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家書

　　晏珩沒說話，但私心里他并不想讓謝懷牽扯這件事情中去。

　　就如何隨所言，只要他提及，皇上必然是惱怒的，又何必牽累其他人受訓(xùn)斥呢？

　　他平復(fù)了一下情緒，道：“這件事情我有分寸，無需再說了。”

　　何隨只好閉嘴。

　　一行人到了山下，被派去打探消息的侯春已經(jīng)在等，見他們下山忙起身行禮。

　　晏珩讓眾人就地休息，而后他找了處平坦的臥石坐下。

　　侯春忙跟了過去。

　　何隨也想聽一聽，拿著水袋走過去，道：“都督，喝口水吧。”

　　晏珩瞧見侯春在看到水袋的時(shí)候咽了下口水，便把接到手的水袋遞給了他。

　　侯春受寵若驚的接過，疊聲謝恩，猛灌了兩大口解了渴。

　　何隨忙又取了一個(gè)水袋遞給晏珩，晏珩接過喝了兩口，擦著嘴角道：“小猴子，你打聽到什么了？”

　　侯春因著過分機(jī)靈，所以營中的人都叫他小猴子。

　　有他出馬，就沒有打聽不到的事情。

　　侯春束手站著，聞言面上帶了笑，微微彎下腰，恭敬的道：“回都督的話，這山中確實(shí)有山匪存在。”

　　“他們第一次被村民發(fā)現(xiàn)是天定三年春，鎮(zhèn)中村民說山寨有千眾。”

　　聽到這兒何隨搖了搖頭。

　　今日他們上山，查看之下發(fā)現(xiàn)山寨并沒有他們所說的千眾。

　　至多能有三五百人就不錯(cuò)了。

　　由此看來，這些山匪一直在刻意營造一種他們?nèi)硕鄤?shì)眾的錯(cuò)覺。

　　這也是他們的聰明之處，若讓馬升知道他們?nèi)绱藙?shì)寡，怕早就帶人一窩端了他們了。

　　侯春見何隨搖頭，以為是自己的消息有誤，忙道：“何副將，卑職可是出錯(cuò)了？”

　　何隨溫和的笑了笑，拍著他的肩膀道：“沒有，是我自己在想事情，你接著說?！?p>　　侯春點(diǎn)頭，接著又道：“這些山匪盤踞在大關(guān)鎮(zhèn)這幾年，傷人害命的事情一樁沒做過，劫的也都是惡霸強(qiáng)紳，且劫來的銀子大都散給了鎮(zhèn)中衣食困難的百姓?！?p>　　“日常他們也不靠打劫度日，反而是在山下開墾了土地，種田織布，很是安分守己?！?p>　　“鎮(zhèn)中百姓遇到了不平事，去求馬知縣沒用，但來求他們肯定能有個(gè)不錯(cuò)的結(jié)果?！?p>　　“所以，鎮(zhèn)中百姓愛戴他們高過了馬知縣。”

　　“卑職去打聽的時(shí)候，差點(diǎn)被鎮(zhèn)中的百姓給圍了?！彼f著呵笑了起來：“好生的給解釋了，這才有人愿意和我說這些。”

　　何隨聽得難以置信：“竟有山匪能做到這個(gè)份兒上？！還叫什么山匪？該叫綠林好漢吧！”說著想到什么，看著臥石上的晏珩道：“不過這也就能解釋了為什么馬升從不曾傳信京中！”

　　“因?yàn)檫@些山匪在大關(guān)鎮(zhèn)從來都不是威脅?！标嚏顸c(diǎn)點(diǎn)頭，道：“他這做知縣的自然也沒必要吃力不討好的去招惹這樣一股勢(shì)力。”

　　說著想到什么又道：“可打聽到他們什么時(shí)候離開的？去了何處？”

　　“這正是卑職覺得奇怪的地方！”侯春聞言神色微變，皺眉道：“村民的話和馬知縣的差不多。說前兩日還見過他們?cè)谏较路聊?。”說著一頓，他看著何隨問道：“何副將，你們?cè)谏缴峡烧业剿麄兊嫩欅E了？”

