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海浪,卷著一層層白花拍打在斷崖石壁,濺起陣陣瀑星,如冰鱗碎屑復(fù)歸海面。
微弧的海天一線中,極遠(yuǎn)處,一渺小的紅點忽閃忽滅,由遠(yuǎn)及近,逐漸放大。
驀然,赤芒劃過半空。
一紅裙女子凌空而滯,靜靜的停在斷崖上的上空。
酒紅色的波浪翻卷,無暇的俏臉上,柳葉細(xì)眉,媚眼流轉(zhuǎn)。
身下紅裙緊裹著修長勻稱的雙腿,妙曼的線條顯露無疑,一雙紅色高跟鞋襯出那裸出一截的小腿與腳踝的潔白。
她低頭看著正下方,被海水浸漫的斷崖。
隨后輕抬手掌,緩緩壓下。
只見那滔滔海水如退潮一般倒流,漸歸大海,連同那巨大裂縫中的海水也開始倒卷而出。
不一會兒,整個斷崖和裂縫中再無半滴水漬。
自女子腳下,海水像是被一堵看不見的氣墻所阻,全都排在斷崖之外。
紅裙女子神色如常,自半空徐徐落下,直到那裂縫當(dāng)中也未停半分。
向著深處墜入。
天空逐漸被左右石壁遮擋,女子忽然極速下墜,轉(zhuǎn)眼便又停在了一處石壁旁。
她伸出凝玉般光潔的手,輕撫石壁,自所碰之處,那里有一道道的垂直的劃痕自上而下。
她就那樣摸著石壁,順著那道道劃痕開始下降,玉脂般的手指上涂著血色紅甲,從未離開那劃痕半寸,偶有突出的尖銳石刃碰到手指,卻也不能傷其分毫。
終于,劃痕消失,也沒有了石壁,下方開始開闊。
但也無比黑暗,可女子卻似能無光而睹。
紅裙輕搖間。
噠。
鮮紅的鞋尖點地,她落在了平地上。
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碎石下,有眾多繁復(fù)的符紋畫紋向著遠(yuǎn)處蔓延,直到看不真切,遙不可及。
女子垂下的手臂粉拳緊握,面有不甘,似乎有凌厲之氣噴發(fā),將周圍碎土石塊自她為中心,盡數(shù)推移開來。
顯露出腳下那繁復(fù)紋畫,然而,有很多紋路已被破壞,更有諸多坑洞與塌陷之處。
女子掃視一圈后,正要抬頭欲走。
卻猛的轉(zhuǎn)頭看向黑暗中的一處,她伸手一招。
掌心中,突然多了一物,兩根長長的黑色發(fā)絲憑空纏繞。
女子媚眼頓時疑慮叢生,她將長發(fā)化做一小團(tuán),湊到鼻尖,閉目聞了聞。
小巧精致的嘴角微微揚了下,她隨手扔掉了那發(fā)團(tuán)。
鞋跟點地,紅裙獵獵,向上飛了出去。
沒過多久后。
東臨市。
玉水區(qū),恒湖小區(qū)。
十號樓,八層?xùn)|戶。
明媚的陽光將陽臺后灰色窗簾粘上了一層金粉。
一道身影閃出,仍是那紅裙女子。
她從陽臺邁步走入,來到客廳。
轉(zhuǎn)頭看向了衛(wèi)生間里,徑直走過去,低頭一瞥,地面下水的小窗上,幾根黑色長頭發(fā)半露在外面。
紅裙女子撩了下耳旁的酒紅浪卷,未發(fā)一言,轉(zhuǎn)身向著一間臥室走去。
進(jìn)入房間,她盯著床上微微凹陷的地方,走前兩步,彎腰俯身,低頭又在那床鋪上嗅了一嗅,頓住。
四周仿佛靜止,妖嬈魅惑中透著些些冷意的女子聲音在房間內(nèi)響起。
“所以,你李元甲先背著我偷了人,還借我的道,跑了?”
……
九號樓,八層?xùn)|戶。
裝飾簡單的房間中,正午的日頭正曬的暖和。
古色古香的棋桌,半壺清茶,兩盞茶杯升騰白氣。
鄭風(fēng)流與劉老宮主正在,你悔一步,我悔兩步的下著棋。
“呸!小元甲昨日沒回來呀,老鄭,你終究還是動手了?!?p> 大花襯衫敞著胸膛,草扇輕搖,劉老宮主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吐出了兩片茶葉。
鄭風(fēng)流摸了把胡子,神色泰然,一手托著長衫黑袖,隨手落下一子,蒼老的嘴唇癟了癟,開了口。
“老宮主何必明知故問,若是你不同意,大可以阻止老夫。”
“嗬!他娘的,本宮主何以阻你?!我修為盡失,又不像你們有血脈傍身!知道又能做啥?”
