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城，城主府，祠堂。
待到蘇寒處理掉山賊的事情，天色已晚，他想起蘇烈的話，匆匆趕到此地時，只見蘇烈一個人背著雙手望著某座靈位出神。
“父親！”
蘇寒輕聲呼喚了一下，蘇烈這才從回憶中掙脫出來，看向蘇寒，笑了笑，道：“你來了啊，趕緊，給你母親上柱香?！?p> 這一刻，饒是蘇寒身為七尺男兒，眼眶也不由得有些濕潤。
“似乎父親只有在提到母親的時候，才會對我有那么幾分笑容吧?！?p> 蘇寒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又拜了幾拜。
隨后他把目光轉(zhuǎn)向蘇烈，似是在詢問蘇烈此舉的用意。
蘇烈久經(jīng)沙場，要說斬殺敵軍，他可是毫不手軟，可是偏偏對這獨子，他虧欠太多太多。
“寒兒啊，下個月，你就二十二了吧?！?p> 蘇寒愣了一下，機械地點了點頭。蘇烈像是沒看到一般，繼續(xù)道：“之前為父一直不許你去晉曲趕考，不愿你涉足波云詭譎的官場，你心中可有怨言？”
蘇寒這次沒有回應(yīng)，他本就是心懷蒼生之人，對于蘇烈此舉，怎么可能沒有怨言？
見蘇寒沉默不語，蘇烈嘆了口氣，又道：“官場詭詐，更勝戰(zhàn)場十倍。有多少天驕人杰，帶著一腔熱血走進去，不是被磨平了棱角，便是一生籍籍無名。為父之所以不愿你在朝為官，怕的就是這一點。你心有正氣，若是遇上明主，方有機會一展拳腳，但是明主，哪兒那么容易遇見。但凡遇上個昏庸之君，或者奸臣當?shù)溃阅愕男愿?，一生籍籍無名算是最好的下場了?！?p> 蘇寒這次沒有再沉默，開口道：“若是江山皆由無能之人執(zhí)掌，苛捐雜稅，百姓何苦！若是有識之士皆畏懼此道，不肯為官，黎民何苦！若是任由奸佞當?shù)?，禍亂天下，蒼生何苦！父親，你也是一城之主，城中也有百萬人口，你有能力，所以庇護他們不受欺凌。孩兒亦不是無能之人，雖然無法像父親這般，法力蓋世，斬賊寇于談笑間，但孩兒自幼博覽群書，治國安邦，福澤黍黎，亦是大道！”
一番言辭，讓蘇烈啞口無言。他看著眼前的蘇寒，不知何時，那個從來都只知道聽從他吩咐的少年，已經(jīng)成長到敢于挑戰(zhàn)他權(quán)威這一步了。
父子二人就這么對峙著，沉默著，終于，還是蘇烈率先道：“若是你會因此而下獄，受刑，甚至身死，你又當如何？”
“下獄，換個地方生活便是。心有正氣，何處不可為凈土？我非作奸犯科之輩，而是心懷蒼生之人，若是因此受刑，甚至身死，這何嘗不是奸人在懼怕我，這何嘗不是一種榮耀？父親你也該與有榮焉。”
“命，只有一條，死了，你談什么理想？談什么抱負？更談什么蒼生？”
蘇寒看著蘇烈，眼神堅定地道：“如若不能行我所想之事，便是茍活百年，也等于枉費此生。終有人會受冤屈，受屈辱，直至身死一刻，但他們絕不妥協(xié)，更不后悔。孩兒此生，不求有所作為，只求能為自己的理想，奮斗終生。還望父親成全！”
蘇寒眼中的堅定，和他稍顯稚嫩的面容，一時間竟讓蘇烈有些恍惚，曾幾何時，他也是這般模樣，一腔熱血，勇往直前。若不是后來的種種，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雖然蘇寒多次反駁蘇烈的話，不過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如果蘇寒連反駁他老子的勇氣都沒有，還拿什么為民請命？
蘇寒此舉，更多的，是讓蘇烈感到欣慰，他擺了擺手，轉(zhuǎn)身道：“不要忘了你今天在我和你母親靈前說的話，回去收拾行李，明天，你就出發(fā)吧。蘇安城太小，吳國也太小，為父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名傳大夏。”
蘇寒聞言，徹底楞在了那兒。
他確實想出去闖蕩，但是這么快，這么突然，他一時間竟有些接受不了。
“父親……”
“行了！好男兒，有理想，就放手去闖，別婆婆媽媽的！”
蘇寒看著父親的背影，那在他眼中，從來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此刻的身影竟有些佝僂，有些頹廢。
他知道，這是一種傳承，兒子長大成人，老父親有了欣慰，自然如此。
他只能在心中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不能讓父親失望。
“父親，你一定會以我為榮！”
說罷，蘇寒轉(zhuǎn)身離去，偌大的祠堂，只留有蘇烈一人。
“夢寒啊，你看見沒有，寒兒他，長大了。你說說你，走那么急，什么也看不到，讓我一個人對付這臭小子，這么些年，我也倦了。你慢一點，等等我，我再撐一會兒，就來尋你。說好的生生世世不分離，你怎么偏偏讓我當這食言的罪人呢？”
什么絕世戰(zhàn)神，什么劍法天成，全都被蘇烈拋之腦后，他現(xiàn)在只是一位，思念逝去愛人的普通男子，罷了。
……
當羅小海趕回蘇安城時，已是半夜時分，城門緊閉。
但這當然攔不住他，大漢等人能悄無聲息潛入城中，他也能辦到。
剛回到安居酒樓，就有小二交給他一封書信。
蘇安城有酒肆，有青樓，還有許多游樂之地，晚上除了關(guān)閉城門，不限制城中居民的活動，所以羅小海半夜而歸，小二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回到房間，羅小海拆開書信，原來是他那個便宜二哥派人送來的。
信上的內(nèi)容大致就是，蘇寒準備動身前往晉曲城了，問羅小海是否一同前往，若同去，明日午時，北城門匯合。若不同去，此信就當做告別信，并約定以后有機會，再大醉一場。
羅小海將信塞回信封，裝好，然后指尖輕捻，手中的信件就化為了灰燼。
“晉曲城嗎？正好，大哥也在那兒，前去討一杯酒喝也不算什么壞事?！?p> 羅小海躺在床上，回想著這一日所見所聞，也稱得上精彩二字。
緩緩進入夢鄉(xiāng)的他，并沒有去思考為何蘇寒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離開。
那些大人物們的博弈，就讓大人物去操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