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陽南城門外。
“義父!孩兒在此!”
此聲中氣十足,響徹云霄。出自在那南城門下站立著的離陽武院院長陳銘豐。
這聲雄厚有力,驚動了進出城門的三兩行人向他投來異樣目光。
這陳銘豐此番曲意逢迎樣,與晌午在武院中面對李秋蕓時的盛氣凌人樣,簡直判若兩人。
若非他本就是陳銘豐,那原本的威嚴氣象,在此時,大可言毀于一旦,無人敢信。
陳銘豐身旁的中年男人一手撫額半遮面,汗顏無地,生怕被人瞧見認出。
他慶幸路人不多,且皆是外地來人,識不得他們倆。
傍晚時分,南城門大開,如今的太平遠不是曾經的亂世,無人駐守。進出之人甚微,就算近些日子來往離陽之人多,便也是于正北城門入。
南城門,鮮有人在,至此陳摶一眼就望見了城門下的那挺拔身軀的偉岸老頭。
“吾兒向來可好?”
陳摶高聲回話,兩人相隔數丈。
陳銘豐逢迎而去,于陳摶身前一副拿腔作勢甚是要老淚橫淌的模樣道:“義父!想煞孩兒也!”
陳摶哈哈大笑,“銘豐吾兒,義父想煞也!”
兩人一唱一和,遙相呼應,完全漠視了一眾十幾人。
老者王云慶更是從一開始的難以置信至此時仍然不敢相信,因為喚陳摶義父之人被陳摶叫做銘豐,不難猜出,偉岸老人便是南州有名的離陽武院陳銘豐陳老院長,而陳摶的身份,則更加撲朔迷離了。事實上王云慶那三個孫輩誰不詫異?
那老的叫年輕的義父,年輕的反而喚老的義子,奇天大怪也!
兩人停話之際,王云慶一時抱拳向陳銘豐恭敬道:“晚輩東林梁城王氏王云慶,拜見陳老院長?!?p> 陳銘豐挪眼打量著這個開口的老者,傲然蹙眉道:“王懷瑾的后輩?”
王云慶正色道:“回老院長,是的。晚輩受家祖之囑,于離陽特意要拜訪問候老院長。此時便相遇,實乃有緣。”
陳銘豐虛眼看著王云慶問道:“懷瑾兄向來可好?”
“得老院長掛念,家祖一向甚好?!?p> 王云慶回話,而后轉身喚道:“城兒,林兒,素兒,快來拜見陳老院長?!?p> 不等他那三個孫輩向前,陳銘豐便置手道:“免了,老夫還有許多話沒與義父說完呢?!?p> 此時陳摶卻笑道:“吾兒甚孝,為父倍感欣慰,那咱們便邊走邊說。”
“聽義父的!”陳銘豐一抹正經,嬉笑著臉皮,差些點頭哈腰了。
陳摶喚過身后眾人一行,踏步之時,那與陳銘豐一起的長袍中年男人隔著陳銘豐就側身抱拳半彎腰致意道:“途生拜見圖南先生?!?p> “途生向來可好?”
陳摶自然認得此人,陳銘豐的弟子,亦是個極道武人,模樣生得高大威武,卻是一臉的和善,也是本家陳姓,名叫途生,陳途生。陳途生甚至還沒從自家?guī)煾傅逆移し畛兄芯忂^勁來,“得圖南先生掛念,甚好。”
此時那站在陳摶另一側的老者王云慶再次聽清這圖南二字時,當即渾身無力,腿一軟,半跪在了地上去。
不明所以,王城從后至前都在拉著自家爺爺了,也只有陳摶停步側身,老者正好跪在他的面前,他卻奚然笑道:“我有銘豐一子便足夠了,可不想再多收一個義子。”
王云慶扒開了王城扶來的手,半跪在地,正色嚴肅,無比恭敬道:“晚輩拜見圖南先生!”
人間朝歌的陳圖南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陳摶,王云慶記住了,刻苦銘心的記住了。
陳摶見此仍然半跪在面前的老者還不起身,沒好氣道:“行了,趕緊起來。這要是讓別人看見,人家還以為咱要復辟王朝稱王呢!”
