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長風寥寥,花蔭處處。
“我的天啊,我到底還能不能下山?”她嘩啦一下伸出右手,試著使用自己的靈力,還好一切都在。
但幾百年都沒走過的路還真不記得。
脖子上癢癢的。
她摸到頸間的萬卷書,這是樹神留下的東西。
剛卸下來,萬卷書就輕輕閃起光,將文字投射在空中,這其中便是關于楓宴城與世迦神族全部,歷史,官制,地圖,以及神族成員等等,和從前的幻影畫片一模一樣。
千懿迅速翻動書頁,心中盤算著,自己必須待在一個距離神宮更近的地方,最好能吃飽飯,有地方住,若是能找到一個類似于孤兒院的地方當做容身之所……
千懿眨眨眼,繼續(xù)在萬卷書上迅速尋找著,一頁一頁翻過去,終于——
“天印,世迦神族之孤兒院,有靈力的孤兒的收容所?!?p> 她一陣驚喜。
“就是這兒了!”她一揮手收起萬卷書,朝著城門走去。
她沿著石徑小路朝著山下走去,不到子夜,遠處城里越發(fā)明亮起來。
楓宴城的黝黑的石色城墻莊嚴肅殺,比從前的鹿陽要高出不少,千懿深一腳淺一腳在進城的路上走著。
越走得近,便越聽見鼓瑟笙簫,斑斕樂曲從高高的城墻上飄蕩出來。
走進城門,忽然后面有人撞了她一下,她被撞進擁擠的人潮中,往前走著,不知道前面有什么,這擁擠得她只想趕緊逃離這里,卻也只能被人群簇擁著向前走,一步也停不下來。
街上燈火如星。
“姑娘,請問朱雀大街怎么走?!敝車车煤?,扭過頭問身邊的女孩,那女孩轉過臉,眼睛圓圓亮亮,如一只小狗:“從這里往北,第三個路口右轉,然后……左轉再……”
“你說什么?”
“左轉……右轉……”
姑娘大聲說著,千懿即使側耳也只聽得一個模模糊糊,周圍實在是太吵了。
“快看,車隊來了!”那姑娘話還沒說完,兩人之間不知從哪里涌進了一群少女。
千懿這次徹底被帶進人群的中心,想出也出不去了,胭脂花粉的濃郁味道讓她有些頭暈。
“容靖王子,快看!那是容靖王子啊!”那群少女發(fā)出驚呼,而后又變成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頭頂明亮的光線忽然消失,巨大的陰影遮住天空中的絢麗,千懿抬頭,只見一頭壯碩的白虎悠悠漫漫走來,額前掛一串碧綠寶石。
周圍一時間靜了,待到白虎走近,千懿細細一看,寶石的后面隱約露出幾道深深的傷疤,所有前來觀禮的人們站在路的兩邊。
雖然是一派熱鬧的景象,但其中也透著威嚴肅殺之氣,那些整整齊齊的隊伍和靈獸們,與路邊的人有著一道天然的距離。玄衣站在路邊,每隔幾米便又一個,攔住涌動的人群。
她抬眼向上看,這白虎背上的少年亦正在看著她,卻恰好四目相對,那雙綠眸如狼,紅邊的玄色長袍,暗金色的火光獸繡于其上,高高在上,似乎沒有看到底下的人,目不斜視。
“這是容靖王子?”她問身邊的少女。
“對啊,你不知道嗎?”那少女像是看異族人的表情:“神君的狄世煬的第四個兒子,容靖王子?。 ?p> 這個名字,她聽過很多遍了。
千懿望著那白虎背上的人,目光頓了頓,人群都往容靖身邊擠過去,剛準備趁著這個空當鉆出人群,卻不知踩到了誰,又被誰踩了,幾番交錯,猛然一個沖撞,千懿沒站穩(wěn),便趔趄朝前摔了過去。
周圍的人群一陣驚呼。
空氣瞬間凝固。
千年大祭,容靖王子,滿城燈火,一個女孩竟然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沖了進去。
后面跟隨游行的隊伍也停了下來,大家紛紛傻了眼。
萬籟俱寂。
“好痛……”這一下摔得不輕,千懿的膝蓋重重地在地上蹭了好長一段,小腿處傳來鉆心的痛。
千懿撐著地面起身,跪在容靖面前,就在剛剛,她竟然連著推翻五個玄衣,直直地朝著容靖飛過來,差點連白虎也一起推翻。
“糟糕,靈力又失控了?!鼻к残睦镆痪o,她輕輕摸了摸自己的手鐲,明明還在,靈力怎么會失控呢。
那白虎怒吼一聲,后退兩步,微微低下頭,呲著獠牙皺起鼻子嗅了嗅面前人的氣味,千懿只感覺一陣腥熱潮濕的呼吸掃過自己的后頸,雞皮疙瘩立刻起了一身,將身子縮得更低。
“這是哪來的野丫頭!”一個慵懶的男聲在頭頂上響起,既生氣又冷漠:“敢擅闖我千年大祭?不想要命了嗎?!?p> 霎時間,千懿只聽到一簇簇銳利的冷兵器出鞘聲。
玄衣紛紛拔劍對準面前這個女孩。
“不忙,讓我來看看她究竟是什么來頭?!比菥赣沂謸P起。
這下真的糟糕了。
“見過容靖王子,我無心不慎跌入大祭之隊,沖撞王子。今日是千年大祭,千年難得的大吉之日。請王子不要同民女計較,壞了心情,影響整個大祭之禮的進度可就不好了?!鼻к脖M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柔弱。
”你是無心,玄衣都是高手,你不是故意的怎么可能闖進來?!比菥附z毫不買賬,斜著眼睛:“說,是誰派你來擾亂這神族大祭的??!”