“不然,老宮主心里實則是同意老夫如此作為的罷?!?p> “哼!我可沒說過!也沒同意!不!本宮主壓根就不知道!不過……老鄭呀,小紅牙可是花了二十年才布下那十鎖萬轉(zhuǎn)界路陣,你這么一弄,小紅牙可得氣壞了,她可是本想著咱們一塊兒走的,你這……唉”
“老宮主呀,紅牙殿下仁義,可我等若此時一同回去,遲早讓那些個后魔發(fā)現(xiàn),保不齊就是個一起下去陪王后,那幾個幼子在十三境里修行還差的多嘞!元甲又不能修靈,本就是我甲乙乾坤的弱子,再不推他一把,一直扶著走,遲早得摔個大跟頭?!?p> “左右是你垂直宮的人,本宮主不管你,我族的希望是青魚,青魚才不會差!”
噠!噠!
突然,房間里的空氣驟然一冷。
鄭風(fēng)流和劉老宮主捏在手指中的黑白棋子,齊齊掉落。
只聽窗外,一聲壓著無盡怒意的聲音,似有熔巖爆裂,仿佛自幽冥煉獄中傳來。
“你們到底干了什么!”
紅光一閃,屋中多了一紅裙女子,紅發(fā)飛揚,俏麗的臉上憑生寒意,一雙媚眼瞪睜,似有滔滔怒焰吞吐不止。
二老早已起身,躬身向著紅裙女子作揖不起。
“殿下……”
“少裝蒜!老不死的!”
兩位老者衣衫被這怒喝聲激蕩的朝后鼓起,躬前的腰背被生生推起站立。
屋中棋桌被氣浪掀翻,棋子紛飛,水壺茶杯碎了一地。
劉老宮主微微皺眉欲言又止,鄭風(fēng)流面容含著些許笑意,一副坦然聽候發(fā)落的模樣。
紅牙一眼將二人神情收至眼底。
冷咧的眸子盯住鄭風(fēng)流,一字一句道:
“鄭,風(fēng),流!你做的?老狗!你好膽?。 ?p> 鄭風(fēng)流維持著慈祥的笑容,恭敬行禮,和藹開口道:
“殿下息怒,當(dāng)是殿下拾柴,老朽只不過點了點火罷了,怎就獨怪罪老夫一人?”
“你早就知道?”
鄭風(fēng)流一臉的忠誠耿耿。
“殿下與我等自到了此界,殿下便開始前前后后幾十載,在那鱷魚嘴施布的那十鎖萬轉(zhuǎn)界域梯,不就是為了元甲嗎,老朽雖行將就木,卻又怎會不知殿下苦心?!?p> 紅牙臉色半點不松,暴口怒罵。
“老狗!我還沒完全鎖陣接通,萬一他半路出現(xiàn)變故,便是死路一條!你!”
“不,殿下,是你故意不鎖的,你自留了一手,便是防著老頭子我呀,哈哈哈”
“少廢話!知道沒接好!還送他走,你想讓他死?”
“老夫怎會害元甲,老夫已幫殿下,鎖好了,也,接好了?!?p> “你?你不是甲乙垂直宮的人嗎?甲乙乾坤怎么會有人懂十鎖技!”
“哈哈哈,殿下年幼,自然不知,但,十鎖技確實不是只有殿下才會,亦非紅裔王朝專屬之技?!?p> “所以,我當(dāng)個鑰匙,你開門!老狗,你可真敢呀!”
“唉~殿下,老夫沒了大修為,也只夠為元甲鎖個界路,但途中也定是無憂,沒和殿下商量,也是怕你們狠不下心來呀,老夫也心苦呀,當(dāng)然,也愧對殿……”
“少來,知道我連了何處?”
“哈哈哈哈哈,殿下苦心孤詣,我們這倆老頭當(dāng)然是懂的,既然殿下考究老夫,那老夫便猜上一猜,可是那………東凌界海蛟口渡!”
