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大了什么林子都飛。
買賊殺官這種事太過刺激,明顯不在沈秀預(yù)想的業(yè)務(wù)范疇之內(nèi)。
開什么玩笑,如果他真的接了這單生意,今后閭陽縣境內(nèi)怕是就沒有黑風(fēng)寨立足之地了,說一千道一萬,人家是官,閭陽縣衛(wèi)所里可是還有百十余官兵呢。
賣國求榮又怎樣?跟山賊有半毛錢關(guān)系么?
永樂一朝至今已有十八年的光景,這些年來朱棣數(shù)次遠(yuǎn)征,打服了蒙古,打怕了瓦剌,打廢了女真,高呼長城內(nèi)外再無敵手。
然而這一切也是有代價的。
數(shù)年來,明朝經(jīng)歷了許多次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國庫基本空虛,民間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說是怨聲載道也不至于,但也遠(yuǎn)遠(yuǎn)沒有后世史書上寫的那般民盛富強。于是各地百姓怨聲載道,再有白蓮教暗中造勢,叛亂之事斷而不絕,連帶著那些淪落為喪家之犬的靖難遺孤們,也開始蠢蠢欲動,反正亂就一個字。
中原亂,邊關(guān)更亂,遼東更是過之不及。
朱棣也是肉.體凡胎,跟所有熱血的帝王一樣,一感覺自己腰桿硬了,就忍不住想找個更強的對手收拾一下,一仗一仗打下來,地盤確實擴(kuò)大了不少,但隨之而來的問題也浮上水面。
如何管理?
大明兵力強盛打下了不少地盤不假,但管理起來就沒那么簡單了,兵鋒鐵蹄此刻行不通,銀錢開道又實在有心無力。
那些天高皇帝遠(yuǎn)的地方官員們,本就處于這種邊緣且毫無油水的地帶,想要升官發(fā)財就得‘自給自足’。免不了的貪污受賄、官商勾結(jié),甚至偷偷與外邦接觸換取利益。
……
柳一之沒說錯,遼東地區(qū)的這些官員們真不是一般的黑。但黑歸黑,年輕人還是要認(rèn)清自身實力。
“罷了!……柳某已盡全力,奈何我宿陽縣百姓終難逃此劫,邊關(guān)重地竟有如此潰膿爛創(chuàng),我大明江山危矣!”
柳一之仰天長嘆一聲,消瘦的面龐上盡是悲愴,眸中泛著滾滾淚光,搖搖頭,轉(zhuǎn)身離去。
沈秀遺憾地看著他的背影,心情有點低落。
事沒辦成,錢也沒有還給人家……終究是他柳千之錯付了??!
………
………
聚義廳。
唐鳶兒剛走進(jìn)眾人的視線,周圍瞬間安靜,化作鳥獸散……只剩下二人大眼對小眼,沈秀都有些想夸贊一下這些手下了,太有眼力界兒了。
“這個……柳千之!倒是個難得的好官?!碧气S兒美眸中露出幾分可惜之色。
沈秀點點頭,又笑道:“好官是不錯,就是這腦子有些不夠數(shù)。”
“此話怎講?”
唐鳶兒攏了攏紅裙走過來,踢了踢沈秀的小腿,后者頓時會意,臉上堆起笑容,不情愿的將主位讓了出來。
白蓮教‘準(zhǔn)教主’?
不存在的……在這小妖女面前,沈秀這個‘準(zhǔn)教主’沒有半分含金量。
順勢距離唐鳶兒最近的桌子上,沈秀目光直視著她,半分欣賞,九分贊嘆……這丫頭不僅漂亮,而且還耐看,若時光一如既往下去,當(dāng)一輩子山賊也挺好的。
“問你話呢,還能不能說了?”被一個男子如此直勾勾的盯著,唐鳶兒俏臉微微一紅,小拳頭捏得緊緊的,好想揍他!
“但凡是個腦子靈光的,至于把官當(dāng)?shù)竭@步田地么?”沈秀笑笑,看向門外柳一之離開的地方,道:“買賊殺官,虧他能想得出來?!?p> “所以你不幫他,是擔(dān)心官府報復(fù)么?”
“也不盡然,其一,這單買賣風(fēng)險太大,為了兩千兩銀子把山寨的命運堵上,不值當(dāng)!再有……你敢肯定,那柳一之說的話邊都是真的么?”
沉默片刻,唐鳶兒忍不住辯駁道:“身為曾今一縣之首,若非走投無路,又何必孤身犯險?”
“孤身犯險?”
沈秀笑了,看向唐鳶兒的眼神里不再只有欣賞,還有幾分……鄙視?
“找打!”
唐鳶兒俏臉?biāo)埠?,說話就要抬腳。
沈秀眼皮一跳,趕忙道:“他是他算準(zhǔn)了,我不敢殺他!”
“為何?”
“就像你說,這柳一之再怎么說曾經(jīng)也是一縣之首,而且聽他話中意思,與那閭陽縣的何永年也破有仇怨。設(shè)想一下,這么一個人,換做是你是何永年會放過他嗎?”
唐鳶兒呆了呆,俏臉露出幾分難得的羞愧,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你再想想,勾結(jié)外邦、賣國求榮,這是多大的罪名?若證據(jù)確鑿,那柳一之何以要上我這黑風(fēng)寨來買兇殺人?是大明朝廷的40米大刀提不起來了么?就算朝廷高遠(yuǎn),奴兒干都司呢?那么多當(dāng)官兒的,眼都是瞎的?難道整個遼東就他柳一之一個好官了么?”
“……”
被說得啞口無言,唐鳶兒此刻俏臉羞紅,也不知是被沈秀看羞得,還是被自己的智商蠢羞得。
沈秀心情大好,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繼續(xù)道:“所以!柳一之今日上門,根本就不是為了什么精忠報國,至少不全是!”
“那他是為何呢?難道是私仇?”唐鳶兒迷茫了,高冷的小性子瞬間湮滅,換做一直呆萌的隔壁傻妞,等待著沈秀答疑解惑。
“那就要看他能不能活著回到宿陽縣了?!鄙蛐汶p手背負(fù),漫步走到門口,望著遠(yuǎn)處山澗上方的天空,眸中閃過一道復(fù)雜的光芒。
唐鳶兒看著他,俏臉浮上幾許沉思,這種眼神她也曾經(jīng)在師傅的眼中看到過,雖難解,卻好似明白其中含義。
……
二龍山下。
一道蕭索的身影站在原地,面朝東方徐徐回望,沉默……
剎那間,山道兩邊的樹林里,赫然竄出十多個黑衣蒙面的漢子,手持長刀直奔柳一之而來。
柳一之大驚:“爾等是何人?”
“要你命的人!”
為首一人獰笑一聲,沒有半句廢話,抽刀劈向柳一之脖頸處,出手一擊斃命!
而就在這千均一發(fā)之際,局面再次番轉(zhuǎn)!
只聽‘嗖’地一聲,密林中,一支冷箭直射而來。
黑衣人大驚,想要收刀回撤,卻為時已晚,被一箭射穿了臂膀,手中長刀掉落。剩余黑衣人也紛紛停下動作,紛紛找掩體藏了起來。
“此地乃黑風(fēng)寨地盤!閣下過界了!”
密林中傳來一聲冷喝。
黑衣人眼神一凌,猶豫幾分,沖著林中喊道:“我等專為此人而來,兄弟給個面子!”
“我們當(dāng)家的說了!這閭陽縣誰的面子都可給,唯獨當(dāng)兵的不成!”
“你……”
黑衣人聞言色變,相視一眼后,悄然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