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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日春光流年渡

第四十章 月與荊棘

九十日春光流年渡 危余 2156 2020-12-26 23:03:16

  “你沒有打攪我,一直都沒有?!惫驖馓鹧劭此?p>  十二娘四下打量,“我以為你這里會有一個女子,若是你這里還有一個女子,倒真是讓奴家難為情?!?p>  公羊濃惱怒,“你以為我是什么人?”

  “我不想同你拐彎抹角,你直接告訴我,你這些天去了何處。”

  “你不會想知道?!?p>  “你既然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和我走,為何還要騙我?”

  “我騙了你什么?”

  “你在他那里?!?p>  被戳穿的十二娘只是冷笑,“那又如何?如果我是像你一樣的北丘貴氏,我就不必在十二歲時唱戲唱到喉間嘔血,也不必入賤籍,十四歲便沒有了清白,我不用處處受人制衡,為男子玩物,也不用借著酒水喝醉了才有膽子入睡。你是北丘大地生活在百姓頭頂月亮上的一群人之一,我呢?我站在遍地是荊棘的沼澤,抬頭都望不見一絲月光。你未曾踏足我的過往,也就沒有權(quán)利指責(zé)我的如今?!?p>  他耷拉下頭,失了所有質(zhì)問的力氣,啞聲道,“可我對你是真心。”

  “你用你的真心多相信我一些,難道不行?”

  “你答應(yīng)我,以后都不會有其他人,我便相信你?!?p>  “我還清了他們,無論是恩德,還是錢財,以后,我都不會和他們有任何關(guān)系?!彼馈?p>  公羊濃和十二娘都很疲憊,兩人像是爭吵了一架,可其實這場爭執(zhí)只來往了一個回合,剩下的時間,都是長長的沉默。

  直到十二娘的咳嗽聲打破了對峙。

  她咳得面色通紅,手帕捂面,隨手抹去了眼淚。

  公羊濃奪走了她手中已然染血的帕子,重新給了她一張干凈的絲帕。

  十二娘正要接過,公羊濃忽然變了心意,將那帕子遮在她眼上,一只手遮住她的雙目,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側(cè)頭侵入她口舌之間,鮮血的氣味才能清楚地提醒他,十二娘確實已經(jīng)在他身邊了。

  她就在他身邊,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不久,公羊濃和十二娘果然離開了雨鑒。

  十二娘不再是從前那個媚眼如絲,出口傷人,卻又一身機靈時刻想著從男子身上拿取利益的女子了。

  可以說,從離開雨鑒那日開始,她徹底成為了一個賢惠的妻子。

  即使兩人未曾成親,也沒有拜過天地,父母,公羊濃早已稱她為內(nèi)人,在新的鄰里之間,他口中的她,永遠都是那個柔弱的內(nèi)人。

  十二娘呢?她以前從來不知自己可以對一個人這樣關(guān)心,連他入口的茶水都要手貼在杯子外側(cè)試試溫,免得燙了他,她沒有再和那些狐朋狗友聯(lián)系。

  揮金如土的日子也都已經(jīng)是過眼浮煙。

  本意要在離耳找個靠海的小鎮(zhèn),和她重新開始,可搬去海邊的小屋沒多久,她就總是咳嗽,海邊的天氣變化無常,時而劈頭蓋臉就是一陣迎風(fēng)雨,她又愛坐在門外曬太陽。

  公羊濃沒法,只得帶她搬到離耳其他地方。

  選了又選,終于決定在常州尋個地方住下。

  這一住就是十五年之久,他背井離鄉(xiāng),為了一個女子,不告而別,家族中也無人尋找,或許他們還在北丘找他,但他們絕想不到他去了離耳。

  清晨她按例要多睡會兒,而他則要去私塾教書,午間他回來,她已經(jīng)做好了飯菜,在家等著他。

  說來也奇怪,來到這里第三年,十二娘的咳疾便整整一年都沒有再發(fā)作。

  這些年,更是無病無痛,冬天她說她腳冷,晚間安睡之時,他會把她的腳放入懷中暖,她手中日日都有湯婆子,什么時候冰雪徹底消融,見了暖陽,他才會從屋子中撤走暖爐。

  她善繪丹青,街坊鄰居都知道她的手,巧得生花,想要讓她幫忙畫形容,畫年畫的人,年頭那幾天是最多的,她也就那幾天最神氣。

  “我三日就能賺你半個月的銀子,瞧,你有了我,就有了個寶。”她把十兩銀子放在他面前,絲毫見不到從前那個香車寶馬為伴的艷麗女子的影子。

  公羊濃正在修剪花枝,一時沒接她的俏皮話,聽她忽然不開口了,扭頭一看,她已經(jīng)淚眼汪汪。

  他急忙放下手中的剪刀,“怎么哭了?”

  去為她拭淚。

  “你不搭理我。”

  “我……”他氣笑了,“我就沒接一句話,你就哭給我看?”

  他不敢說,一把年紀(jì)了,還像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但是他愿意把她當(dāng)做小姑娘寵溺。

  “也不全是,我害怕?!?p>  公羊濃想到昨晚那只飛入房內(nèi)的烏鴉,道,“只是一只鳥,不必害怕,它不敢啄人,若它今日還來,我就揪光它的羽翼?!?p>  “不是?!?p>  “不是?”他覺得她越來越捉摸不透。

  “我害怕你離開我。”

  “怎么會,我絕不棄你?!彼参克f。

  兩個人似乎是完全顛倒了,她就像是初初對她動心的他,像當(dāng)年那個沉不住氣的公羊君。

  “我總是在想,要是你后悔了,要是你想要回北丘,那我怎么辦?我什么都沒有了。我已經(jīng)喜歡上現(xiàn)在的日子,倘若把我推回原來的位置,我會死的?!?p>  公羊濃乍一聽覺得奇怪,這些年都已經(jīng)過來了,怎么現(xiàn)如今開始說這些胡話,“不會,我死也會死在你身邊?!?p>  “你發(fā)誓?”

  “我發(fā)誓!”

  “拿什么發(fā)誓?”她繼續(xù)問。

  “你要我拿什么發(fā)誓?”

  “就拿……你說,要是公羊濃離開,就讓十二娘不得好死?!?p>  他嚇了一跳,卻口中說道,“我公羊濃今日起誓,若是負(fù)了姜十二娘,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她連忙去捂他的嘴,“我讓你拿我起誓,你拿自己開什么玩笑?!?p>  “既是我自己起誓,就得我用我自己作代價。”他說。

  十二娘仔細盯著他的那雙眼,似乎要從中看出什么,但她只看出了如當(dāng)年一般的愛意,他那樣容忍她,愛護她,她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愛自己的男子了。

  十二娘靠著公羊濃懷里,沉默良久。

  察覺她低落的情緒,公羊濃扯開不開心的話,轉(zhuǎn)移道,“今日學(xué)堂里來了個頗有天分的孩子?!?p>  她沒怎么在意,隨后道,“是嗎?”

  “那孩子叫卿臣,家中雖貧寒,可天資很高,假以時日加以調(diào)教,登仕途并不算難事?!?p>  聽聞登仕途幾個字,十二娘的臉色頓時變了,然而她在他懷里,他什么都看不見,他們靠得這般近,心貼著心,可彼此都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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