那后方的肥鴨蹦跳至前,像是聽明白了,嘎嘎嘎的大笑不止。
王云慶這才由著王城攙扶起身,又想起了自家小孫子王林在白日時對陳摶的出言不遜,赧顏至極,那些抱歉之語在路途中已然說了不知多少遍,此時仍是想再說一次,這一次是對陳圖南說的。可陳銘豐不等他開口再說,便在他之前對陳摶說道:“早為義父備好接塵宴,天色已然不早,也莫要在這路上惺態(tài)的寒暄了,到了吃著再說?!?p> 陳摶點頭道:“如此甚好。”
無人再顧及那老者王云慶。
一行人于此時穿過了南城門,放眼便是一條一望無垠、川流不息的通天大道,此道曰朱雀大道。
顯然,整個離陽城以方位為筑名,南朱雀、北玄武、東青龍、西白虎,四條通天大道,直通古吳王宮,妙不可言。
人間逐戰(zhàn)過后,早已取制宵禁,天色漸暗,略微涼爽,是與白日的炎熱相較。
此時的朱雀大道上,各類門店張燈結彩,燈火通明輝煌,排列成序的層樓房閣,雕梁畫棟,行人的絡繹不絕,車水馬龍,好不壯觀!
一進城門,恍若隔世。
此景差些迷亂了秦飏的眼睛。
那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少年女更其如此,若非先生在此,都恨不得一頭扎進這鼎沸的景象中去。陳摶才記起六個少年女之事,邊走邊對陳銘豐傳聲道:“銘豐,這幾個孩子是我在瀘沽待的七年里所教過的學生,他們有意來離陽武院,我便領著他們來了。此后就交給你了,其中有兩個不錯的苗子,可著重培授,其余的,也要好生對待著?!?p> “義父放心,且交于孩兒?!?p> 陳銘豐亦然是為傳聲。
跟隨陳摶的一行人,除了盛淑香,他一個也認不得,卻是一一打量過的。其中最看不出深淺也是最多看幾眼的自然是淮易,其次是秦飏,他不關心此些,也就沒想問陳摶。
在他應許陳摶的意思之后,側身便吩咐給了陳途生,陳途生也不磨蹭,就要領著那六個少年女往東方市的武院去。
彌留之際,陳摶叫過了幾個孩子,七人走到一邊,他悉心囑咐了一大堆話,特別是江于盛這個練武還有些資質的少年。
不舍之心亦然有,那其中的小姑娘抹著鼻子和先生告了別,江于盛卻是非得要和陳摶來個離別擁抱,或許這是他那不舍的道別方式。
陳摶應許了。
而后他們六個在和盛淑香告別之后,跟隨陳途生與眾人分道揚鑣,先行前往武院去了。
隨后在陳銘豐的領頭下,那爺孫四人也跟著,一行十來人繼續(xù)前行。
格外顯眼的莫過于那只綠頭肥鴨,昂著個頭就蹦跳在眾人前,面對時不時投來的莞笑和異目,它自然瞥眼回絕,惹得大道之上更是歡快。
許久之后,眾人停留在一處兩層閣樓前,停留之時秦飏才發(fā)現,原來天都已經黑透了,走在這燈火闌珊的街道中竟才發(fā)現。
閣樓之外金碧輝煌,閣樓之上的房檐下掛著一塊鍍金牌匾,上有“漓泉”二字。
而此座閣樓臨著的是一座煙花閣樓,樓上的煙花女子生得美妙,身材曼妙,袒肩露腰,好生嫵媚。秦飏定晴一看,好似出神,卻被陳摶扣指敲在了后腦上,秦飏回神轉身撓頭臉紅著看先生,不好意思地一笑,差些脫口而出地問一句:先生,那是什么?
陳摶亦然看了一眼這堆殘花敗柳,莫說,有幾個生得還真挺好看。
而此時那陳銘豐像是不解風情似的,不等陳摶多看兩眼,就抬手先請道:“義父,請!”
陳摶挪眼點頭應許,踏進“漓泉”門檻之前,他再回首看了一眼那煙花閣樓之上,裝模作樣的搖頭不堪,甩手而負,嗤之以鼻!
待陳摶幾人進樓,肥鴨一并跟著,陳銘豐見后方王家爺孫四人巍然不動,這才相邀道:“云慶后輩,還請一并入席?!?p> 那老者王云慶卻抬手推卻道:“盛感陳老院長相邀,晚輩領孫兒還是先行一步了,莫要擾了前輩和圖南先生的興致?!?p> 送佛送到西,此后離去,王云慶本就是這般打算的。
陳銘豐頓時斂眉道:“你這后輩怎如此迂酸!莫不是要回家去告懷瑾老哥一嘴,說老子小家子氣有緣遇見了他的后輩還不盡地主之誼是咋的?”
進樓的陳摶轉身放言,“一起吧?!?p> 王云慶一時語塞,本欲再次婉拒,又被陳銘生搶先一步說道:“看吧,老子的義父都沒意見,趕緊的。”
王云慶汗顏抱拳,領著孫兒三人與他一同入樓。
真是人前一口一個義父,人后陳圖南什么東西,陳銘豐,就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