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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雅王

007 地斤澤兮

彌雅王 絮允允 4060 2020-11-26 21:09:41

  時光如梭,轉眼間,繼遷他們到地斤澤已經(jīng)兩年有余了,情勢也慢慢有了好轉。

  去年秋,米秦族長的大兒子為了給他家的馬駒取得上好的種馬,到野馬灘馴馬,險些罹難,幸好被也在伺機馴馬的繼遷碰上,不僅救了他性命,還幫他們馴服了那匹野馬。原本虛與委蛇的米秦族長感恩繼遷救了自己的獨子,竟然主動向他們獻上了上好的馬匹三百!

  前幾月,繼沖在打獵時因為一匹馬鹿與一群人起了沖突,兩人二話不說拳腳相向,一向只動手不動腦的繼沖以一當十,他那股原始的莽勁讓對手看得瞠目結舌,佩服得五體投地。

  所謂不打不相識,英雄相惜,為首的那個當下決定和繼沖結拜,結拜時才得知那人便是在地斤澤周邊活動的咩嵬部首領乜崖帥。乜崖帥聽說繼沖就是拓跋繼遷的弟弟,佩服繼遷當初不慕榮華出走銀州的勇氣,當即承諾帶領族人歸順。

  繼遷大喜過望,仿佛離奪回五州城的夢想又近了一步,于是一心投入到兵力的整編上,他每天都在圍場忙得團團轉,可是,他今天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泡在圍場上。

  “嫂子生了么?”繼沖風塵仆仆地撲進大帳。

  繼遷搖搖頭,焦急地來回踱步,搓著雙手,急得滿頭大汗。帳內傳來了女人痛苦的呻吟,原本一大早羊水就破了,可都日落黃昏了,孩子恁是沒出來。

  繼沖喃喃道,“嫂子你得加把勁兒??!”

  話音剛落,里面突然安靜了下來,繼沖本想探頭望望,忽然,‘哇’的一連串嘹亮的啼哭聲瞬間就裝滿了整個帳子,也凝住了繼遷的腳步,安撫了繼遷的不安。

  穩(wěn)婆滿頭大汗地抱著一個裹在襁褓中的小東西出來,她眼角的笑容就像是聚斂在一處的米糊,“大族長,恭喜賀喜!是個帶把兒的!”

  繼遷顫抖著雙手接過孩子,繼沖湊上前來,他一個大男人不會逗小孩,更別說抱了,只看了兩眼便問,“大哥,我這侄兒叫什么名字?”

  繼遷一愣,朗聲笑道,“對呀,光顧著高興了,還沒起名呢!張浦,給孩子起個名兒吧!”

  張浦自顧捏著下巴,來回踱步,忽又走到繼遷身旁,溫情地端詳著孩子,“愿他君子懷德,日月鑒明,愿他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p>  繼沖抓著腦袋,“張浦你說的什么啊文縐縐的,什么德啊,明啊的?!?p>  繼遷神情一凜,欣喜地看著張浦,“德明?”

  張浦微笑著點點頭。

  “德明?這名字好!”

  繼沖這下伸著舌頭逗著那小侄兒,仿佛有了名字后彼此就熟絡了起來,“德明!德明乖!”

  “拓跋繼遷,你給我出來!”

  突然,帳外傳來一聲喝戾,像堅冰般生硬地劃破了帳內的融融之樂,接著一個彪形大漢率先沖了進來,卻是米秦麻勒,身后還跟著另外幾個部族的族長和一些隨從。

  繼沖首當其沖上前攔住來人,米秦麻勒瞪了他一眼,雙手合十朝著大帳正中的拓跋思恭掛像拜了一拜,眼神越過繼沖看著繼遷,“我不跟你講,我要聽他講!”

  繼遷示意穩(wěn)婆抱孩子進帳,又讓繼沖進帳照看嫂子,然后上前拱手相迎道,“米秦族長!”

  “少跟我套近乎!”

