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紗上面露出的一雙眼眸是如此熟悉,令人見之難忘,如春水初生,亦如杏花初綻,嫵媚多情,卻又清純明澈。清樂陷入了來人的目光,一時間竟忘記了剛剛就是眼前之人想要自己的性命。梅歡歡急切地想要求證什么:“你……你……不可能……”她失態(tài)地連連搖頭,清樂在一旁受她影響,不由自主地也疑惑起來。
輕笑聲自面紗下面?zhèn)鱽恚骸笆裁床豢赡??”明媚的嗓音將梅歡歡從震驚中喚醒,這嗓音不是她,對,不可能是她,這不是她的聲音,而且眼前這明明是個少女,可為何她……一時之間,梅歡歡有些轉(zhuǎn)圜不過來,心下狐疑,同樣不解的是,剛見過自己的人怎知道她要射殺清樂。
女子聲線略高,與蛇族那晚初見卻有不同,可是清樂可以確定,這人正是在蛇族夜宴上為君上獻(xiàn)舞的狐族舞姬。“是你?”清樂試探著問,她詢問中所指向的對象卻與梅歡歡是不同的。“又見面了”女子口中似是再次見面的寒暄,卻絲毫沒有復(fù)見的熱絡(luò),清樂的好奇之心終于落回,果然是她。不過當(dāng)時自己坐在君上的側(cè)后方,毫不起眼,沒想到匆匆一舞的她竟然記得自己。
女子笑笑,看向梅歡歡:“如此美麗,又嬌俏可愛,看來是花族公主了。”梅歡歡不由自主地應(yīng)了一聲。女子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箭弓,說道:“原來是這樣,既然她與公主一處,看來是我誤會了?!泵窔g歡見女子話里有話,趕緊追問:“什么意思?你是何人,私闖我花族領(lǐng)地。”
女子退后一步,輕盈下拜:“狐族遙璣見過公主。”女子伸手將箭弓向背后一放,箭弓消失不見,妖界之人祭出兵器的方式不同,多是從額間或是掌心,清樂就是從額間,梅歡歡是從掌心,自背后取放兵器卻不常見,在背后匯集靈力于一處難度更高,想必這遙璣也得是個凝神境。清樂心下敬佩,看起來兩人年歲相差不到百歲,人家卻已進(jìn)凝神之境。梅歡歡心里卻極為不是滋味,畢竟她已經(jīng)有五百五十歲了,還只是個凝神境。
遙璣見梅歡歡面色不豫,心下了然,她恭敬地又向梅歡歡施禮道:“公主請見諒,遙璣外出游歷修煉,遇到有莫名的氣息,一路追蹤到此,發(fā)現(xiàn)此物?!彼斐鍪謥恚菩耐兄粯?xùn)|西,泛著幽幽青光。梅歡歡一見之下脫口而出:“青羽。”
遙璣悠悠地說:“正是青羽,青羽上面氣息非同尋常,我拾到之后略遭反噬,此時清樂姑娘在遠(yuǎn)處出現(xiàn),但因距離太遠(yuǎn),我只能依稀識得她青鳥真身,卻看不清來人是誰,故而以為是有人襲擊,這才連射幾箭,直到公主出手,我感受到妖界本族的強(qiáng)大氣息,這才敢前來相詢?!泵窔g歡仔細(xì)端詳著遙璣,好像她氣息是有些不穩(wěn),遙璣抬起頭來任她打量,二人目光相匯,梅歡歡不愿久視這雙眼睛,直接將青羽奪在手中,將臉轉(zhuǎn)向別處。
清樂聽得迷迷糊糊的,她疑惑地問遙璣:“你認(rèn)識我?”遙璣沒有多言,只點點頭算是肯定。梅歡歡卻不由得她多想:“果然當(dāng)時崖槿手中的是青羽,清樂你有什么話說?”遙璣面色尷尬,她剛過來,對此前之事不好插言,清樂覺得莫名冤枉,怎么就有青羽在此處出現(xiàn),自己沒給過崖槿這個啊,難道是上次找崖槿的時候掉落的?不會啊,自己取青羽下來需施法,化形之后是不會輕易掉毛的。
