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黑暗像個巨獸的影子，啃噬著人間的生靈，同時也被即將出現(xiàn)的光明吞噬。
幾個時辰前，柴梓把睡得迷糊的余芙叫醒，說今晚要下山。當(dāng)時余芙什么也沒說，帶著她那盒金首飾，跟柴梓下了山，夜黑路難，兩人在山間走走停停，余芙一邊聽著山寨里傳出的廝殺聲，心里除了害怕，還是害怕。
余芙和柴梓兩人互相攙扶著，磕磕絆絆地走在下山的路上，遠(yuǎn)處傳來廝殺的聲音?！白訙Y，你可還好？要不要歇會。”余芙問道。
“嗯，歇會吧。”柴梓看著氣喘吁吁的余芙說道。
“你說山上哪些人全都會被殺死嗎？”余芙回往向山上的位置。
“除了幾個首腦會被看押審問，其余的人應(yīng)該都會被殺吧。你同情他們了？”
余芙嘆息道：“也說不上同情，他們當(dāng)初那么對我們，也算報(bào)應(yīng)。這些人既然當(dāng)初選擇打家劫舍當(dāng)土匪這條路，就應(yīng)該想到今天這種后果。只是覺得，之前還活生生的生命就這么沒了，世事無常罷了?，F(xiàn)在一想起小順子的紅臉膛，有點(diǎn)難過。”
“別難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你當(dāng)初嫁給我時，不也想到我可能會隨時死掉嗎？”
“那是當(dāng)初，哪只你身體還沒那么差?！庇嘬揭幌氲阶罱绯砍？吹降谋蛔永锏男∮陚?，就有些煩惱，那一天估計(jì)遲早都要來的。
“接下來我們?nèi)ツ?？”余芙問道?p> “我從出生起，便沒出過燕京城，不如趁此機(jī)會，你陪我到處走走。此地離周國頗進(jìn)，我們先去趟周國怎么樣？”
余芙心想她這夫君久臥病榻，竟從未看過這大好河山，不由心生憐憫：“好，你走到哪，我陪到哪。周國我以前跟爹爹和兄長去過幾次，哪有好吃的、好玩的可熟了，到時咱們好好玩玩。”
“嗯，到時可就全靠你領(lǐng)為夫見見世面了?！?p>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對了，你怎知道昨晚會有人來圍攻山上這群土匪，難道是你往山下報(bào)的信，可這信是怎么傳到山下的呢？”余芙對柴梓的未卜先知有些疑惑。
“我好歹也是忠勤伯府的長孫，身邊人手還是有幾個的，從被結(jié)婚當(dāng)晚被擄來這一路，我沿途留了記號，前些日我的屬下來找到我，告訴我官兵來剿匪的日子。”
“可是這山上的土匪這些年都沒什么事，怎么說剿就被剿了，難道是你報(bào)的信？”
“嗯，此地匪患不絕，來往商隊(duì)遭殃，況這些土匪敢欺到我柴某人頭上，被滅也是早晚的事?！辈耔鞑挥X眉峰抬起，眼中浮現(xiàn)些一抹狠厲。
余芙并沒有注意到柴梓神色的變化，順口說道：“想當(dāng)初我以為我嫁了個面瓜，沒想到是個芝麻湯圓?！?p> “何解？”
“看起來人畜無害，其實(shí)芯是黑色的啊?！?p> “好個余小芙，你敢說我，等著?！辈耔髯鲃菹蛴嘬揭赶?lián)先ァ?p> 被柴梓這一鬧，余芙剛才的害怕和難過的情緒也消散了不少。兩人繼續(xù)趕著路。
等到太陽全部上起來時，兩人終于從小路下到了山腳下，再也聽不見山上傳來的聲音。
鄧城是周國的邊境小城，因此地是與燕國的貿(mào)易之地，因此鄧城雖小，卻也頗為繁華。余芙和柴梓兩人進(jìn)了鄧城，柴梓被這熱鬧晃花了眼，一會兒在賣折扇的攤前打量，一會兒又進(jìn)賣古玩的鋪?zhàn)永锕淞擞止?，連看到賣胭脂水粉的攤子，也覺得稀奇。
余芙也不催他，任他慢慢的閑逛。等走到一家店鋪前，牌匾上寫著“余宅金銀鹽鈔交引鋪”九個大字，余芙會心的一笑，說：“到了，走，咱們進(jìn)去?！?p> 柴梓看了眼牌匾，說：“這是你家的銀鋪。”
余芙?jīng)]有驚異于柴梓用的是肯定的語氣而不是問句。