  米秦麻勒雙眼瞪得溜圓,像是要把誰吃了一般,說話也是帶嚷嚷的,“當年拓跋思恭是對我們祖上有恩不錯,可是自打我出生,你們拓跋家守著五州城享你們的富貴,我們也安心在地斤澤呆著,從沒有想過粘你們的光。前兩年你們落難了,到了地斤澤,我們也沒有六親不認,還給你們提供大帳,還有,我之前給了你那三百匹馬也不全是為了我兒桑狄,我是希望你和我們一起保護我們最后的一席之地---地斤澤!誰曾想……”

  “爹,你少說兩句罷!”一長身圓臉的年輕人在一旁勸阻道。

  繼遷道,“這兩年來多虧各位族長鼎力相助,我們才……”

  “是啊,我們是待你不薄,”一旁的罔麗大山突然打斷道,他早就看繼遷一行人不順眼,在他看來,這群人在地斤澤一天,就一天沒有安寧之日,“現(xiàn)在倒好,這老虎不惹你,你還主動去瘙癢,不自量力!”

  “我問你,你最近是不是與宋軍交過手?”米秦麻勒突然問道。

  繼遷點點頭,他來地斤澤以后,雖然沒有想象中的一呼百應,可勢力也有所增長,練兵養(yǎng)兵總要落實到補給上,雖然各位族長有所資助,仍捉襟見肘。于是上月他曾悄悄帶兵到銀州守將那里搶奪軍糧,不想被正在巡邊的曹光實發(fā)現(xiàn),雙方實力懸殊,不能硬碰,只得落草而歸。

  “拓跋繼遷,你膽兒肥,我們佩服你的勇氣,可是蚍蜉撼樹以卵擊石,有何勝算?反而是打草驚蛇徒惹一身騷,大宋要是對付我們地斤澤可怎么辦......”白當部的族長白當秦路滿臉焦慮。

  “聽說,你還寫信給大宋皇帝,要他還你五州城?”

  米秦麻勒說出這話時都是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可得到的又是繼遷的點頭默認。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米秦麻勒怒不可遏。

  “各位,請聽張浦一言!”

  張浦那雙貓頭鷹一樣的圓眼一一掠過眾人,“大宋皇帝趙炅竟然在朝堂上談起自己生父趙弘殷早年的一段情事,說是趙弘殷與乳母發(fā)生了關系,生下了他的四弟廷美,后來把乳母嫁給了一平凡人家,而自己母親則視四弟如己出。熟話說家丑不可外揚,可堂堂天子卻當眾揭丑于群臣,可謂是令人瞠目結舌。”

  “世人都知道大宋有一個‘金匱之盟’,傳說是當年杜太后親訴,兄弟三人當場允諾,由臣相趙普記錄的趙氏皇位傳承誓書。金匱之盟的要領就是‘兄位弟嗣,弟終長侄繼’。趙氏一共五兄弟,老大早年去世,老五早夭,只剩老二趙匡胤,老三趙炅和老四趙廷美兄弟三人?!?p>  “根據(jù)這‘金匱之盟’,也就是趙匡胤死后由趙炅繼位,趙炅死后由趙廷美繼位,趙廷美死后由趙匡胤的長子趙德芳繼位,然后再以此類推。沒想到,這金匱之盟卻成了趙炅的心病,因為金匱之盟雖然證明了他即位的合法性,也同時暗示了其弟趙廷美即位的合法性。他雖從二哥手中接過了皇位,卻不想把皇位傳給四弟,所以才故意編出故事對朝臣說弟弟是庶出。”

  白當秦路道,“有人說,這‘金匱之盟’不過是趙普和趙炅杜撰的,不然為什么在自己繼位六年之后才公之于眾?一定是‘斧聲燭影’的傳說愈演愈烈,他們?yōu)榱俗詧A其說才演出了這一場戲。可這跟你寫信給大宋皇帝要回五州城有什么干系?”

  張浦目光炯炯,“不久前,趙普等人告發(fā)趙廷美與宰相盧多遜在西京洛陽造反,皇帝將廷美貶黜房州,又將盧多遜罷相。沒多久,廷美年紀輕輕竟郁郁而死!據(jù)說太子知道了這事,還一度當庭大鬧。在宋庭這么微妙的時候,我想,拓跋族長可以試著上表大宋,請求歸還五州城,說不定他們因為困擾于皇族內事而寬大處理邊庭之事。我們知道希望渺茫,但也要嘗試后才知道,因為任何沒有行動的猜測和苦想都是沒用的。這兩年在地斤澤,雖然兵力有所發(fā)展,但離奪回五州城還有一大段距離,如果有能不費一兵一卒之機,未嘗不可一試。”

  有時候,一個不合理的要求提多了,反倒讓人恍惚覺得是合理的了。

  “你們異想天開!”

