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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星而眠

死刑

枕星而眠 洵煙 1982 2020-12-04 15:00:11

  我們都犯了死罪,可他們都被無罪釋放,并成為我死刑的執(zhí)行者,朝我吐著唾沫。

  我們犯了死罪。

  陰暗的樹林里,我們被捆綁到樹上,面前是一雙雙锃亮的皮鞋,那是法官們的。

  “說吧,為什么這么做?!?p>  似乎沒有風(fēng),但樹葉卻沙沙作響。我面前的法官之一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擺正脊梁,陰冷且輕蔑的眼神卻只盯著我一個人。

  在跟我說話?我無力地擺了擺頭,解釋?不可能了,我也懶得解釋。

  身邊同樣被綁的人,此時卻眼里含著淚,聲淚俱下地告訴別的法官:“我也不想這樣……”

  負(fù)責(zé)審判他們的法官眉頭動了動,接著憐憫的神情浮現(xiàn)到臉上,法官們拍了拍他們的肩膀:“看樣子,你是有什么苦衷,說出來吧。”

  我看到他們轉(zhuǎn)頭看著一言不發(fā)的我,眼神里說不出是嘲諷還是平靜。

  為什么?

  而正面我的法官用手杖點了點地,我回頭,看見他眼里的不耐煩越來越明顯。

  “好啊,事到臨頭還這么倔!”他憤怒的胡子顫了顫,手指著我的同伴們,“你看看他們,再看看你!”

  起風(fēng)了,我依舊平靜地看著我的法官,看著他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他在風(fēng)里搖晃的衣襟,和略微滄桑卻似乎很有閱歷的手。

  空氣中是枯敗的樹葉和野草的味道,我想起小時候跑到樹林里收集最好看的樹葉的時候。

  我笑了一下。

  “你……哼……無可救藥!”盛怒之下的法官拂袖而去,對別的法官揮揮手,于是我們被士兵從樹上押了下來。

  士兵的手勁很大,抓得我很疼。

  我在士兵的押送下?lián)u搖晃晃地走著,地上枯黃的樹葉被我的腳踢來踢去。

  烏鴉看戲一般在我頭頂叫著,又像是在說:我在墓地等你。

  我討厭這只烏鴉,可是現(xiàn)在它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我因為脾氣太倔,“拒不配合”,被關(guān)進(jìn)了獨立的小牢房。

  旁邊的大牢房里是我的伙伴們,他們坐在一起,吃著社會愛心人士送來的飯,嘰嘰喳喳討論著自己的故事。

  那些飯菜好像很香,我聞到了蘋果派和芝士披薩的味道。

  “為什么他們會有人送飯?”我問離我最近的獄卒。

  他白了我一眼,隨后看向窗戶,似乎多看我一眼他就會感染病毒。

  “那當(dāng)然,誰愿意無緣無故做這種事?終審前他們都是需要社會關(guān)懷的人。”

  他頓了頓,對我翻了個白眼,接著說:“哪像你,純粹就是神經(jīng)病,自己腦子有問題?!?p>  說完,他“哼”了一聲,油膩發(fā)黑的臉上,似乎從未打理過的胡子動了動。