“因?yàn)槲业?jīng)商，需要隨商隊(duì)在各國游走，身上帶著錢財(cái)多有不便，便在各國開了幾座金銀鋪?！庇嘬捷p描淡寫的解釋。
錢莊的大堂里有個三尺多高的柜臺，柜臺上部和屋頂連著木柵欄，柜臺后面站著位敲算盤的活計(jì)。那活計(jì)見來人穿著頗為樸素，便不是很熱情：“兩位是買賣鹽鈔還是兌換銀鋌？”
“你們江掌柜可在？”余芙問道。
“我們掌柜今日出門，還沒回來，找他可有事？”
余芙剛想說有事，從外邊進(jìn)來一個戴著幞頭，身穿褐色羅衫的中年男子，一見余芙，先是張大了嘴，而后臉上堆起笑意，趕忙上前兩步，口中說道：“大小姐，可算找到您了，再找不到給東家都要急瘋了?！闭f著就要上前見禮。
余芙連忙虛扶起中年人，曲膝還禮：“江掌柜，快免禮?！?p> “咱們內(nèi)堂說話。這位是……？”江掌柜看向余芙身旁的柴梓。
“這就是我夫君，忠勤伯府長孫柴梓。”
“原來是姑爺啊，見過姑爺，里面請?！苯乒袷疽鈨扇诉M(jìn)屋。
進(jìn)了內(nèi)堂，落座上了茶，江掌柜才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東家聽說了大小姐的事，急忙向各個鋪?zhàn)影l(fā)出消息，若有大小姐的信兒，立即報(bào)給東家。且東家派大公子往北地尋找，二公子來周國，三公子前往齊國，東家自己在燕國尋找大小姐。”
“那我要趕緊修書一封，煩請江掌柜傳給我爹?！?p> “好好，來人，拿筆墨?！?p> 筆墨不時端上來，余芙給爹娘寫了封手書，又將首飾盒里的一枚金簪一起，交給了江掌柜。
“大小姐和姑爺，要不且留在鄧城住上些時日，我給大小姐安排住處。二公子前些日子剛剛經(jīng)過這里，沒發(fā)現(xiàn)大小姐的蹤跡，便往周國的國都找去。我這就修書給二公子，請他回來和大小姐匯合，可好？”
“二哥往南面找我去了？你寫信告訴二哥，我平平安安。我和夫君正好也要去周國國都方向，說不定能遇上，不必讓二哥急著趕回。我們住上兩日便要離開這里，就住之前跟爹爹來長住的云來客棧就好，江掌柜不必另找住處?！?p> “可是大小姐萬一又有什么閃失……”江掌柜急道。
“江掌柜不必?fù)?dān)心，有我在，定能護(hù)你家大小姐平安?！辈耔鹘涌诘?。
江掌柜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柴梓，雖說柴梓已不似那種病弱之態(tài)，但終究皮膚白皙，看著不甚強(qiáng)壯。心里暗想，你一個病秧子怎么護(hù)得住我家的小姐，罷了，反正云來客棧也是東家的產(chǎn)業(yè)，住那也挺好。
于是江掌柜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讓人拿上來些銀錢，說：“大小姐，把這些帶上，出門在外總用得上。”
余芙現(xiàn)在也的確需要用錢，便不推辭，收了起來。
“江掌柜，我和夫君去逛逛鄧城，等走的時候再來跟您辭行?！?p> “好，大小姐在外要注意安全，我給大小姐找輛馬車?！?p> “不用，我們走著逛就行?！?p> “就算大小姐身子強(qiáng)健，姑爺?shù)纳碜涌偸亲呗芬渤圆幌！苯乒裱a(bǔ)了一刀。
余芙心想也是，就欣然接受。走到鋪?zhàn)油饷妫嘬揭婑R車已停在那里，駕車的車夫是個粗壯的漢子，江掌柜介紹道：“大小姐，他叫路遙，早年練過一些拳腳功夫，之后便讓他跟著大小姐，也好護(hù)大小姐周全。還不快來給大小姐見禮?！苯乒窈笠痪湓捠菍β愤b說的。
“見過大小姐?！甭愤b躬身行禮。
余芙知道像他們家這種金銀鋪一般都會養(yǎng)幾個拳腳功夫好的人看家護(hù)院，因此也不以為意。既然江掌柜讓她把人帶在身邊，如果不帶，想必爹娘知道了也不放心，帶上就帶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