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營所在的安河鎮(zhèn)位于青、惠、徽三郡交界,出總兵府不過兩頓飯的功夫就進了惠州境,離發(fā)生民亂的元合鎮(zhèn)還有將近一天的路程。許淮心思細密,早就做好了計劃,中午從徽州營出發(fā),走上小一半的路程,第二天不到天黑就可以到元合鎮(zhèn)投棧。
惠州的民亂已持續(xù)了近一個月的時間,知府李遠民早就搬到了元合鎮(zhèn)駐扎。初初聽到李遠民這個名字,冷月覺得好笑。遠民遠民,自是要離百姓遠遠的了??善s上這惠州的民亂,李遠民被馮源道的民團圍在鎮(zhèn)公所里整整三天才被府兵解救出來。聽說一行十個人吃喝拉撒都在鎮(zhèn)公所的堂屋里,被救出來時李知府都是糞尿味的。知府大人一介文官,手無縛雞之力。許淮在聽方旋之說他被救后簡單修整竟又帶著二十個普通衙役跑到元合鎮(zhèn)的外圍鎮(zhèn)守時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一介書生竟有這樣的魄力和膽量,真是令他肅然起敬,迫不及待的想要趕到元合鎮(zhèn)與他結識。
冷月看的出,祁昭逸對這位李大人也很有興趣,很有些想做識馬伯樂的意思。她也覺得他是個妙人,想要看看他是何來如此大的勇氣憑二十個嘍啰去圍守元合鎮(zhèn)的。
雖然同在南地,惠州的風土就與徽州有很大不同了。進入惠州境,明顯的農田減少了許多,道路兩旁是大片的桑林,看來確如方旋之所說的,惠州已經(jīng)將養(yǎng)蠶抽絲做綢當成了主業(yè)。為了方便行事,祁昭逸一行一路低調行事,眾人都未著官服,馬車上也沒有任何欽差的標識。
進入惠州境以后,許淮明顯緊張起來。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冷月對這位許大人也算有了解。他不似那類朝廷肱骨每日里正襟危坐的,反倒是個碎嘴的。自從祁昭逸變“聰明”以后,許淮每天事無巨細的總喜歡跟他嘮叨。可現(xiàn)如今他獨個窩在自己的馬車里不知盤算些什么,冷月知道他是緊張了。同樣如臨大敵的還有林老勇和血種劉王兩位大人,將他們乘坐的馬車圍的如鐵桶一般,并且不再允許他們騎馬。
南方的氣候雖然溫暖,但到了冬季卻是濕冷難耐。祁昭逸還帶著個體弱多病的帽子,馬車里籠著炭盆,倒是溫暖干燥。冷月窩在馬車一角,這個時候就算劉大人逼她出去騎馬她也是不會動彈的。祁昭逸坐在另一邊,一直從車窗棉簾的縫隙里看道路兩邊的景色。他自幼長在深宮,雖然見慣了后宮里的勾心斗角,但那些婦人間的陰損手段終究是與官場事不同的。祁昭逸這些年裝傻充愣,雖有林燁一直在旁教導,但因為自身環(huán)境限制,他并沒有機會接觸朝政。胸中縱有萬千計謀,但第一次面對如此情境,恐怕會用不得法。
冷月知他心中忐忑,可凡事總有第一次,他既然有欲成大事的心,那必然就要走這一遭?!白詮奈矣浭缕?,便是長在土堡。那時和一群跟我一樣的孩子養(yǎng)在一起,我們沒有名字,只有從一到五十的編號。那時的日子可沒有什么土堡長短劍呼風喚雨的痛快,十個人圈在勾欄里,白天學習各種求生殺人的伎倆,夜里聽著旁邊人肚子的轱轆聲睡覺?!?p> 冷月從未說起過自己的過去,祁昭逸知道,她小小年紀便能江湖聞名,提起長短劍的名號能令人聞風喪膽,她所受的定然也是常人難以忍受的艱辛。那段回憶不會是什么愉快的經(jīng)歷,所以冷月不提,祁昭逸便不問。現(xiàn)在她主動說起,祁昭逸立刻轉回身,灼灼看著她聽她說話。
“那時候大哥還不是大哥。他不愛說話也不愛笑,對我們管束極嚴,也從來不跟我們提將來會如何。訓練越來越苦,很多孩子病了,殘了,有些人夜里躺下去,第二天就起不來了。孩子越來越少,從五十個到三十個。我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好幾次我都要撐不下去了,每次都是十五對我說,再撐一撐,撐下去我們就能進后院,有一間自己的院子,像幾位爺那樣錦衣玉食,有人伺候........”
似乎是想起以前傷心的經(jīng)歷,冷月停下來,眼睛定定的盯著炭盆里燒紅的炭火,紅潤的嘴唇被牙齒咬出蒼白的齒印。
“后來呢?”祁昭逸問。
冷月松開貝齒,唇邊溢出一抹慘淡的笑,“到我們剩下十八個人的時候,大哥告訴我們他要教我們的東西都教完了,以后不用再每天辛苦的學習、訓練了。我和十五很高興,以為我們馬上就要過上后院里錦衣玉食的日子了。可我們在勾欄里等了三天,每天只有一塊大餅,一碗清水。第四天,大哥終于來了,他沒有帶我們進后院,卻帶我們進了霧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