　　霧蒙蒙的微雨落在身上，不知是雨水涼，還是別的什么在作祟，何隨只覺得后頸直竄涼氣兒，他呲著嘴摸了把脖子道：“別說人了，連一只狗都沒看到?！?p>　　再想到山寨中的蕭條情景，他又摸了把脖子，而后揪著衣領(lǐng)子裹嚴(yán)實(shí)了。

　　數(shù)百之眾，人間蒸發(fā)了？侯春咽了咽口水，一時(shí)不敢說話了。

　　晏珩沉吟片刻，抬頭望向翡翠山。

　　他不信鬼神之論。

　　這一切定是人為！

　　就是不知他們是經(jīng)了哪位高人指點(diǎn)，竟能提前預(yù)知危險(xiǎn)？完美躲過！

　　想著，晏珩不免心生遺憾，若能見到他們，說不定他能幫豐州招安一支好隊(duì)伍。

　　何隨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呆，半是催促半是詢問的道：“都督，咱們下一步做什么？回京嗎？”

　　“快到午膳時(shí)間了?！标嚏袷栈匾暰€，拂衣起身道：“走，帶你們用膳去?！?p>　　知縣府中，大桌小桌開了十幾桌宴，前院廚房忙做一團(tuán)。

　　而鼻青臉腫的馬升自也沒能舒坦養(yǎng)傷，正圍在廳中的八仙桌旁布菜斟酒陪笑賠罪：“都是下官該死，耽擱了晏都督的要事?！?p>　　“不過這些山匪定是聽聞了晏都督的威名，這才嚇的連夜逃跑了?！?p>　　晏珩抿了口酒，聞言和顏悅色的笑道：“有匪剿之，無匪無虞?！?p>　　“倒是托了馬知縣的福，能來這安適的小鎮(zhèn)住上兩日?！?p>　　馬升聞言笑意更濃了：“多謝都督體恤，下官感激不盡。”

　　他的臉本就大，這一腫就顯得更大了，咧嘴一笑，青紫的橫肉堆在一起，很是猙獰。

　　何隨看著，嘴里的酒都差點(diǎn)吐出來。

　　得了晏珩的眼神，他心領(lǐng)神會(huì)，借口如廁離開了大廳。

　　這邊馬升正與晏珩相談甚歡，并未注意到何隨的離開。

　　等到何隨回來已是兩刻鐘后了，他進(jìn)了大廳，將手里捏著的幾封信箋交給晏珩：“都督，您所猜不錯(cuò)。”

　　馬升瞧見信箋后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目光驚悚的看向晏珩那張寡淡冷冽的臉，腦子嗡的一下就炸了，手里的酒壺“嘭”的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急聲道：“這是家書，都督切莫誤會(huì)！”說著就要撲上前搶信。

　　晏珩手里的東西除非他有意給，否則誰能搶走？

　　馬升不出意外的撲了個(gè)空，被何隨等人攔住了。

　　晏珩抖開信紙，一邊看著信中的內(nèi)容，一邊沒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角：“家書？京中住了這么多年，本都督怎么不知傅首輔有位姓馬的子侄??？”

　　馬升塊頭不小，但底子里都泛著虛，哪里能掙開何隨二人的轄制？

　　秘密被人窺見，馬升急的沒了章法，他雙目通紅的大聲吼道：“來人??！殺人了！”

　　廳外伺候的仆從聞聲就要沖進(jìn)廳中查看，卻被外間吃席的營兵給攔住了。

　　馬升求救無望，又看晏珩一封接著一封的看，恨不能立刻搶回來才好。

　　這般想著他低頭就要去咬何隨轄制著他的胳膊，被何隨發(fā)現(xiàn)，一拳頭打在臉上，暈了過去。

　　晏珩把信一封封的看完，又一封封的裝好，收在懷里。

　　而后端起桌上的酒盞，手一斜，酒盞隨之歪斜，盞中酒液盡數(shù)澆在了馬升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