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羽林營右將軍秦沖誤殺村婦馮氏一案再次在京兆府開審。這次依舊是不公開的審理,但因為此事早已在京城里傳開,京兆府被圍得水泄不通。蕭懷從來都是公平斷案,府衙大堂的門形同虛設(shè)。圍觀的百姓一擁一擠,那門也就廢了。像上官辰昱、祝合德、柳西坡這些不要臉的,竟然都擠到了離公堂最近的柵欄邊,踮著腳尖豎著耳朵窺探里面的動靜。
朝堂中人有哪個是不在意這事的,雖不像上官辰昱等這么露骨,但也都派了家中的親信過來聽審。就算是與自己無關(guān),那也要掌握這京城里的風向才是。
秦沖有官身,與蕭懷、張治海官階相近,為表重視,蜀帝又命吏部尚書周柞櫟在旁聽審,蕭懷和張治海仍是主審。
辰時中,準時開審。師爺將前面的案情大致說了一遍,張治海道:“秦將軍,如今對方是兩名人證,你只有一面之詞。今日你若還不能提供證據(jù)證明你的說法,本官與蕭大人就要將你定罪,你可還有話說?”
秦沖沉默著,緊緊咬著嘴唇似乎在下一個極難定的決心。這時公堂外不知是誰說:“既然不認,就該用刑?!边@聲音不大,在場眾人卻都聽得見。公堂外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就該用刑!”
“用刑?人家是官身,比堂上坐的老大人官階都高,誰敢對他用刑?”
“說什么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小小一個將軍,殺個村婦不過就和踩死只螞蟻一般?!?p> “小小一個將軍?人家是相爺府的嫡孫,太子的伴讀,誰敢動他!”
......
聲音嘈雜起來,圍觀的百姓越吵聲音越大。張治海一拍驚堂木,“肅靜!公堂之上不得喧嘩?!眱膳匝靡邸巴洹甭曧?,公堂外漸漸安靜下來。
張治海低聲對蕭懷說:“蕭大人,事到如今,確實應(yīng)該用刑?!笔拺腰c點頭,對階下衙役道:“被告秦沖拒不認罪,來人,杖刑二十殺威!”
自有行刑的衙役搬來條凳,秦沖仍是一言不發(fā),自己趴到條凳上。兩個衙役一左一右開始行刑,另有一個衙役高聲數(shù)數(shù)。
京兆府的衙役都是蕭懷教管出來的,用起刑來根本不管你是達官貴人還是市井小民。杖棍擊打肉體的聲音傳到公堂外圍觀百姓的耳朵里,堵住了他們的嘴,也平了他們不忿之心。二十棍打完,饒是秦沖自幼習武,身體強健,腰背上仍是被打得血紅一片,爬起來時也不免打晃。
蕭懷問:“秦將軍,你認不認罪?若是不認,還可再領(lǐng)二十杖刑?!?p> 這時,秦家的老管家在柵欄邊喊道:“蕭大人,莫用刑!莫用刑!我家有證人,有證人!”
張治海仿佛看見了救命稻草,立刻吩咐門口皂吏,“快放老管家進來!”
老管家急忙忙走進來,身后跟著個身材不高的女子。那女子做尋常村婦打扮,低頭跟著老管家,間或用眼睛瞄一瞄周圍,怯生生很害羞的樣子。
老管家給堂上的三位大人行禮,那女子便也跟著磕頭。畢竟是相府的老管家,年事又高,蕭懷怎么都要給些面子,趕忙免禮讓師爺給他搬椅子。老管家婉拒了,只站在一邊,那女子卻還跪著,低頭一聲不吭。
蕭懷問:“老人家,你說的證人可是身邊這個女子?”
老管家比前兩日秦沖初犯案時明顯憔悴了許多,面目都有些浮腫,讓人一看便知案發(fā)這些日子以來肯定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寢,四處奔走求告?,F(xiàn)在終于找到了這個證人,老人臉上卻還是看不出一絲放松,仍是十分焦慮的模樣。
老管家道:“回大人,正是此女。這位姑娘便是與我家小少爺相好并在圍場私......私會的,她如今活生生在此,幾時被我家小少爺殺了?”
老管家話一出,公堂上再次騷動起來。馮老漢立刻搶白道:“你胡說!我女兒才是秦沖的相好,你們不知從哪兒拉來的證人,簡直胡說八道!”
張治海拍響驚堂木,等公堂上恢復安靜了,問堂下女子:“堂下女子,報上名來!”
那女子怯生生的,被問到時身子抖了下,聲音低的和蚊子差不多,“回大人,小女子母家姓周,是保定府人士,家中世代耕田為生,住在圍場邊的周村?!?p> 張治海道:“你看看堂上這個男子,你可認識他?”
周家女小心翼翼的偏了偏頭,很快又回正了,“認得,他......他是我男人,叫子玉......”
張治海點點頭,又問秦沖:“秦將軍,你可認識這位周姑娘?”
秦沖目不斜視,牙關(guān)咬得緊緊的,額頭上都有青筋爆出。公堂上靜的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在等著秦沖的答案。柵欄外看熱鬧的柳西坡比他還急,攥著拳頭嘴里磨叨著:“說認識,說認識啊!”上官辰昱用扇子打了他一下,“小點聲!”
沉默了好一陣,老管家咬牙道:“回大人,我家小少爺不愿毀了周姑娘清白,才猶豫不決不敢承認。我家老爺說了,周姑娘以后就是我秦家的人,我家定會給她一個名分?!崩瞎芗覐男浯刑统鲆环浇z帕遞給身邊的皂吏,“大人,這是周姑娘與我家少爺定情之物,大人盡管驗看?!?p> 張治海心中暗樂,心道:“不怕你秦沖不認,有證物就成了!”高興不過一瞬,堂下那馮老漢突然大喊道:“青天大老爺,我有證物,也有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