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廢儲
孤竹帝一邊嘆著氣,一邊罵道:“在孤的子孫后代里面,一直以來孤都認(rèn)為他是最忠孝的那一個,原來他都是演給孤看的,今天他算是露出真面目來了。從他出生那天起,孤就對他另眼看待,愛護(hù)有加。他母妃死后,孤更是把他接到身邊,親自撫養(yǎng)教導(dǎo)。他長到十八歲,孤就立他為皇太子了,委以朝政重任。他倒好,他是怎么回報(bào)孤的?孤想要一個女人而已,他竟敢跑來理論!看孤不廢了他的太子位!”
“不要,陛下!”
重桐尚藏身于溫水池中,聞言脫口而出:“求陛下不要廢了孤竹煜的太子位。”
孤竹帝忽閃了一下高深莫測的眼睛,“你方才說什么?”
“重桐說,求陛下不要廢了孤竹煜的太子位?!敝赝┮痪湟蛔值鼗氐馈?p> 孤竹煜于她有兩次救命的大恩,無論如何都不能因自己再去連累他失掉了權(quán)勢。
“你明不明白自己說了什么,皇太子的廢立,豈是你可以說話的?你以為自己能夠左右孤的意志嗎?我不僅要廢了他,還要?dú)⒘怂兀 惫轮竦蹪M臉狠厲決絕之色。
重桐難以置信地?fù)u搖頭,“不,陛下不會的。他是陛下的兒子,陛下最愛的一個兒子,不然,陛下也不會立他為皇太子。”
“那是你不了解我!我的子孫成千上萬,人世間的天倫之情,生生死死,我早就看淡了。我不遑少這一個兒子,何況還是個最不聽話的?!?p> “不要!”重桐聲音嘶啞,語帶懇求。
孤竹帝稍稍平復(fù)滿臉的怒容,他重新走到沐天池邊,伸出右手托起重桐的下巴。
這次,重桐沒有反抗,她順著孤竹帝的手勢,微微仰著頭,只拿眼神冷冷地看著孤竹帝。
重桐一張粉雕玉琢、驚為天人的臉,全在孤竹帝的一手之中,孤竹帝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而后,絲痛苦的表情掠過他的臉龐,他輕輕地嘆了一聲。
“哼,你想救他?好,甚好!那么,你最好乖乖待在我的身邊?!?p> 孤竹帝整理好衣冠,闊步走出元福殿。
殿外已在下雪,寒風(fēng)狂嘯怒號,搖晃著樹枝,卷著雪粒子抽打著人的臉龐。
孤竹帝剛走到寢殿門口,只見孤竹煜跪于殿門口,在他的身后門口長階之下,黑壓壓的一片,御史臺的諫官都來了,跪了一地,都在冰涼的雪地里蕭瑟著。
“求陛下納諫,妖女誤國!”
“自古紅顏禍水,美色誤國,禍亂之始!望陛下早日醒悟,莫要沉迷其中。”
“陛下是天下人的表率,不要違了祖宗法制、父子倫常!”
“請陛下火燒妖女,以正視聽!”
聽著這些大臣們的進(jìn)言,竟全是幫著孤竹煜求他放了重桐的,孤竹帝的臉色越聽越黑。
“孤竹煜,你這是要干嘛?謀反嗎?”
“兒臣萬萬不敢,兒臣只求父皇,放了重桐?!?p> 孤竹煜把頭扣在地上,扣在孤竹帝的腳下。
孤竹帝火冒三丈,“放了她?你沒聽見大臣們要?dú)⒘怂龁??現(xiàn)在你鬧成這個局面,若是我放了她,就憑你,能護(hù)得了她嗎?”
“兒臣能的,兒臣自會用盡全力守護(hù)她?!?p> 孤竹帝冷冷地對孤竹煜說:“那女子不過是你東宮的一個奴婢,無名無分,我如何就不能招她入宮,隨侍左右?”
“眾臣聽著!”孤竹帝當(dāng)眾宣布,“東宮婢女重桐,琴技超群絕倫,孤特準(zhǔn)她入樂府做琴師,以期繼往開來,傳承《承云》久已失傳的樂章,完善禮樂化人之道,輔教孤竹國萬千子民。眾位臣工,孤不會連提拔一個樂府琴師的權(quán)力都沒有吧,你們還有什么需要上諫的嗎?”
