沒有道觀的,十八年前裴元直在此地任知府時邀一名道友登上這泉山,這名道友觀此地三眼清泉終年不寒,東靠廣陵聚人杰之勢,西依瀾庭海天一色,實乃藏風聚水的風水寶地便建議裴知府撥款在這山頂上建了一處道觀,名曰:玄清觀!
來到這玄清觀前便看到觀口處幾張熟悉的面孔,“喂!老譚!”江逸沖著一名穿著藍衣公服的男子喊道。
那男子循著聲音看過來,也是一臉的驚喜,“江公子怎么也跑到這里來了?”笑呵呵地迎了過來,轉頭又看到顧云坤,忙行禮道:“呀!少爺怎么也過來了!”
顧云坤一臉煩色,“我爹呢,他們在里面么?”
老譚笑著回道:“知府大人在里面和秋道長談話呢。”
“那顧丫..顧小姐也在里面么?”江逸急著問他想知道的事。
老譚有些猶豫,“額...顧小姐..她和鳳華過來的韓都尉去崖壁處觀景了?!?p> “唉!”江逸氣嘆一聲轉身便往崖壁方向去了。
顧云坤也是有樣學樣的嘆了口氣跟著過去了,這倒把老譚撂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上次承了江逸人情升任了捕頭,本想著好好感謝一番呢。
從道觀處去往崖壁也并不遠,不過這并不遠的路還是讓江逸趕的心中頗為不安,泉山山頭雖不算陡峭,但是山的西面卻有一處像是被某個神仙一斧子切下來呈現筆直垂落的崖壁,站在崖壁山端便可以俯看不遠處大半個瀾庭湖,觀之云霧繚繞水天共長景色十分的優(yōu)美。
江逸上來后果然看到那崖端石亭處立著兩名年輕男女,男子五官俊美女子清麗絕俗,果然是韓棟和顧云裳,這兩人還聊有興致的指點山澗景物不時還能傳來笑聲。
哼!這顧丫頭果然不經世事,這么容易就被這人面獸心的無恥混蛋給取悅了!
江逸整肅衣冠氣定神閑的踏步走來,“韓公子好好地大老遠從鳳華跑過來真是好雅興??!”
韓棟一怔,回過頭來看見是江逸,還不及開口便聽到旁邊顧云裳頗有不悅的道:“你怎么跑過來了?”
江逸看她面色似乎還有幾分責備自己唐突闖來打攪她們二人雅興的意思,心里真是一把火往喉嚨口燒。
他一把怒氣還未出口那韓棟倒是擺出一臉親和的笑容,“江兄既然來了何不一起觀景如何。”
觀景就觀景,你一個武夫能觀出個什么門道。
江逸心中冷笑的走上前來,韓棟還有意給他騰出一個好位置來指著前方的瀾庭湖,“江兄生在廣陵,對這瀾庭湖想必多有見解吧?!?p> 江逸早猜得到此人別有用心,“瀾庭湖東西六百余里南北三百余里夏季多水可再延五十余里,北有雷州山巒阻隔寒氣四季綠如碧玉波平如鏡,素有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的美譽?!?p> “好!好!甚妙,江兄果然是文人雅士見解獨到?!表n棟撫掌笑著。
顧云裳道:“他說的這些都是人人皆知的事倒也不是什么獨到見解?!?p> 你!江逸心中氣急了。
顧云裳款款而言,“瀾庭湖之所以四季不寒乃是東西長而南北窄且地勢低洼所致,柏夷山脈橫貫二州側俯而臥確實阻住北方寒流,但是若到隆冬之際寒潮大漲時西側寒氣便可順繞至并州下峪口倒灌入鄱州北境,寒流途徑當陽山又被一割為二一股去往臨陽北一股便會來到這里,如此去之又分威厲銳減,瀾庭南北狹長水量充裕加上地勢內凹匯聚四周暖流,即便寒流掠過也無大礙!”
