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遇刺
溧水河畔賞月,月色清寒,北風(fēng)冽冽,水氣氤氳間,燈火搖曳,照亮了長龍般蜿蜒的身姿。
但到底比菊山的風(fēng)溫和了些。
我點了三盞河燈,只許了兩樁心愿。關(guān)于墨涼,關(guān)于蓬萊,點到第三盞,側(cè)臉看了眼白逸塵,終是什么都沒敢再許。
有些事,有些人,總得認命。
每點一盞,我將水往外劃拉幾下,蓮花狀的河燈微微偏移往河心漂去,憑借了風(fēng)力和水流,漸漸漂遠。
我將夜市里買來的最后一盞河燈捧到白逸塵面前,笑道:“白公子,你也許個愿。”
“還是你來吧。”白逸塵笑笑,“我又不是女兒家,哪兒有那么多心事?!?p> “許一個罷?!蔽覉?zhí)意將河燈塞到他手里。
白逸塵想了想,笑道:“那便許你得償所愿,諸事順?biāo)臁!?p> 說完,往河燈深深吹了口氣,那河燈便漂得快了些,不一會兒就趕上先前許愿的燈,一起在河上隨波逐流。
我本想打趣他,“說出來便不靈了”,抬眼卻看到了他平靜的眼眸中壓抑的溫柔和情愫,心中柔軟,只是嘴唇動了動。
“阿宿?!卑滓輭m默了半晌,看著我道。
夜風(fēng)未至,我不自禁的打了個激靈。
他叫我云宿時,我常聽出惱意;叫我云姑娘時,我常覺著生分。親切自然的一聲“阿宿”,卻猝不及防在我心口扎了一刀,叫我難過了好一陣子。
他解下外衫給我披上,說道:“金蟾的事,你放心,我自有辦法。等借來金蟾,我隨你同去見陸歡。墨涼一定會得救的?!?p> 看來,菊山上的種種,陸荊已經(jīng)告知的清楚。
我想謝他,又不知如何開口,悶了一會兒道:“我原以為,你不愿意救他的。”
他仰頭看了看天,說道:“無論如何,他也是我的姑表兄弟。”
為了讓我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坦然說出這個牽強而馬虎的理由,仿佛事實本就如此。
我看著他故作灑脫的模樣,忽然想抱一抱他,但想著墨涼慘白虛弱的面容,還是心一橫,攥緊了手心,怔怔的平視著遠方。
華燈璀璨映溧水,兩岸霓虹畫影裁。
“阿宿,我們回吧,你腿上有傷,吹久了風(fēng)不好?!彼崧暤?。
我點點頭。
他一手放在我膝彎,一手攬在我腰間,將我橫抱起來上了停在濱河古道邊的馬車。蒼風(fēng)正在馬車前打著盹兒,被我們上車的動靜驚醒,單手抹了把臉,打了個呵欠,端端正正坐起,馬韁一甩,吱吱嘎嘎往客棧而去。
夜街人稀,蒼風(fēng)馭馬的功夫老道,一路上只有輕微的幾次顛簸。夜色濃稠,溶溶月色透不進馬車,沉沉的暮色里,只能看見端坐在對面的一個模糊的輪廓。
沉寂了許久,白逸塵開口打破沉默?!鞍⑺?,你腿上的傷,可有好些?”
我無言的望了望驄黑的車頂。再純粹的藥體,畢竟還是血肉之軀,不是那鋼筋鐵骨。琉璃靈深知我傷口愈合比常人快上許多,在針尖上加了微量的蝕骨散,不至于真正化骨蝕肌,但足夠我消受幾日。
白逸塵當(dāng)然也知道。這樣問,關(guān)切是真,但更多想打破這黑暗中讓人窒息的沉默。
“好多了。”我微微一笑,繼續(xù)道:“不會影響后日趕路?!?p> “阿宿,你若是信我,我一人去取金蟾也是可以?!彼q豫了一會兒,謹慎道。
蓬萊老鷲山底有一個藏寶洞,里面囤積著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和各門各派的神功秘籍,由一對兇悍的火雕鎮(zhèn)守。師父只帶我進去過一次。
進洞前,師父耗時半載,煉了數(shù)十顆拳頭大小的紫靈丹,打開山底石洞內(nèi)的一處機關(guān),開啟一個密洞,每一日投兩顆紫靈丹將紫靈丹滾進去,七日后才真正帶我進去。我進去時,一只墨涼高的赤雕正悠閑自得的在洞中踱來踱去,另一只臥在地上閉目養(yǎng)神。都是通體血紅,鋒利的趾甲,凹凸不平的爪子呈現(xiàn)出妖異的紫色,血紅的眼珠子似乎要溢出血來,嘴巴大而尖利,似乎一張口就能能將人撕碎吞下。
我走到臥著的那只腳下時,它正好動了動眼皮,當(dāng)即就被嚇得魂飛魄散雙腿打顫。若不是紫靈丹抑制了它們的獸性和食欲,我們身上熏的香又是它的克星,我這副細皮嫩肉中帶著藥香的軀體,怕是十分符合它們的口味。
好在當(dāng)時師父只帶我取了一摞神功秘籍,并未動那兩只火雕,所以不必領(lǐng)教它們的兇悍。
金蟾是劍城鎮(zhèn)守劍冢的法寶,靈性和威力絕非凡響,絕不會比那兩只赤雕溫順。若要將它從劍冢中取來,即便是劍城城主,只怕也是九死一生。
我負了他,他還不計前嫌幫了我這么多,絕不能讓他再為我以身犯險。
我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淡然道:“墨涼治病的藥,我還是想親自去取?!?p> 他只清冷的回了個“嗯”字。
寂靜了片刻,他低聲道:“阿宿,如果——”
我聆耳去聽,蒼風(fēng)忽然“吁——”了一聲,馬兒一聲嘶鳴,馬車猛然停止。眼看便要撞到馬車上,眼前黑影一閃,猝不及防扎進了他堅實的胸膛。
“咚咚——咚咚——”分不清亂如搗鼓的究竟是誰的心跳聲。
“少主小心,有埋伏!”蒼風(fēng)疾聲道。
颼颼颼的聲音從四方向馬車包抄而來。白逸塵伸手將我往懷中拽了拽,拔出青龍,左手按在劍刃上。
外面的影衛(wèi)和刺客廝殺得十分熱鬧,只有很少的幾支帶火的箭矢打在馬車上。
天干物燥,北風(fēng)一吹,馬車很快就燃燒起來。正要下車,駕車的馬腹部中箭,帶著我們狂奔起來。
白逸塵長臂使力,攬著我破轎而出。落在不遠處的空地上,揮劍如騰蛇起舞般將飛來的箭雨擊落。
黑衣的影衛(wèi),夜行衣的蒙面刺客,在火勢中糾纏在一起。周圍木樓的屋頂上,匍匐著一個個刺客,將浸了桐油的箭矢雨點般射向我們。
我借著白逸塵掩護,拔出貼身匕首往東擲出,匕首輕巧的劃破幾支箭從東側(cè)屋頂上閃速飛過。銀色刀光閃過,無聲無息在刺客的脖頸上劃開一道道血紅的口子。當(dāng)時我扔掉這把匕首后,它又被碧穹收起,淬了劇毒,我拿回來后不大滿意,又重新將毒性加強,此時正好派了用場。
須臾之間,見血封喉,東邊的弓弩手一個個倒在屋頂。
匕首在空中劃了道完美的弧,飛旋回我的手中。我又往南、西、北三個方向各擲了幾次。
這幾次弓箭手有了防備,匕首未能一擊割喉,卻也傷了不少人,依舊見血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