樂府琴師?眾臣面面相覷。
孤竹帝提拔東宮的一個奴婢,入皇宮的樂府做琴師,此舉確實(shí)無任何逾禮之處。
此女子琴技高超,并且身負(fù)《承云》久已失傳的樂章,剛才的萬年壽宴中,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那彈琴的水平和滿腹的才氣,只當(dāng)一個小小的奴婢著實(shí)可惜了,為免埋沒了人才,確實(shí)該將她招納進(jìn)樂府才對。
眾臣心里直犯嘀咕,此女子入宮做了樂府琴師,孤竹帝便可以對她為所欲為,實(shí)在有假公濟(jì)私的嫌疑。
但是,孤竹帝畢竟是皇帝至尊,只要是臺面上說得過去,只要他不明著對抗祖宗法制和綱常倫理,不管他私底下做了何種荒唐淫亂之事,重臣又能說得了什么呢!
況孤竹帝不拘小節(jié),萬年來皆是如此,眾臣早已經(jīng)熟知,早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孤竹帝耽于享樂,喜歡收集天下美女。不管是家徒四壁,還是青樓館妓,抑或是斬立決的殺人犯,只要他看對了眼的,立馬封妃,無論出身品質(zhì)。是以孤竹國皇宮后妃三千有余,只多不少。且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從此以后,孤竹國民間,不重生男重生女。
萬年來,雖然孤竹帝經(jīng)常做些游戲荒唐之事,孤竹國竟也海清河晏、國泰民安,更在民間得了千古明君的稱號。萬年來,重臣對孤竹帝的敬仰不斷上升的同時,對他荒唐之事的容忍程度更是不斷地上升。
樂府琴師?
雖然,眾臣心里都跟明鏡兒似的,此女子的命運(yùn),絕對不會終止于樂府琴師,只怕她將來會在后宮中不斷地上升,封嬪封妃都有可能。
至少目前,樂府琴師這個安排,于禮制也還說得過去。
御史臺眾臣至此已經(jīng)心照不宣,不想繼續(xù)勸諫,準(zhǔn)備打道回府了。
卻聽皇太子孤竹煜說,“重桐不是尋常女子,她天真無邪、逍遙自在,這皇宮大內(nèi)只會困死她?!?p> 孤竹煜雙膝跪在冰冷的雪地中,聲音顫抖。
“兒臣視她為心頭肉,但是兒臣已經(jīng)決定放手,希望父皇也能放她走?!?p> “心頭肉?哈,你就那么喜歡她,你的皇太子位不要了嗎?”
孤竹煜的臉色,早已蒼白如紙。
“只要父皇放重桐走,兒臣可以不當(dāng)這個皇太子。”
“逆子!愚蠢!”
孤竹帝抬起腿,朝孤竹煜狠狠踢了一腳。
孤竹煜一個跪立不穩(wěn),向后倒在雪中。
“竟敢拿皇太子位與孤討價還價,孤辛辛苦苦培養(yǎng)了你二十年,本以為你火候差不多了,可以將這萬年的江山交到你手里了。沒想到,你如今竟是這番蠢模樣,為了一個女人,你敢違抗君父。你失心瘋了嗎,簡直無法無天,難堪大任!”
孤竹帝越說越生氣。
朝中局勢風(fēng)云變幻,斗轉(zhuǎn)直下,皇太子眼看就要被孤竹帝一句話給廢掉了,御史臺眾臣驚愕不已,被孤竹帝的龍威嚇得盡皆匍匐在地。
“來人,宣我旨意!”孤竹帝用冷酷而威嚴(yán)的目光凝視著孤竹煜,“皇子孤竹煜殿前失儀,目無君父,難堪大任,現(xiàn)廢去其皇太子位,貶為庶人,禁足府中,沒有孤的許可,不可出府?!?p> 孤竹煜俯首再拜,磕頭謝恩,“兒臣違抗君父,理當(dāng)被斬首棄尸于鬧市,幸蒙父皇哀憐,得以保全性命。”一言未了,他已經(jīng)泣不成聲。
“不可廢了皇太子啊,陛下!”
“皇太子之位,實(shí)為國本,天下安危,系乎上嗣,豈能輕言廢棄?”
“大業(yè)傳世,國之儲君,陛下,思而后行啊?!?p> “皇太子向來無失德之處,望陛下收回皇命!”
