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百妖城里出來,往南面沒走多遠,昭月突然就有點力不從心。
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她也難得裝,直接在附近廢棄的民房中,找了一處相對好一些的小破屋休息。
“轟”九頭妖鳥一揮袖,便點燃了一堆柴火。
然后昭月就坐的離他更遠了。
除了她本身的體質(zhì)問題,當然還因為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情況下與九頭妖鳥獨處,離得太近的話,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為什么不殺了他們?”九頭妖鳥悶了好一會兒才問。
昭月靠著柱子,本不想跟他解釋太多,又怕不說清楚,他返回去把那對兄妹宰了,“他們又沒犯什么錯,為什么要殺了他們。”
“他們羞辱了你,你就不生氣?”九頭妖鳥語氣特別認真,但他似乎忘了,自己今天才是被羞辱得最慘的那一個。
不就是正常的罵架么,怎么就扯到羞辱不羞辱的問題了,“當時過了就好了,再說了,我不是打贏了嘛?!?p> 更何況是她先動手打巨犀妹夫的,再取了他們性命,是不是有點太不講道理。
九頭妖鳥沉思了一會兒,又問,“那你問什么又要救他?”
啊,這......不救的話,怎么給紅楓樹立寬大為懷,胸襟似海的形象,“我不喜歡看到同類相殘?!?p> 昭月給了他一個最合適的理由,并進一步解釋說,“若是靈識未開,也不是虐殺,那倒沒什么?!?p> “可既然修成了人形,那就不應該讓獸性占據(jù)人性?!?p> 若有所指地看著九頭妖鳥,這種事他怕是做的數(shù)也數(shù)不清了,“我沒看到的我不管,但既然發(fā)生在我眼皮子底下,又是因我而起,那我就有責任保他一命?!?p> “......”九頭妖鳥聽完,沉默地轉(zhuǎn)過頭去,用一根手指粗的枝條鏤著火。
他其實不太贊同昭月的說法。
弱肉強食,本就是萬物的生存之道。
無論有沒有修成人形,不都需要進食嗎?
什么辟谷,什么不能同類相殘相食,不過是說的好聽而已。
吸納天地靈氣,服用靈藥仙丹,飲露餐霞就更高貴了?
就能指責他們的修煉方式不通人性,殘忍血腥?
人啊,仙的,何嘗不是和妖類一樣,都是禽獸的一種。
既然都是禽獸,又何來人性與獸性之分。
只是這些話,昭月約是不喜歡聽的,他也就不說了。
“你該走了,他們快來了”看著九頭妖鳥后腦勺都寫滿“我不會聽你的,而且你說的沒道理”,昭月就知道剛才純粹在浪費唇舌。
九頭妖鳥背對著昭月,“他們?”
“西海水族”忘了說,她是使了個障眼法偷跑出來的。
“你怕我對他們不利?”
昭月:......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就你現(xiàn)在這個鳥樣......不是她吹,真不夠西海收拾的。
“還是”九頭妖鳥轉(zhuǎn)過身去,看著昭月的眼睛,“你怕我受傷?”
“想多了你!”昭月差點原地彈起。
然后就閃到腰了。
隨即緩和了語氣,慢慢靠回去,將手搭膝蓋上,“我說過,你在馳狼雙雙手里救過我一次,我就會還你一次?!?p> “但如果你還是不接受,那我也無能為力”反正九頭妖鳥要是非不走,等淵白明他們來了,要把他打死,昭月也不會攔著。
九頭妖鳥低眸想了想......神情復雜地問,“你希不希望我走?”
“......”昭月一時被問住了。
什么叫她希不希望?剛才她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這九頭妖鳥到底有沒有聽她說話。
他是理解能力有問題,還是自己表達有問題?
“回答我,你希不希望我走?”九頭妖鳥加強語氣,又問了一遍。
“嘖......”昭月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干脆站起來開罵,“你都在瞎想什么,我不可能喜歡你的!”
剛一吼完,一陣清風掠過,她就被帶出了小破屋。
九頭妖鳥隨即追出。
至一片開闊地帶,只見昭月站在一中年男子身后,旁邊還有個少年扶著她的胳膊剛剛放開。
“放開她!”陰鷙地看著這位大叔,九頭妖鳥多少有點不知死活了。
“姐姐你沒事吧?”淵白明小聲問。
她剛才被一下子掠出來,險些摔一跤,幸好少年扶了她一把。
昭月?lián)u搖頭,看著前面氣宇軒昂的背影,莫名覺得心安。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淵成,只一眼,腦海里就有個念頭蹦出來......天塌下來,也有人頂著了。
“哈哈哈......”淵成聲如洪鐘的笑聲,差點沒給九頭妖鳥的心脈震碎。
“我水族的姑娘哪輪得著你來說這句話?”