“妙極!妙極!顧小姐所見果然更有獨到之處!”韓棟豎起大拇指滿面欣喜的夸贊著。
這個傻丫頭這個時候和我較什么勁,這些道理我能不知道么,我剛才也就隨便敷衍他幾句而已,江逸真是快壓不住內心的怒火了,自己大老遠跑過來不是來受氣的。
一旁的顧云坤聽得云里霧里的而那黑衣護衛(wèi)眺望天色遠遠地站著,似乎覺得這一幫人甚是無聊。
“江兄可還有更獨到的見解?”韓棟仍是意猶未盡。
我見解你老母,江逸心中惡罵臉上卻是笑道:“我先前已言之,而顧小姐所言更妙,不知韓公子有何高見??!”
韓棟背負雙手看著前方的湖面一副故作沉吟的樣子,然后目光凌厲手若揮鞭一指,“黃沙百萬穿金甲,投鞭亦可斷山湖!”
顧云裳面露驚色,不由得被眼前這個意氣風發(fā)的男子深深地吸引。
她的神色也被江逸察覺到了,心中暗覺不妙。
“說的好!”顧云坤拍手大贊,之前那些云里霧里不明所以的話他是半點聽不懂也聽不進去,韓棟這充滿魄力的一句話就使他內心大震,不由得心生敬佩之意。
江逸眉頭緊皺,這韓棟東拐西繞讓你講湖你講填湖,這些武人就喜歡濫用殺伐之氣恨不得這天下不太平一日。
“哼!”一個清冷高寒的聲音透過山風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耳中,江逸看去竟是那遠遠矗立的黑衣護衛(wèi)。
他依舊叉手而立俯瞰遠方,背負烏鞘雙劍黑衫云發(fā)隨風飄展道不盡的出塵之氣。
韓棟的目光忽然透出一股戾氣,不過轉瞬又恢復平靜。
大晉崇尚儒學和道家,顧世卿便帶著大家一起請神明拜三清,稍作停留后和秋道長寒暄作別。
來到山腳下后遠處飛騰起一片煙塵,伴隨著嘶鳴聲一隊騎兵頃刻間已經沖到眼前,領先的一名將領急勒馬韁那青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在黃塵中剎住鐵蹄,將領翻身下來上前一拜,“稟報都尉,一切已準備妥當!”
江逸看了看這一隊人馬足有三百余騎,身后遠處黃煙滾滾似乎仍藏著無數軍馬,這家伙帶這么多兵過來作甚。
韓棟微微點頭,回身向顧世卿笑道:“此間還有些事務需要處理,就不多擾知府大人了。”
顧世卿拱手作禮,“將軍既有軍務在身,還請自便?!?p> 韓棟回禮后帶著溫暖的笑容對顧云裳道:“青染,等我忙完這些事務后你可務必賞光到鳳華一游哦。”
青染是顧云裳的表字,一般非親近之人是不可隨意呼喚的,韓棟直呼字名顯然已表明關系甚為親切,江逸心中暗罵他不要臉。
顧云裳含笑答禮。
“江公子—來日方長啊?!睅е唤z狡黠的目光瞥了一眼江逸后隨這一隊騎兵策馬而去。
顧世卿望著遠遠蕩起的黃塵面容嚴肅了起來,“以后不準再接近此人!”他這句話是對著顧云裳說的。
顧云裳一怔,十分的不理解,“為什么!”
“此人言行多露驕茫絕非正士?!鳖櫴狼湟琅f一臉肅容且態(tài)度堅決顯然是不給女兒商量的余地。
顧云裳心中氣惱,想來又是江逸在父親面前搗鬼所致,狠狠地瞪了江逸一眼忿忿而去。
這一下搞得江逸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實在沒想到顧知府竟然能幫上忙來,不由得眼含感激的看向顧知府,此時顧世卿也正帶著笑意的看向自己,兩人四目相對都是不自覺得點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