梅歡歡一手拿著青羽,另一只手伸出二指催動靈力,將紫色的靈氣灌入青羽,想要讀取青羽記載的信息,就在最后一絲紫色靈氣沒入青羽之后,她面色一變,青羽青光一現(xiàn),一股黑色氣流沖了出來,順著她的指尖倒吸回了她的手臂,她身體劇震,似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掌在她胸口重重一擊,她連退幾步,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形,心口翻涌,喉頭腥甜,自上次受創(chuàng),梅歡歡的身體大不如前,靈力也弱了幾分,她又驚又怒地看向清樂:“你竟……”
遙璣幾步上前,一只手掌貼在她的背上,將靈力輸入她體內(nèi),初時梅歡歡略略掙扎,畢竟讓一個陌生人將掌心貼于后心命脈是極其危險的事情,但遙璣掌心似有一股無形的吸力,牢牢吸在她的肩胛處,隨著心口的重壓減輕,梅歡歡身體放松下來。
片刻之后,遙璣收回手來,一臉歉意地說道:“公主見諒,遙璣靈力有限,且之前也遭青羽上面魔氣沖撞,只能略施綿力。”梅歡歡心不在焉,她正想著,剛才遙璣接近自己清樂卻沒來幫忙,想必正是她下的手。聽見遙璣此言,她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此番恰恰印證了遙璣靈力在她之上,加之那熟悉的令人討厭的眼眸,梅歡歡心內(nèi)毫無感激,只責(zé)怪地說道:“哼,剛才你怎不說青羽上面有魔氣?”
遙璣目光瞥向清樂:“此事與清樂姑娘有關(guān),遙璣不敢妄言?!鼻鍢芬娺b璣如此說,心下很是感激,剛才她只說青羽上面氣息非同尋常,卻沒有斷言就是魔氣,若不是梅歡歡剛才下手查探,便不會激發(fā)反噬。不過,這是怎么回事呢?此時此刻,清樂也沒法辯解什么,梅歡歡確實不是因為討厭自己而誣陷,這一幕很難解釋,她將清越劍緊緊握在手里,萬一梅歡歡認(rèn)定自己與魔界有關(guān),立時動起手來,自己只能奮力抵抗,爭取逃命的機(jī)會,月亮在夜空高懸,趁著夜色掩映,逃生的可能性還蠻大的。
梅歡歡卻出乎意料地平靜,清樂甚至被她的理性驚呆了,她覺得梅歡歡會抓住一切的機(jī)會讓自己離開風(fēng)謹(jǐn),這是她最好的下手機(jī)會,可是梅歡歡只是看了看她,氣呼呼地拋下一句:“明天都跟我回金極宮。”之后轉(zhuǎn)身便走。清樂想,自己對梅歡歡還是誤會了,自從那次她向自己示好后,除了在小事情上時不時惡心一下自己,的確沒有做過分的事。
遙璣想說什么,走出幾步的梅歡歡交待道:“遙璣是你拾得青羽,需向君上如實稟報?!泵窔g歡想的更多,帶遙璣回去還能作證,不然風(fēng)謹(jǐn)回護(hù)起清樂來,還得懷疑是自己誣陷。清樂無奈地看了看遙璣,小聲嘀咕了一句:“真的不是我?!眳s見遙璣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心下愴然,不過梅歡歡沒有押著自己回去,已經(jīng)是寬容至極了,還不知回去會怎樣呢。
寅時,風(fēng)謹(jǐn)終于熬過了最為艱難的時段,白色的紗衣被冷汗浸透,緊抿的嘴唇中間有一絲血線若隱若現(xiàn)。梅華趕緊倒了一杯水,坐在床邊,扶起他,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喝下。梅華眼中略有不忍:“你竟為她如此,我此生再無可能與你相爭了。”風(fēng)謹(jǐn)輕笑一聲:“表哥有心,深情無過,你不也說過可與她同死。”梅華極為誠懇地說道:“每逢月圓,剜心之痛,如地府凌遲,卻比死更需要勇氣?!憋L(fēng)謹(jǐn)閉上眼睛,極為疲憊:“我只是沒法看她死在我面前……”