  先前那只烏鴉不知道怎么找到這里的,它停在了我身后小小的窗邊,背后的陽光試圖將它漆黑的身子鍍上神圣的光暈。

  什么時候出了太陽?我竟然一點也聞不到陽光的味道。

  我記得,法官問我的時候,我一個字也沒說,更沒有人調(diào)查過我。

  他們甚至連我從哪來都不知道。

  肚子告訴我它很餓很餓,我看向他們放在一旁的飯盒,愣愣地看著。

  他們的牢房大的多,窗戶也大的多,房間里大部分地方都是亮的,他們吃完,曬著太陽,交換完彼此的故事,開始互相安慰,像極了一群富有愛心的普通人,而不是罪犯。

  我愣愣地看著,直到一只蜘蛛爬上我的手。

  獄卒聽到動靜,轉(zhuǎn)頭看見我甩開蜘蛛后驚恐萬分的樣子,“嘁”了一聲,吐掉了嘴里的牙簽。

  但這是我這么久以來,唯二露出的表情。

  我的心恐慌地砰砰跳著,我趕緊努力查看昏暗的周圍,再沒看到那張牙舞爪的蜘蛛后,我才縮到角落去。

  角落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就這么蜷縮著,心想:總會有人發(fā)現(xiàn)我還沒有經(jīng)過審判,總會有人耐心等待,直到我說出供詞吧。

  烏鴉嘎嘎叫著,很聒噪,不知道是在跟我說話還是在笑我,但我聽得心里發(fā)毛。

  我看向它,慢慢伸出手去,我怕它也會逃離我。

  它沒有。我成功摸到了它黑色的柔軟的羽毛,和羽毛下健康結(jié)實的流線型身體。

  它比我的手掌大許多,我輕輕抓住它,放到了自己懷里。

  烏鴉熾熱的身體是我這個昏暗潮濕的房間唯一有溫度的東西。

  獄卒看到了我抱著烏鴉,像是覺得臉上的嫌棄不夠明顯一般,他再度啐了一口唾沫,似乎不愿意沾染我們的晦氣。

  我就這么等著,無助,焦慮。我的身體像是想要不聽使喚,想要大吼,發(fā)瘋,拼命撞開牢籠,逃出去,盡管我知道外面同樣布滿天羅地網(wǎng)。

  大門打開,走進(jìn)來幾個跟獄卒衣服不一樣的士兵,將我的房門打開,一言不發(fā)地粗暴地將我拽了起來。

  我的烏鴉受到了驚嚇,嘎嘎地從窗戶飛走了,翅膀帶起的有些潮濕陳舊味道的氣流吹到我臉上。

  他們要干什么?

  旁邊的房間里,一群人齊刷刷地看向我,他們的眼神表明他們已經(jīng)不再是我曾經(jīng)認(rèn)為的同伴。

  我就像沒穿衣服的殘廢小丑,被他們議論著,他們在看戲。

  我還是問士兵這是干什么。

  “死刑?!?p>  又進(jìn)來幾個士兵,他們正步走到那群人面前,也打開牢門。

  他們也會被死刑嗎?可是不像。

  斷頭臺上,陽光格外刺眼,但我還能看見那群人,他們就站在我面前,其中有人將我按倒在斷頭臺上,另一個人掌握著我頭上那把大刀落下的開關(guān)。

  這是什么意思?我終于大喊出來,卻被圍觀的群眾吐了唾沫,其中甚至還有我曾經(jīng)的同伴。

  “垃圾,罪人,去死!”他們振臂高呼。

  我被壓得動彈不得,太陽正好對著我的眼睛,我甚至無法完全張開眼。

  我歇斯底里地問。

  沒人回答我。

  “終審是我們的事,跟你無關(guān)?!苯K于,大房間里吃盒飯最快的那個人回答了我。

  我腦海里只剩下三個字無限循環(huán)。

  為什么?

  遠(yuǎn)處有聲音宣判了我死刑的執(zhí)行,守在開關(guān)旁的人收起了二郎腿,站了起來。

  就這么結(jié)束嗎?這算是好事嗎?我看著把我當(dāng)猴看的那些人,或許是好事吧?但是又好像,我的眼睛流淚了。

  那只烏鴉回來了,他盤旋在我僅剩的視野中,嘎嘎地大聲叫著。

  今天的陽光太灼熱太刺眼,我不喜歡。

  就這樣任人擺布,甘心死得不明不白嗎?

  我試圖抬頭,但我做不到,只能任由混著鐵銹味的汗水從額頭流到眼里,流到下巴。

  我的喉嚨里發(fā)出了干癟的瘋狂而恐怖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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