  見大家此時摩拳擦掌想把自己揍一頓的神情,繼遷正色道,“當年太祖親自許諾先祖拓跋彝興掌管五州城,世襲定難軍節(jié)度使,我拓跋家族掌管五州城年逾百年,父兄子弟都列居州郡,雄視一方,大宋逼迫族兄繼捧交出五州城,原本就失禮在先……”

  “什么失禮不失禮,大宋會跟你講這些?只有拳頭硬說了才有道理?!?p>  “是啊,你多大的能耐,要跟大宋硬拼?”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只管說不想聽。

  “大家不要跟他多廢話,讓他滾出地斤澤!”罔麗大山首當其沖下逐客令。

  他話語一出,其他部族長也一陣面紅耳熱地附和道,“滾出地斤澤!”

  聽他們這么嚷嚷,繼遷反而一句不發(fā),只管聽不想說,他不想去解釋,他也不會覺得他們是燕雀不懂鴻鵠之志,他知道,他們只是想保護自己的家園,就像他想保住祖先留下的五州城一樣!

  他又何嘗不知道他的書信也許是石沉大海,甚至是引火燒身,可他就是要讓大宋看到他的決心,提醒他們拓跋家的后人從沒忘記五州城!從來沒有!真正堅定的欲望從來不是難以啟齒的!

  “眾位族長,容在下再說一句,”張浦拱手面向眾人,“各位族長,人說居安思危,你們以為拓跋族長不寫信給大宋要求歸還五州城,在地斤澤呆著就是長久之計?”

  “哼!什么屁話,我們這幾代不也過來了。”罔麗大山不以為然。

  米秦麻勒揮手示意眾人住口,又走到繼遷面前,冷熱摻半地說,“拓跋族長,這么說吧,以前唐王賜五州城的時候,我們也沒跟著你們去享福,兩年前你們落難了回地斤澤我們也沒有落井下石,更沒有把你們拒之門外,反而是傾盡全力相助,不想你們如今卻要引狼入室!你要跟大宋硬拼,那另外尋個地兒!不要連累地斤澤?!?p>  “對,不要連累地斤澤!”

  嵬名粒度連忙安撫勸慰,“眾位族長稍安勿躁,拓跋族長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再說了,大家都是彌雅人......”

  “什么彌雅人?人家姓李、姓趙!我們彌雅沒有這個姓!”

  “就是?。∥覀儧]有這個姓!”

  他們見嵬名粒度這下不說話了,又沖著他道,“嵬名族長,你是他的老丈人,聽說剛剛還添了個外孫!你不會要和我們眾人作對吧!”

  “有人啊,一得勢眼睛就長到了頭頂上!”

  “誰叫你家沒有拓跋族長看得上的女兒!”

  “你說什么!”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那人其實是幫襯著他諷刺嵬名粒度,沒想到卻互懟起來,米秦麻勒瞪了他們一眼,示意他們安靜,把矛頭回向繼遷,“我們也不為難你,這樣吧,等孩子滿月后你們就離開地斤澤!”

  “對!一個月后,離開地斤澤!”

  幾個族長撂下話隨即在薄暮中離去,夜色降臨,寒氣襲來,可帳外的寒冷又怎如內心的寒冷刺骨?

  只有嵬名粒度留了下來,“繼遷,他們,你要不嫌我?guī)ば ?p>  “岳父勿需多言,你對繼遷的恩情此生難報,何必為了我與各位族長樹敵呢?”

  “可是,銀州城沒了,你除了地斤澤,還能去哪兒?還有我那剛出生的小外孫……”

  是啊,他還能去哪兒?

  不過,繼遷還是故作鎮(zhèn)定,“岳父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的!你先進去看燕珺吧!”

  等嵬名粒度一進屋,張浦便問,“你真有辦法?”

  繼遷微微一笑,仿佛帶著初為人父的剛毅,“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活著,會有辦法的!”

  張浦哈哈大笑,“你這股倔強勁兒還真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繼遷卻答非所問,“去備酒菜,把岳父叫出來喝酒罷!”

  “好!”

  “不好!”

  繼遷和張浦雙雙一愣,對視中,耳邊卻在微微顫栗,剛才誰在說‘不好’?

  “不好了!”

  忽然,一人如瘋牛般竄進帳里。

  “不、不好啦,著火啦!”

  只見是一個小兵,他的臉像只花貓,繼遷一驚,三步當作兩步出了帳,只見漫天的紅光,附近的氈帳都著了火,合著一片喊殺聲。

  “族長,我們被宋軍被偷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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