梅華扶他慢慢躺下,略略整理,忽想起一事,略一猶豫?!氨砀缬惺乱f?”風(fēng)謹(jǐn)?shù)穆曇粼俣软懫?。梅華苦笑:“那日攝魂鈴中,崖槿的魂魄呈現(xiàn)了最后的記憶映像,她是被人叫去桃林弄暈帶走的,最后暈倒前,她手中有一事物,眾人判斷是青羽,這才為難清樂,剛我來的時候,遇見歡歡與清樂,說要去花族桃林,尋到那事物,若不是青羽,則可證明清樂清白?!?p> “胡鬧!”風(fēng)謹(jǐn)聲音中透著幾分緊張:“表哥怎可讓清樂與歡歡一處?若是……”梅華起了幾分探究之心:“若是青羽,君上打算如何?”風(fēng)謹(jǐn)倏地坐起:“不如何?!闭f話間,他已換上另外的白色紗衣,面露冷色。梅華嘆了口氣:“歡歡是我親妹,她……她不會的?!憋L(fēng)謹(jǐn)冷聲說道:“表哥,你總是不聽我的勸?!泵啡A心里一痛:“可是……”“沒有可是,我不會讓人傷她。”風(fēng)謹(jǐn)走出寢殿,融入了墨黑的夜色。梅華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天快亮了,自己終究做不到他所做的一切。
清樂躺在床上,難以入眠,自己那邊還在想著怎么幫崖槿找到線索,趕快讓她醒來,這邊卻突如其來身陷囹圄。幾個輾轉(zhuǎn)反側(cè),左右思索后,她突然想起,前不久在鳥族,自己用青羽向一位大姐換了一朵玉色的小花。那大姐人很好,她開始是要將小花送給自己的,說不值什么銀子,后來是自己堅持要給錢,大姐才只要了一根青羽。那個鳥族的大姐是做首飾生意的,莫非,她生意做到花族來了?清樂怎么也想不通,不過心里倒是稍有安慰,至少想起來自己確實給出去過一根青羽。
梅歡歡沒有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匆匆向方才的地點走去,想找那人問問今日這遙璣到底是怎么回事,花族二重障之外是青荇潭,夜里水底有暗綠色的光點閃動。
花族一重障對妖族來講相對比較友好,是迷霧障,主要是隔離低等妖物,使其吸入產(chǎn)生幻覺,但對于開蒙境及以上妖類,迷霧障更像是一團(tuán)香粉云,進(jìn)去后沾染一身香氣,不過,這樣也會令人有些難受。雖然一重障并不強(qiáng)硬,可這一重障連著的青荇潭內(nèi)有玄機(jī),若是沒有強(qiáng)大的靈力,外族人到此也就止步了,因為潭底的青荇是活的,無論你是點水而過、化舟乘過還是臨水而飛,油油的青荇都像是長了眼睛一般,自水底涌出,纏繞過來。
青荇潭鄰近二重障,一旦被纏繞住,一時半刻掙脫不得,二重障的花妖是梅樹本族,會立即化出冰棱冰錐配合襲擊。
梅歡歡剛就是在青荇潭邊見的那人,雖然那人可以進(jìn)入花族,可不知為何會選擇在此地見面。她環(huán)顧四周,夜空中一輪圓月高懸,明亮的月光灑在水面上,幽深的潭水平滑如鏡,將月亮的清輝反射擴(kuò)散開去,靜謐的夜色中并未見到一絲人影,梅歡歡心頭煩躁。
她氣沖沖地?fù)炱鹨活w石子用力扔向潭水中,故意想要砸碎這月下寧靜的畫面,這時候,對岸閃出一個人影。她目光鎖定來人,伸手撥開面前的護(hù)障,一重重的護(hù)障本來就是給外族之人設(shè)定的,本族之人可以直接過去而無需經(jīng)過眼前事物,因此,跨過一個青荇潭對梅歡歡來說如履平地,只需舉足向前,走幾步而已。
來人笑意盈盈:“歡歡公主,何故如此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