“無人指派,實在是自己不小心!”千懿用余光左右瞥了瞥,果然自己左右都站滿了人,一絲縫隙都沒有:“還望王子恕罪,千年大祭,族之大事,只是失足跌落絕無傷人之意。”
“真是費勁。”容靖皺著眉頭,看著面前的人,對著身邊的玄衣道:“誰想要拔個頭籌,不能見血,你們誰能立刻把她干干凈凈處理了本王子有重賞!”
容靖環(huán)顧四周,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火光:“不如交給你,雪人武士。”
他蹲在白虎背上,盯著面前雪人的眼睛:“讓本王子看看你們東瀾海斬妖除魔的本領?!?p> “是,王子?!鼻к猜犞┤说穆曇?,只覺得熟悉,腳步聲走近,卻不敢抬頭。
她整個人還來不及掙扎便被拎起來,和面前這張臉對視的時候,兩人先是一驚,千懿使勁克制住自己沒有叫出來,這張臉太過熟悉,熟悉到她不知道怎么和他相認。
那雪人望著千懿,深深的血紅從眼底彌漫至整個眼眶,他雙手一緊,將千懿舉過頭頂,而后重重向下一扔。雪人停在原地,身體一節(jié)節(jié)膨脹開來,像是要變成什么怪物,雪人自己也痛苦地嚎叫起來,但身體還是在不斷被撐起來。
千懿一掌打在雪人左肩,那雪人卻毫無反應,但雪人好像在努力克制著自己,并沒有沖向千懿,轉眼,伸手便扯過一個人,那人瞬間就倒在地上。
眾人見此,“雪人瘋魔啦!大家快跑?。?!”
人群瞬間四散而逃,熱鬧的大街上亂作一團,人踩人,人擠人,亂七八糟,烏煙瘴氣,什么都看不清,千懿趁亂迅速站起身,憑著剛剛那姑娘告訴她的路線朝著朱雀大街跑去。
雪人瘋魔般沖散秘籍的人群,見人便撕便咬,血霧騰漫。
忽然又轉身四處張望,銅鈴般的眼睛閃耀著狩獵兇光,人們從他的手臂下跑過去,他深吸一口氣,捕捉這空氣中細若游絲的氣味。
好在她輕功了得,兩條街之后,雪人就不見了蹤影。
“救命,救命啊??!”千懿拼命地扣著天印的門,一陣劇痛從體內(nèi)傳來。
一個慈眉善目的女人打開門,持重親和,寬大的淡棕色素凈衣裙,頭發(fā)未綰,應該是剛剛睡下就被吵醒了。
那女人看到門口站著的千懿臟兮兮,身上還沾著血跡,吃了一驚,頓時睡意全無:“姑娘快進來!你從哪兒來啊,怎么弄成這個樣子!”
“我……”千懿喘著氣說話都覺得費力,心里卻著實一驚,那女人的面容像極丘玥姑姑,她在腦海中迅速算了算時間,若是五百年過去,姑姑的年齡也應大致如此。
跌跌撞撞進門,腳跟還沒站穩(wěn),身后一道黑影閃過。
側耳風聲,暗影落在天印門前,那股血腥氣味彌漫,野貓蹲在墻頭,凄厲地叫。
她來不及轉頭,就被巨大的爪子橫掃抓起,鋒利如刀的鱗片,卡在喉嚨處,稍微動一動就會血濺三尺。
一陣劇痛幾乎將她撕裂,穿心的疼和冷同時襲來,她被卡住命脈,動彈不得。
一雙明晃晃的眼珠正在盯著她,巖石般的頭顱,嘴邊沾滿新鮮的血跡,不知道剛剛咬了幾個人。
千懿一掌過去,像平時施放靈力,怪物卻紋絲不動,野貓路過,被一腳踩成肉泥。
那只巨大的爪子越捏越緊。
但她的聲音此刻只是微乎其微,怪物沖著她吐著熱氣。
“洛楓,你是洛楓嗎??。 本驮诒煌踢M口中的最后一秒:“你怎么,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嗚嗚嗚嗚嗚?”那只雪怪說不出話來。
她清楚地記得,那日東瀾海的春熙燈節(jié),洛楓曾經(jīng)告訴過自己,雪人一旦瘋魔變成雪怪,就什么都不會記得,而雪人的角里的毒液也會在瘋魔時變成攻擊人的武器。
眼前的人,不會是別人了。
“洛楓,你醒醒,你不是雪怪,你是人啊!”
她雙眼一熱,淚水差一點就落下來。