鄭風(fēng)流老臂一抬,蒼老的手指,遙遙虛指。
……
然而,這里并不是蛟口渡。
李元甲蹲在地上,看著眼前的一塊巨大石碑。
上面清楚的標(biāo)明,此地乃是界海之東。
無憶原。
這應(yīng)該是某位誤闖此地的大修,身上剛好帶有這大石碑,便正好留下標(biāo)注,以便后來之人尋路。
他臨走前給這地方起了個名字,叫無憶原。
據(jù)他留下的文字所述,這里是無盡界海的最東邊,這里再往東都是這茫茫無際的草原,沒有盡頭。
為什么要給起名叫無憶原呢,原因也很簡單,這個草原上的草,就是這地上的綠色的頭發(fā)絲,不能隨便吃,吃了就會丟失一部分記憶,這位大修也曾是個通丹道之人。
沒見過這東西,就試著嘗了嘗,多嘗了幾次,就發(fā)現(xiàn)了這奇怪情況,再不敢吃了。
這位也試著找過此地東面的邊界,可飛了許久還是沒有,更是沒遇到過任何人或獸,便原路返回了,他本就是自界海而來,雖是誤闖,卻也沒有迷路。
總之說白了,想從這里走到有活物的地方,那你就得往西走。
李元甲也是很佩服董沫沫的方向感,二人都是初到異界,人家說往西,還真是得往西,而且走的還真是的西面,石碑上標(biāo)的明明白白的箭頭就是佐證。
更牛的是李元甲本來餓的要死,想隨便吃幾口草。
董沫沫卻說這東西萬一有毒怎么辦。
李元甲雖然餓的前心貼后背,但也確實聽了進(jìn)去,他伸出掌中倒鉤試著去割那草,結(jié)果,那草居然比鋼絲還硬韌。
很明顯,就算吃了也不能消化。
現(xiàn)在看看這碑文,李元甲算是佩服了,他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好像在女人面前,確實硬挺不了多久。
紅牙也就罷了,畢竟實力在那。
然而這董沫沫現(xiàn)在在他面前也是驕傲滿滿呀。
“哥,我是不是方向感很強(qiáng)!這都被我猜對了,我真是太棒了!”
“是啊沫沫,你可真棒!”
李元甲豎了個大拇指,真心贊嘆,同時他也是對他自己當(dāng)初讓董沫沫來指路的舉措深感明智。
這要真讓他自己帶著人家走,指不定這茫茫草原上就得多出兩具野尸來。
“可是他這上面也沒寫,還得走多遠(yuǎn)呀,咱這都走了兩天了,再出不去,真得餓死了”
董沫沫剛還為自己的方向感自豪,這會兒又泄了氣的說道。
“…………這兩天明明是我背著你在飛好吧”李元甲時刻在強(qiáng)調(diào)自己的付出。
“元甲哥哥~你最厲害了,咱們再飛一天,后天我就自己走好不?”
李元甲聽著那撒嬌的聲音,他感覺鼻尖有股茶香彌漫。
他之前一直都以為這女孩雖然心思多了點,但也算矜持。
得,這兩天,他算是看明白這是個什么女人了。
合著她是無時無刻不在演,連死前都不放過任何表演的機(jī)會。
掉入裂縫的時候,她吼的那句“別管我??!”是假的,就是想讓李元甲飛回去救她,故作大義。
但李元甲當(dāng)時壓根就沒想管她。
可誰也不知道她那個時候,是仰著頭掉下去的,竟然看到了李元甲當(dāng)時不管她,展翅想自己飛走。
這兩天,天天纏著李元甲背她飛,理由是對李元甲無情無意的懲罰。
為什么李元甲要受這憑空來的懲罰呢?
為什么董沫沫現(xiàn)在不故作矜持?
很簡單,他喝了董沫沫的血。
昏迷的那三天里,董沫沫以為他是餓暈了,怕他死掉,也算為了還救命恩人的情,她咬開自己手腕的血管,給李元甲嘴里喂了一些血。
李元甲背她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她手腕的白色咬痕,那痕跡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李元甲知道女孩的體質(zhì)可以恢復(fù)一般的傷勢。
所以他當(dāng)時就問了董沫沫,董沫沫沒隱瞞,如實告訴了他。
雖然,李元甲懷疑她是故意讓自己發(fā)現(xiàn)的,但他終究是喝了董沫沫的血,他對自己的身體很了解。
他的債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