無形的壓迫感,逼得九頭妖鳥倒退三步。
“......”強行咽下涌上來的鮮血,明顯在強撐的他還是不肯走。
而是期盼又執(zhí)拗地看向昭月,他還在等那個答案。
啊,還真是,耳朵不要可以割下來喂狗......我他娘懶得理你......昭月直接不看他,虛弱的輕扶著額角,一副“我不行了,我暈得很,快扶我回去”的樣子。
淵成側(cè)過身看了昭月一眼,來的路上他多少聽小兒子說了一些,稍加盤算就知道九頭妖鳥還有大用,不能殺,“罷了,既然我姑娘欠你一次,那今日就權(quán)當還你的?!?p> “但你別多想,我水族的姑娘,可不會喜歡你。”
“快滾,別等我反悔?!?p> 九頭妖鳥看著淵成,又再看了看昭月......眼里一點點暗下來,那一股狠勁卻未減分毫。
但最終,還是帶著不甘,乖乖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呼......終于走了。
正當昭月松了一口氣,淵成嚴肅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
額......突然心虛是怎么回事?趕緊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好行禮,“西...西海族長好。”
“先回去吧”像小時候逃課去挖蓮藕被方野抓回去一樣,淵成雖未斥責,臉色卻也不算和善。
“......是”還想去花寨子見一見鳳娘的昭月,突然就不敢說什么了,比九頭妖鳥還乖十倍,且不敢有半點怠慢地跟著淵成回了西海避水宮。
......
“哇嗚――”收到昭月來信的時候,菱的眼淚直接飆出來。
一邊看,一邊哭,時而掩面抽泣,時而喜出望外。
這對于孤立無援的他來說,簡直堪比千軍萬馬。
頓時腰不痛了,腿不酸了。
就算是暫時藏在老鼠洞里也沒關系了。
只想趕緊天亮,按照昭月說的辦法,去試一試。
“喝――呸――”吐一口傷心之痰,身形縮小了十幾倍,但不影響寫信的菱開始給昭月交代前因后果。
輸了復州之戰(zhàn)之后,他們便一路逃到金水之畔。
由于敵軍緊追不舍,又有萬休鏡在手,他們只得向蒼玉國求援。
蒼玉國主愛慕精精多年,一直求而不得,本來就有瘋魔的趨勢......(省略的地方你自己發(fā)揮想象)
遇到如此好的機會怎會放過?
但她知道精精是為了借兵才會低聲下氣,于是一直拖著,不表明態(tài)度。
不過,敵軍也因顧忌蒼玉,加上有金水作為屏障,一直沒有進攻。
半年后,實在等不下去的精精發(fā)了火,蒼玉國主這才說,精精必須與她成親,并脫離沖陣營,才肯出兵相助。
死牛頭也不知道為什么,特別討厭蒼玉國主。
(本帥哥平心而論,蒼玉國主不丑,就是太強勢,而且沒你有禮貌)
由于他死活不肯娶蒼玉國主,還破壞了人家的祭壇,導致我們被驅(qū)逐出境,重新退回金水一帶。
?。m然是蒼玉國主企圖霸王硬上弓,給精精弄得忍無可忍了)
退回就退回吧,反正在精精硬抗萬休鏡傷害之下,又有虺、我、魚胠的通力配合,也算勉強撐住了。
可這蒼玉女人啊,最是小心眼,得不到就開始因愛生恨,損招頻出。
?。ㄆ鋵嵵饕窍氡凭洠?p> 不僅和敵軍將領勾搭在了一起,利用萬休鏡抓了魚胠,斷了類的藥引。
又設計把復州一起逃出來的百姓困在了夢中,以此威脅精精殺了虺(因為破壞祭壇他也有份)。
死牛頭的脾氣你也知道,哪里是受威脅的主?
當晚就帶著他和虺去殺十二夢。
十二夢倒是殺掉了,困在夢里的百姓也得救了,蒼玉國還死了不少人,可類所需要的藥引也被蒼玉國主毀了。
就當著我們的面,揚的到處都是。
類的藥引不能見光,她這么一弄,等于送類去死。
精精氣得一時上頭,也不管女人不女人了,直接打蒼玉國主一個半殘。
(主要是臉殘了,我猜精精是故意的)
然后他就被萬休鏡給罩住了,說是五日以后就會化為血水,妖靈俱滅。
逃了一半的虺,折回去救他,也被罩了進去。
?。ㄟ@讓我說什么好,就不能先跑了然后再一起想辦法?)
幸運的是,我成功帶著復州百姓逃走了。
看看,看看,什么才是顧全大局。
逞能有什么用!
意氣用事只會害人害己!
那種時候,也只有我才能那般沉著冷靜,從容淡定。
不過隨著死牛頭和大蟲子被困的時間越來越久,我也有點擔心。
是擔心,不是亂。
今天是第四天。
你再不來信,我真的要去和那兩個笨蛋一起死了。
不過說到這個,我其實......有那么一點害怕。
我很久以前被萬休鏡照過一次,跟巖漿滴在皮膚上一樣,疼得不得了。
也不知道死牛頭是不是已經(jīng)疼死了。
虺那個大蟲子,就更不用說了。
肯定疼得屎尿齊流,哭爹喊娘。
他們?nèi)ブ埃蛔屛腋嬖V你。
說你一定是拼了老命不要,才僥幸殺了雁不過。
說如果我敢說,就打死我。
笑死,兩個就知道送死的蠢豬,還打我?能活著就燒高香吧~
不過話說回來,你是咱沖陣營的一員,有權(quán)知道這些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不是一個逞強的仙!
