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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星而眠

俗人(一)

枕星而眠 洵煙 1348 2021-01-03 11:19:35

  它以為我會跟它搶那點淤泥。

  那只青蛙被困在井底,明明井底全是人類扔的垃圾和臭淤泥,它卻那么把那些塑料瓶塑料袋當寶貝,甚至在我與它對視時,跳到旁邊的淤泥上,做出一副防衛(wèi)的樣子。

  “你干嘛?”我實在不理解,出聲問它。

  它哇啦哇啦叫著,聲音刺耳。我聽不懂,只知道它應該很急,很憤怒。

  沒必要吧,作為一只本該被農(nóng)民喜好的青蛙,它卻心甘情愿被困在暗無天日的地方,還可笑地守著這些骯臟的東西。

  我想起井底青蛙的故事。

  如果能讓它看到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它應該不會再想回到那個潮濕骯臟的枯井井底了吧。

  我左看右看,實在沒有能帶它上來的物品。我示意它往上跳,但是我很快發(fā)現(xiàn),這只青蛙連往上跳都不會。這只能說明,它是從出生就被困在這里的。

  不會吧,這么說,它應該這輩子都不會想著去外面,更想不到它帶著的井底只是這個世界最不起眼的最小的一個角落之一吧。

  果不其然,從旁邊的塑料袋下爬出另一只青蛙,看著比那只要老許多?;蛟S,這是它的母親?

  那只老青蛙看著我。

  我大概明白了,這只老青蛙應該是當初失足掉進去的,不然它哪里來的孩子?

  太好了,如果我的猜想成立的話,它在外面生活過,我或許可以把它救出來。

  至于那只從小就眼光狹隘又小肚雞腸的可笑青蛙,只能在這破井孤獨終老了。

  本來我還同情它,但它為了一點臟兮兮的垃圾對我又是警告又是發(fā)泄憤怒的樣子,讓我覺得它跟可憐比,更多的是可惡。

  那青蛙還在朝我哇啦哇啦,實在聒噪,我從沒聽過這么難聽的青蛙叫。

  我去遠一些的地方,終于找到一條不知被誰遺棄的差點被泥土遮蓋的麻繩。

  我回到井邊,想讓老青蛙抓著麻繩爬上來,如果沒力氣,我還可以拉它上來。

  而老青蛙始終盯著我,一言不發(fā),它似乎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垂下去的麻繩,想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它慢慢爬到繩子旁,想跳起來抓住繩子,卻因年老體衰一次次失敗。

  我看著這只倔強又隱忍的老青蛙,有點心疼。我不知道它在這個惡臭的井底待了多久,也不知道它離開曾經(jīng)的家人朋友是多么難過。

  終于,它停了下來,搖了搖頭,往旁邊退了幾步,似乎在告訴我不用麻煩了。

  什么?!我驚訝了,這居然是一只聰穎通人性的青蛙?

  我必須把它救出來。

  這么想著,我把半截身子往井里探過去,繩子的末端也終于往下再垂了一截。

  “快點快點。”我咬牙忍著被冰冷的井口硌得生疼的感覺,對它說。

  它明顯愣了一下,有些渾濁的眼看了看我,回到了繩子旁,奮力一躍。

  抓住了!

  我開心地小心翼翼挺直身子,再小心翼翼把繩子往外提。老青蛙用小小的爪子拼命抓著麻繩,我不能太粗魯。

  “加油加油……”隨著青蛙慢慢到了井的中部,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能放棄一只對生活還有渴望的青蛙。

  底下那只青蛙以為我要對老青蛙做什么,更加憤怒了,它左跳右跳,煩的我想下去給它兩巴掌。

  終于,老青蛙接近了井口,它終于曬到了久違的太陽。暖黃的陽光溫柔地擁抱住這只渾身傷痕累累的青蛙,像一個母親在安慰孩子。

  我伸手想去接住它,可就在這時,老青蛙也終于堅持不住,滑落了下去。

  它死了,在即將脫離那個噩夢般的井底的時候。

  我知道它盡力了??晌疫€是哭了。

  我不再忍心看它,也顧不上那只令人煩躁的青蛙。我離開了井邊。

  起碼,它最后一次擁抱了陽光,不是嗎?

  我安慰著自己。

  這個沒有被人類過多干預的地方,到處都是生機和綠意。

  可這只青蛙,永遠沉睡在了它做夢都想逃出去的地方。

  但如果它的那個孩子最終也死在井底,我不會多同情它。

  畢竟,這種俗不可耐又不聽勸的青蛙,有什么下場都是自己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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