孤竹帝立在廊下,傲視眾人,對大臣們的言語一概不理。
“旨意已下,大雪紛飛,狂風(fēng)肆虐,眾位臣工還是盡早回家吧。若還膽敢糾纏于此,目無君上,以伙同太子逼宮謀逆罪論處?!?p> 謀逆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眾位諫臣還沒有死諫的打算,聞言紛紛離去,不敢滯留。
說白了,老子搶了兒子的意中人,只是孤竹帝的家務(wù)事。眾臣犯不著為此搭上九族性命。
至于那那禍亂孤竹王朝的妖女,今日只能暫且放過,來日徐徐圖之吧。
那群自稱“太子黨”的大臣人人自危,各自在心中籌謀如何打點(diǎn)運(yùn)作,好能保住性命。
如今已是站錯了隊(duì),即將到手的富貴,頃刻間便打了水漂,還有可能性命不保。
全怪那妖女魅惑君上,幾個知曉皇太子妃爭風(fēng)吃醋舊事的,都在后悔怎么當(dāng)初沒有教自家夫人多去攛掇太子妃早弄死這個妖女,也不會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孤竹帝拿眼珠子狠狠瞪了孤竹煜一眼,“你!趕緊搬出東宮,省得孤見了你煩心。下人全部充公,留在皇宮備用,你就自己帶著呂氏和幾個小妾,回到你做皇子時候的老府邸居住吧,如今你已是庶人,皇子府改成忘塵居。知道孤,為什么改成這個名字嗎?”
孤竹煜全身冰冷,他匍匐在地。
“回陛下,庶民孤竹煜明白?!?p> “嗯,”孤竹帝冷冷地說,“明白就好。你太叫孤失望了。以后,沒有我的召見,不要出現(xiàn)在宮里。我不想看見你!以后若你還執(zhí)迷不悟,言行無狀,你信不信,孤會要了你的命?!?p> “孤竹煜謹(jǐn)遵旨意,孤竹煜不敢不信?!?p> 眾大臣皆已離去,孤竹煜還跪在廊前臺子上,他的上身倔強(qiáng)地挺直著。
狂風(fēng)夾雜著拇指大小的雪粒子一起肆虐而下,噼里啪啦砸在他的臉上,他仍自巋然不動。
雪下得更大了。
孤竹帝見狀,氣不打一處來。
“你看看你!看看,你現(xiàn)在成什么樣子?!真真枉費(fèi)了孤二十年的教導(dǎo)。你還是不打算走,是嗎?”
孤竹煜緩緩摘下自己頭上的皇太子冠,又卸下來腰上纏的玉帶,恭恭敬敬地托在雙掌之上,呂公公見狀趕緊上前雙手接住。
他將卸掉皇太子冠后長發(fā)散落下來的頭,扣到臺上厚積的雪里。
“求陛下放了重桐!”
“你?!”孤竹帝氣得指著孤竹煜的手,顫了又顫。
“無可救藥!”一邊心想,他這個兒子算是毀了,真慶幸自己當(dāng)機(jī)立斷,壯士斷腕一樣決絕地廢掉了他。
眼見孤竹煜為了一個身份卑微、對他的權(quán)勢地位無關(guān)緊要,甚至可以說已經(jīng)成為他帝王之路上的攔路虎的女人,如此沉不住氣,如此不知輕重,如此不知好歹,他怎么能將這千秋萬代的基業(yè),交到孤竹煜的手里!
“你愿意跪,就繼續(xù)跪著吧。想跪多久,你能跪多久。你啊,孤是管不了了?!闭f著孤竹帝轉(zhuǎn)過身要回寢殿。
孤竹煜一把扯住孤竹帝的袍子,“父皇,兒臣求你了,放了重桐吧,讓她走?!?p> 他渾身戰(zhàn)栗,似整個人都在哭喊,“兒臣長這么大,從來沒有求過父皇什么。兒臣只求父皇這一次,父皇?!?p> “你已然被貶為庶人,孤沒有你這般沒出息的兒子。”孤竹帝滿臉決絕之色,“休要糾纏,來人!把他給我拖走,關(guān)起來!”
孤竹煜萬念俱灰,悲傷已極,五內(nèi)俱崩。
幾個禁軍得了皇命,只得強(qiáng)行連拖帶拉,將孤竹煜弄走,場面狼狽不堪。
“哎……”孤竹帝望著如癡似狂的孤竹煜,搖了搖頭,甩袖轉(zhuǎn)過身走進(jìn)寢殿。
孤竹帝剛走進(jìn)寢殿,見重桐已經(jīng)更衣完畢,穿上華服的她,越發(fā)嬌艷欲滴,風(fēng)華絕代,正站在門口不遠(yuǎn)處,額蹙心痛,淚如泉滴。
孤竹帝沒好氣地問,“剛才殿外的事,你都聽見了?”
“嗯?!敝赝c(diǎn)點(diǎn)頭,泫然欲泣。
“聽見了也好,孤已經(jīng)把那個不爭氣的兒子給廢了?!?p> “求陛下放孤竹煜回府?!敝赝┕Ь吹厥m禮。
“那你呢?”
“只要陛下放了孤竹煜,重桐心甘情愿服侍陛下?!?p> 自己本就是離塵脫俗的仙女,也從沒想著要做貞潔烈婦,若是自己的身子能換得孤竹煜平安順?biāo)?,也便是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