對嗎?大頭。
你如果過來,一定會養(yǎng)好傷再來。
而不是拖著重傷的身體,來拖累我們。
好了,快天亮了。
我去了。
......
回到西海避水宮,淵成先讓醫(yī)官給昭月探了脈。
白胡子醫(yī)官很夸張的說,“上仙再這么折騰下去,媧皇在世也難救?!?p> “胡扯!我......”就像做錯事的小朋友,昭月被淵成瞪得不敢再搭腔。
“有勞了,還請您多費心”比起刀疤臉的北海族長涓離,淵成更有一種大家長的氣質(zhì),明明什么也沒說,就能讓昭月重回上學時被罰站、打手板支配的恐懼。
醫(yī)官起身鞠躬,語氣中卻略帶譏諷,“不妨事,只要上仙好好兒配合,不用障眼法糊弄人就行?!?p> 然后驕傲的下去,留一個尷尬的昭月獨自面對淵成。
在比打瞌睡,被方野抽起來回答問題還要她不適的靜默之后,淵成象征性的和顏悅色起來。
“我在你家族長面前也算是晚輩,不過你娘在族中的輩分不高,你叫我三叔就好?!?p> “三叔好”這么說,淵成比涓離大?
“嗯”淵成持重的答應一聲。
接著就開始用長輩的方式給昭月講道理,“你既然叫我一聲三叔,那就聽我的。”
“好好兒在西海養(yǎng)個一年半載?!?p> “不行!我還...有很重要的事”逐漸小聲和沒底氣。
“再重要也得養(yǎng)好了再辦,再說了,我堂堂西海,還不能給你辦事了不成?”
昭月趕緊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那就放心在這兒住著,日后見了你家族長,我也有個交代?!?p> “可是崇玉”
“人家要你操心?”淵成話里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不是討厭或排斥,就是聽起來讓昭月感覺淵成雖然很贊賞,但又不太待見崇玉。
“行了,就聽三叔的?!?p> 養(yǎng)了三個孩子的淵成,哪里會不知道昭月的小心思,“你好好兒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p> “我...”昭月正想說什么,見淵成又轉(zhuǎn)頭過來。
“還不睡覺?!”
昭月拉過被子,狗腿一蹬的縮進去!
門外,溫婉大氣的寞滄見淵成出來,自然而然的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怎么樣?”
握著寞滄的手,一起往書房慢慢走,他不常在西海,像這樣聚在的時光,自然是要好好珍惜對待的,“資質(zhì)不錯,辦事也得體,就是和小時候一樣,太鬧騰了點兒。”
寞滄心領神會地笑了,“所以,你又嚇唬人姑娘了是不是?”
“什么叫又啊?我不裝的兇一點,她能聽我的?你以為誰都跟我們家明兒一樣省心啊?!?p> 說到淵白明,寞滄隱隱有些擔心,“我倒是覺得,明兒實在過于讓人省心了?!?p> “有時候甚至感覺,他不像個少年人?!?p> “就連老大都比他活潑些?!?p> 淵成立刻驕傲起來,“胡說,我就覺得明兒挺好的。”
然后又柔情脈脈的補了一句,“當然,主要還是夫人教的好~”
“老不正經(jīng)”寞滄嘴上嫌棄,眉眼間的笑意卻更深了些,連帶著眼角的細紋也溫柔得泛著光。
淵成輕笑著將自家夫人的手握得更緊,和她說著軍中發(fā)生的瑣事......
昭月一覺睡醒,只想問,“海上是不是下雪了?”
一邊布置房間的淵白明懵了好一會兒,確定今天水司沒提到下雪,“沒有啊?!?p> “那為什么我全身疼得跟凍傷了一樣?”準確的說,是疼得爬不起來了。
昨天譏諷昭月的醫(yī)官一邊往香爐里加調(diào)制好的薰香,一邊稀松平常的回答,“哦,我把你體內(nèi)的暗傷瘀毒全激發(fā)出來了,放心,這個薰香聞一會兒就不疼了?!?p> 這是疼不疼的問題嗎?她都不能起床了喂!“需要多久?”
“一兩個月吧”醫(yī)官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如果你問的是多久能恢復如初,我也說不清楚,少則五六月,多則一兩年?!?p> “畢竟重傷,不能馬虎?!?p> “不過上仙底子好,肯定好得快~”
昭月從醫(yī)官的話里,聽出了深深的挖苦。
但她還是想再確認一下,“就不能再短一點?”
醫(yī)官白了昭月一眼,滿臉冷漠,“不能?!?p> “而且,主上說了,這次你再偷跑出去,我和三公子可就慘了。”
“......”昭月偏過頭看著淵白明。
少年可憐巴巴地點點頭。
昭月:......
閉上眼睛,安心養(yǎng)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